安納這一次又開始狂奔起來,他現在的大腦與那時狂奔時相比並沒有清醒多少,他眼裡的事物隻有一個大概的外形,奔跑的時候僅憑感覺在躲避著墻壁以及一些障礙物,似是因為在暗巷裡滋生出的恐懼,安納此時本能的在往有光亮的地方奔跑,像是想要借住光明的力量來驅散他內心中的恐懼。 隨著安納的不斷前進,巷子內的光亮逐漸變得多了起來,不再像那個地方一樣被遮的密不透風,在再次拐過一處拐角後,巷子的出口處終於呈現出了一抹曙光,明亮的光線在巷子口處形成了一扇通往光明的大門,而安納此時則是迅速的沖了進去。 踏入這光明之門,陽光再次照射進安納的雙眼,他腦中那停滯不前齒輪再一次的開始運轉起來,眼睛也逐漸變得有神,安納此時終於得以看清眼前事物的全貌,他已經跑出了巷子的範圍內,來到了一處曠闊明亮的大道上。 不過這可並不代表危機已經解除,盲目的到處亂跑終究是不可取,就在安納徹底的恢復意識後,一道很近的馬蹄快速踩踏石磚地麵的聲音在安納的左側傳來,隨著這道聲音越來越近,馬兒受驚時的啼叫也隨之傳來,在安納將頭轉過去時,躲避就已經來不及了,這匹體格健碩的駿馬已然來到了安納的眼前,並且前蹄高高的躍起,饒有一副下一刻就要將安納給直接碾碎的架勢。 看著眼前這位高高躍起的龐然大物,安納的身體此時如僵住了一般,站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不過片刻,躍起的碩大身影開始迅速下落,隨之而來的就是一道巨大的聲響。 待到聲響消失,視線向著馬蹄下方看去時,卻並未看到安納的身影,馬蹄的下方什麼都沒有,剛才的聲響完全是馬蹄重踏石磚地麵所發出聲音,這時,視線向著馬車一邊的道路上掃去,兩道少年的身影赫然出現在道路邊上。 在車夫用手中的韁繩控製好受驚的駿馬,並安撫好馬兒的情緒後,他從馬車前麵探出腦袋,憤怒的向著右後方吼道。 “臭小子!懂不懂什麼叫安全啊!沒事瞎往馬路中間跑什麼!” 安納自然知道這位車夫是在說自己,不過他現在還未從剛才的險象中回過神來,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而就在這時,安納的肩膀上傳來了一股力量,這股力量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反正是沒弄疼安納,卻讓他因為這股力量而彎下了腰,變成了鞠躬道歉的姿態。 而就在安納不知道這股力量的從何而來時,一道如沐春風般的話語聲在他的頭頂傳來。 “抱歉,先生,剛才我們在玩追人遊戲,玩的有些太盡興,就忘記觀察路況了,在此向您致歉,希望您能原諒。” 這套語氣誠懇且富含歉意的說辭一出,瞬間就將車夫的火氣給澆滅了不少,車夫他也不是罵人,他就是天生大嗓門,而且再加上剛才的事態有些嚴重,要不是剛才維爾拉了安納一把的話,肯定是要出事故的,所以對於安納這種把自己生命當兒戲的行為,車夫才表現的有些氣憤。 車夫火氣來的快,去的也快,眼見並沒有造成什麼事故,並且維爾已經道歉了,所以車夫的說話聲也降下了不少。 “行了行了,下次玩的時候也要記得看路,你們沒受什麼傷吧?” “並沒有,多謝您的關心。” 在維爾再次笑著回應後,這件事情便告一段落了。 而就在車夫準備駕著馬車駛離這裡時,裝修華麗的馬車裡麵突然傳出了一道女音。 “德魯叔叔,發生什麼事了嗎?” 聽到馬車裡的人發問,車夫德魯立馬進行了回應,聲音照剛才相比又小了幾分,並且含有不少的敬意。 “殿下,沒發生什麼大事,就是馬路中間突然躥出來一個孩子,差點就撞到了。” 對於馬車裡的人的身份來說,別說是差點撞到,就算是撞死了都不算什麼大事,不過就算是這樣,馬車裡的人還是打算探出頭來看看,馬車的窗戶打開,窗簾也被人拉到了一邊,馬車裡的人也是在此時從中探出頭來。 隻見這位少女有著一頭秀麗的白發,頭上雖然沒有什麼繁華的首飾來襯托其的美感,但這並不是什麼壞事,反而為其身上附加了一層乾凈利落的濾鏡,幽藍的眼眸向著維爾這邊看來,冷漠之中夾雜著些許關懷的話語從其口中吐露而出。 “你們身上沒受什麼傷吧,如果受傷的話就說出來,我會帶著你們去附近的醫院進行醫治。” 維爾認得眼前這位少女,她叫弗羅拉·勞昂斯利,是當今拜昂帝國的皇帝的二女兒,雖然此地不說是窮鄉僻壤,但也是距離皇宮較遠的位置,也不知道這位公主殿下來到此地做些什麼,難道是像傳聞中的那樣扶危濟困,達濟天下嗎? 雖然維爾認出了眼前少女的身份,不過他也並未行什麼跪拜之禮,像是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一樣,姿勢從一開始就沒變過,一直站在原地,聲音與他此時的姿態一樣,不卑不亢,寵辱不驚。 “並沒有,小姐,讓您費心了。” 維爾回話的同時,將施加在安納肩上的力道收回,並且在弗羅拉的視野盲區,從安納的背後拉了他一把。 在安納將頭抬起後,弗羅拉仔細的打量了兩人一番,見兩人隻是衣服臟了一些,整體看上去都跟沒事人一樣,見此,弗羅拉鬆了一口氣,不過其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麼,臉上那鬆了一口氣的表情一頓。 這兩個人不會是碰瓷的吧?一直拒絕看病是因為害怕露餡,這樣就不能訛錢了,不過這個猜想也與剛才這位少年話語的內容有點背道而馳了吧,對於現在的這個狀況,弗羅拉表現的有些困惑,所以她試探性的向著這邊問了一句。 “你們也不要錢?” 看弗羅拉臉上的表情,維爾就知道她此時心中在想些什麼,於是為了消除其心中的困惑,維爾繼續微笑著回道。 “是我們做錯了事,您在此期間並沒有產生任何的過錯,而且我們不僅耽誤了您寶貴的時間,還讓您如此費心,對此我們深感歉意,您不追究我們的過錯,我們就已經十分感激了,怎麼還好意思向您要錢呢?” 維爾的這套說辭下來,瞬間就消除了弗羅拉內心中的疑慮,並讓她意識到剛才是誤會他們兩個了,弗羅拉的臉上此時也露出了笑容,她再次開口,不過語氣卻不似剛才開口那般冰冷,她的話語變得舒緩,像是在跟朋友開玩笑般輕鬆。 “如果沒什麼請求的話,我可要走了。” 對於弗羅拉的言語,維爾並沒有做出口頭上的回應,他隻是微欠下身子,並擺了一個你請便的手勢。 看著這個給自己帶來些許新鮮感的少年,弗羅拉臉上的笑容不免變得真切了不少,再跟車夫打了聲招呼後,弗羅拉回頭又向著兩人的方向擺了擺手。 “再見。” “一路順風。” 這句再見也不知是弗羅拉期待兩人的下次相見,還是隻是其順口的一句臨別之語,不過維爾不說再見的緣由則是十分明了,因為他覺得兩人並沒有什麼再見的必要。 而此時坐在啟程的馬車上的弗羅拉臉上的笑容則是還沒有褪去,這個少年帶給他的感覺十分有趣,說話文鄒鄒的,言行舉止卻又不像一般貴族那樣過於刻板做作,短暫的相處下來,維爾給人的感覺十分舒服,這可不像是這個年紀,或是一個小輩可以把握好的尺度,更像是一位受禮儀教育熏陶良久的老者才會拿捏恰當的姿態。 而且他臉上的笑容以及他的目光給人的感覺也都很好,他的笑容十分真切,仿佛隻需要用手指淺淺的戳一下,就可以觸碰到最真實的他,陽光照射在其的身上,將他整個人都映襯的熠熠生輝,他的眼睛裡好像有著一對小鏡子,陽光鋪灑在他的眼中,好似他的視線都被染上了一抹光,如此純潔乾凈的一雙眼睛她兩輩子加起來見到過都很少。 而就在弗羅拉因為發現了維爾這麼稀有的人而感到有趣時,一種莫名的熟悉感突然鋪麵而至,驚得她渾身猛地一顫,一段記憶突然從其的腦海中閃過,那一個男人的臉的下半部,隻見記憶中的他嘴角彎起,勾勒出一個和剛才維爾一樣的,真切至極的和藹笑容,就像是他看到了什麼令他感到欣喜的物件一樣。 隨後,隻見其的薄唇輕啟,開開合合之間不知言語了些什麼,話語的內容此時的弗羅拉根本聽不見,就像她根本看不清那個男人被黑霧所籠罩著的上半邊臉一樣。 要是回想起其他前世的記憶還好,可是這個回憶片段一從弗羅拉的腦海中彈出,弗羅拉此時就像腦中那突然彈出的回憶片段一樣,她整個人猛地從馬車座位上彈起,腦袋瞬間就再次探出窗外,可這不探出頭來還好,這一探出頭來,就看到了令她終生難忘的一幕。 隻見維爾臉上那虛假的笑容迅速褪去,剝下這層麵具之後,顯露出的則疑似是維爾的真容,那是一張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以泰然之態應對世間萬物變化的麵容,在其臉上露出這種神情後,維爾身上的那種可以反射陽光的物質也隨之消失,包括其眼中的那對小鏡子。 在那對隔絕陽光進入的單麵鏡消失後,陽光如一窩蜂一般,全部直直的紮入進了維爾那雙近乎純黑的雙眸之中,可是陽光們不知道這可不是一個明智之舉,那扇鏡子不是故意跟他們過不去,其實鏡子是在保護他們。 可陽光們在意識到這一點時就已經晚了,一些有先見之明的陽光率先意識到了不對,可當他們想要以最快的速度開始逃離時,卻發現任平他們的速度有多快,都掙脫不了這個黑暗空間底部所傳來的引力,這個黑暗空間就像是無底的一般,在將他們所有人越拉越深,直至最後一抹光的消失,直至他們完全被這個黑暗空間所吞噬、蠶食、同化,那一雙連光線都逃不出去的深淵。 看到到這雙眼睛的瞬間,弗羅拉上輩子的記憶瞬間如潮水一般向她湧來,將她整個人都淹沒在了那段被她埋葬在內心中最深處的恐懼之中。 純白色宮殿的內部,各式各樣奢華至極的裝飾品位居其中,皎潔的月光完美的穿透過宮殿內部的鏡子,鋪灑在宮殿內的各個角落,為這些事物的表麵蒙上了一層神秘而又聖潔的麵紗,如若是平常的夜晚來到這裡參觀,絕對是一副高雅華麗的場景,可是如果在這進行加冕儀式的前一晚進入的話,場景所敘述的東西則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轉變,隻見這一直保持著純潔無暇的神聖之地早已被各種顏色的血液所汙染,其中有鮮紅,有烏黑,以往禁止一切醃臢之物進入殿中的規矩在這晚被徹底的打破。 聖潔的宮殿內,傷口還在流血的新鮮屍體橫七豎八的躺在純白的地板上,他們的血液因為打鬥而飛濺的到處都是,地麵上,天花板上,墻上,各種的裝飾品上,整座聖殿的內部就像是剛被從巨大的血池中打撈出來一樣,浴血而出。 而在此時,這個地方隻有一個活人,隻見此人雙膝跪地,跪坐在了聖殿上方的地板上,此人有著一頭及腰的白發,她的的白發披散開來,接住了大麵積的月光,在月光的映照下,女人的白發被染成了散發著微光的銀色,此時再配上女人姣好的麵容,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傳說中神明降世時的場麵一般,高雅、聖潔。 不過如果知道剛才這個女人做了什麼的話,你就絕對不會這麼想了,向著女人的下方看去,潔白的臺階上也到處都是血汙,幾乎就是一兩個臺階上就有一具屍體,一直延綿至臺階的最上方,也就是女人現在所處的位置。 女人的身後是一個看上去神聖無比的王座,這個王座身上並沒有太多的裝飾品,造型也隻是中規中矩,除了其身後的那對仿佛是活物的白色羽翼以外,這個王座就沒有什麼其他亮眼的地方了,不過就是這個看似平庸的座椅身上卻散發著一股似有若無的無上威嚴,仿佛這個空無一物的座位上正坐著一位極具威嚴的神明一樣。 不過想來這也是不可能的,因為如果這個王座真的有這麼一位神明的話,祂剛才就絕對不會讓這血腥的一幕在這個聖殿裡發生。 話說回來,這個王座雖然自身攜帶的壓迫感十足,不過在這眼下無人的情景,誰又能不在腦中冒出想要坐上這個王座體驗一下的沖動呢? 普通人都有想上去坐上一坐的沖動,而已經有了這個想法整整二十多年的白發女人此時卻一點都不想坐上這個王座,可是她明明一輩子都在跟這個王座較勁啊,此時的白發女人眼睛空洞無比,眼神極其渙散的低頭看著這個將臉埋在她大腿上的白發男子。 這位白發男子的全身上下幾乎沒有染上什麼血漬,除了那重要至極的心臟部位以外,隻見這個男子的心臟處赫然插著一柄長劍,長劍從他的胸口穿膛而過,近三尺長的白刃上沾滿了男子的心頭血,由於男子此時是趴在地上的狀態,於是樹立著的白刃身上的血液開始緩緩逆流而下,試圖重新流回男子的胸膛之中,不過想想這也隻是徒勞無功而已,就像是破鏡無法重圓,潑出去的水無法挽回一樣。 不過對於自己的這個結局,白發男子似乎十分的滿意,因為在他那被血漬所汙染的嘴邊,他的嘴角正在以肉眼可見的弧度上揚著,盡管男子嘴角的笑容早已僵硬凝固,不過還是可以看出男子露出這個笑容時的開心、滿意。 再看看現在活下來的白發女人,她可不像死去的男子那樣釋然、輕鬆,此時,女人的主心骨早已不知道被弄丟在了何處,到了這個時候,女人才終於知道,她這一輩子隻不過就是在跟自己過不去而已,被別人看不起能怎樣?讓別人失望又能怎樣?她現在覺得那些都已經不重要了,如果她當時的想法不那麼偏激的話,如果她可以壓製住內心中的沖動的話,她就造不成如今這種局麵了,現在,對她而言最重要,對她疼愛的哥哥已經被她親手殺死了! 我……我都做了什麼啊…… 隻見白發女人懊悔不已的咧起嘴角,豆大的淚珠止不住的從其眼眶中掉落,一滴接著一滴的砸在白發男子的後腦上,盡管女人此時的眼淚早已後悔到滾燙,隻可惜的是,現在就算這個淚滴再怎麼炙熱,恐怕也砸不醒她身下的這名男子。 而就在白發女人彎著脊背,低下頭痛哭流涕時,聖殿的大門口處突然響起了一陣由遠及近,步伐不緊不慢的腳步聲,這陣逐漸靠近的腳步聲並沒有引起白發女人的注意,像是女人因為失神沒有聽到,也可能是聽到了,但現在女人根本沒有心情去看來者到底是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是誰已經都無所謂了,被什麼人發現也好,被什麼人殺死也好,反正女人現在是一點也不在乎。 可是,當這個腳步快到達階梯的時候,腳步聲的主人剛開口的一句話語,卻讓本什麼都不在乎女人混身一顫,並一臉難以置信的向著來者的方向看去。 隻見被鮮血染成暗紅色的金邊紅毯上,一名身著黑袍的身影向著階梯的方向緩慢走去,從窗戶斜照進來的月光照亮了男人兜帽下麵容的下顎處,顯露出了男人那虛偽到真實的笑容。 “親愛的公主殿下,你我還真是有緣,拜昂帝國這麼大國土麵積,偏偏就在今晚,我們在互相不通知對方的情況下,在這麼個小地方相遇,我想這就是命運使然吧。” 盡管女人沒有看清男人的全貌,但是在看到男人那彎的恰到好處的嘴角,以及聽到這雖似感嘆,但卻不見話語中有任何真正喜色的腔調,女人瞬間就認出了這黑袍之下的真實身份,世間最純正的惡,邪魔法師,維爾亞特?克萊因。 在聽完其所做過的事跡,並親眼目睹他的手段,最後深度了解他這個人的話,你就會知道,什麼才是這世界上真正的惡,用惡魔一詞來形容維爾亞特簡直是太抬舉惡魔這個物種了,所以在見到這個物種階級還要在惡魔之上的生物時,白發女人的身體本能的開始戰栗起來,這種情感不是害怕,也不是恐懼,這隻是刻在任何生物基因最深處的,一條誰都無法修改的法則,在直視這個世界上最深處的黑暗時,生物機體所本能產生的一係列生理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