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旺丹巴將父親送入裹屍袋。 他帶上一切能拿的東西,就這樣背著父親的遺體踏上了歸途。 疾風亦有歸途,你總歸會找到家的。 但他沒有了家。 他隻是替父親走完最後一段路。 這一路,走走停停,不知過了多少時日。 寒風吹裂了麵龐,霜雪凍傷了手腳。 最初的傷心之地就在眼前。 心如槁木的奎旺丹巴卻笑了。 這裡依舊,依舊是滿天大雪、永遠的四季無春。 他好想。 好想填平這座奪走母親的峽穀。 但他無能為力。 能做到的隻有完成父親的遺願,將遺體埋葬在這裡。 暴風雪中,一座由積雪堆砌成的墳包拔地而起。 奎旺丹巴磕了三頭,轉身離開。 他走了很遠,很多次想要轉身回頭,再看哪怕一眼。 但總是有種心緒將他的念頭阻攔。 恍惚間,他想到了母親在很久以前常常唱給他的詩歌。 他不禁輕聲念出。 “星光總會暗淡。 幼狼終會成長。 黑幕下的曠野,多少悲愴,多少恍然。 我獨自奔上山脊,我是無家的獨狼。 黑日金邊下的嗷叫,是悲憤,是哀傷。 掉落無盡的深淵,不知暗流會將我裹向何方? 但那有何妨?” ... ... ... 夏哭泣著抱著懷裡的奎格次仁,她看著奎旺丹巴的背影,祈求著他不要回頭。 她想起了那首常念的短詩,輕柔的詠聲蕩漾在暴雪之中。 “我不會畏懼,也不會迷茫。 閃耀的啟明星會指引我方向。 它像親人的眼淚,永遠刻在我的心膛。 炸起風波的曠野是自由與死亡的天堂。 而我會站在世界屋脊,眺望一片晴朗。 曠野的風啊,請為我送來一夢江湖的安然吉祥。” ...... ...... 墨城。 姚嬴:“我們贏了嗎?” 雙眼布滿血絲的他站在城墻。 衛兵看著滿地的屍體,說道:“我們,算是贏了吧。” 姚嬴將刀插入刀鞘,隻身向城主府走去。 相同的場景,這次卻異常的寂寥。 吱嘎 推開府門。 姚嬴走到依舊昏睡且套著木製夾衣的清瑩身邊,這次是她的身旁站滿了人。 大巫醫這時開口。 “右側脊柱爆裂性骨折,神經都爛掉了,這麼說吧......癱瘓已是事實,運氣好,醒來後能保證脖子以上能動外加一隻手臂,運氣不好,隻有脖子以上能動。” “田叔呢。”姚嬴問道。 “接受不了,昏過去了,田蒙熊這幾日頭發徹底白了,臉蒼老了十歲。”大祭司嘆息道。 “清池,此傷可有救法。” “仙法難醫,脊柱是蘊養第二神魂之地,是根、骨、脈的集合體,想要救,要麼更換脊柱,要麼重鑄脊柱,第一種方法幾乎不可能,第二種需要仙物,但仙物世間少有,就連仙家門派甚至都沒有一件。想要讓清瑩站起,比登仙還難。” 清池思考道。 “多麼可憐的人兒啊。”鬆子已經淚眼蒙蒙,多愁善感的他哪怕不是同族也會為其悲傷。 “你在聽嗎,姚嬴?”清池用手晃了晃他木訥的眼睛。 ...... “你怎麼不穿衣服啊。” 叢林中,瘦弱的小女孩背著采藥的籮筐,她一雙大眼驚奇的看著身前的野孩子。 “這不屁股上摟著一層獸皮嗎。”野孩子撓了撓頭,臉上灰灰的,鼻子還冒著泡。 “你沒有家嗎?” “當然有家!隻不過,父親讓我鍛煉野外求生的能力,沒有一年的時間我回不去家。” “野外太危險了,別聽你父親的,早點回家,知道不...“ ”哎對了,你餓了吧,給你找個餅子吃。”小女孩忽然想到了什麼,將背後的籮筐取下,裡麵全是她今天采的草藥,可是她翻來覆去就是怎麼也找不到框底的那兩張玉米餅子。 女孩的呼吸開始急促,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餅子...餅子...餅子被我弄丟了!”那是她今日午時在鎮上給家裡買的晚飯,她的家在深山裡靠采野藥為生,小鎮離家很遠。 “你一天沒吃東西了吧。”野孩子說著,一手遞過去一張獸皮讓女孩擦擦眼淚。 眼看女孩還在哭著翻找玉米餅子。 野孩子上前把女孩的籮筐背到身上,拉上女孩的胳膊,“走,我帶你去吃野味。” “啊?” 兩人的腳步踏踏的叢林裡穿越。 “你在乾啥。”女孩小聲的說道。 “噓!我在打野雞。” 野孩子手中的彈弓飛出。 咕咕,咕咕,咕咕 “打到了,拿上野雞,咱們去再打一隻,你好帶走。” ...野孩子的腳邊放著兩隻野雞,背後靠著他的簡陋木屋。 他拿出備好的炭火,將野雞熟練的褪毛,去除內臟後。架在炭火上燒烤。 “好香啊。”女孩兩眼放光,咽了咽口水。 “好了好了,可以吃了。”野孩子將手裡的雞撕成兩半,分給了女孩一半。 女孩雖然是餓了,但也吃的很斯文,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著,好像生怕吃的太快。 反觀野孩子跟個猩猩一樣,暴風吸入,不一會就把半隻野雞乾完了。 “一會你把另外一隻雞帶走給你家裡人吃。”野孩子指了指烤架上的另一隻雞。 “不行不行,拿走了那你吃什麼。” “我有看家本領,餓不著,你放心拿走。” “我家沒有什麼,那我下次來山口,給你帶玉米餅子。” “拉勾,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 ...... “喂!喂!嬴哥。”女孩拄著拐杖站在山口。 長時間的相處他們已經互相熟悉了彼此。 男孩依舊像個野人那也蕩著枝條過來。 “瑩妹,你的腿怎麼了。”男孩看到女孩是拄這拐來的,這土路讓她走的很艱難。 “父親說我生病了,最近我可能找不了你了...來,給你的玉米餅子。”女孩的眼神有些失落,放下背後的籮筐,和手中的拐杖,她坐在地上,給男孩翻出了好幾張餅子。 男孩趕緊過去將女孩攙扶了起來,“啥病知道嗎。” “好像叫做漸寒癥,我也不懂,但應該可以好起來吧。” “這個病怎麼治?” “父親最近一直在找一種靈物,叫火鳥之巢,聽說這個可以治我的病。” ...... ...... “喂!贏哥!” 過了一兩月,兩人再次相見,女孩竟已杵著雙拐,兩條腿都不聽使喚了。 但她依舊背著籮筐,裡麵還是男孩心心念念的餅子,但也許念的其實並不是餅子。 這一日,男孩知道了女孩的家住在另一座山的半山腰上。 ...... ...... 又兩月過去。 女孩遲遲不來,男孩直接順著山路找去。 砰砰砰! “有人在嗎!喂!” “嬴哥?贏哥!”屋內傳來回聲。 姚嬴在門外等了好久,聽到院子裡摩挲的聲音,他心裡有些慌亂。 吱嘎 門開了。 姚嬴有些不知所措。 女孩現在竟已到了坐上輪椅的地步,甚至一隻胳膊都不能抬起。 “還沒有...找到...火鳥之巢嗎。”姚嬴看著削瘦的女孩。 “父親已經盡力在找了,不管怎樣,我都要樂觀一些,他最近真的很累,我不想再給他增加別的負擔了。” “我回一趟家,看看家那邊的大鎮子有沒有火鳥之巢,我去給你尋尋,你好好等我。”姚嬴將背著的燒雞取下,遞到了女孩手裡。 “贏哥,我們還能再見麵嗎?我怕我等不到你了。”女孩的眼裡溢著淚光。 “能見,當然能見,我會馬上回來。”姚嬴忍著一種從未有過的別樣情緒,苦苦讓自己的眼淚含在眼眶裡。 “那拉勾,一言為定。”女孩伸出唯一能動的右手。 “一言為定。”姚嬴也伸出了手。 兩根小指交叉在了一起。 姚嬴身穿獸皮,走在下山的路上。 突然背後傳來了女孩的聲音。 “贏哥,再見!” 姚嬴回頭。 “再見!”他用手攏成喇叭的形狀,大聲回喊道。 倆人你一聲我一聲。 “再見!!” “再見!!!” “再見!!!!” “再見!!!!!” “再見!!!!!!” “再見!!!!!!!” 撲騰。 女孩想站起來揮手,但無奈雙腿無力,她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男孩這次再也含不住淚水,他調轉方向,拚命的向山腰奔跑。 近看,微風吹起了蟄伏的發梢。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遠看,陽光將二人的影子拉的修長。 ...... ...... ...... “火鳥之巢?我隻能告訴你哪裡有火鳥之巢,能不能拿到在你,不在我!”姚之渙看著跪在身前,從來沒有求過自己的孩子說道。 “請告訴孩兒在哪裡,我會自己去尋。” ...... ...... ...... “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聲音從山腳下響起。 整座山的鳥兒都被驚飛。 姚嬴直接踹開院門,眼前一黑,硬生的撞在了粗壯的臂膀上。 他手中的火鳥之巢脫手而出,被眼急的大漢穩穩接到。 “火鳥之巢!”大漢看到手中的靈物,眼前一驚後又看向男孩。 “你就是姚贏。” “是!”姚嬴甩了甩腦袋,眼冒金星的他現在才回過神來。 “跟我來。”大漢甩下一句,便直接進了屋。 姚嬴緊隨其後,秋日的陽光下突然進入昏暗的空間,讓他的眼睛一時難以聚焦。 還沒見到人兒,卻先聽到了微弱的哭聲。 近乎全身癱瘓的清瑩艱難的抬著眼皮,滴滴淚水像決堤的洪水。 她很堅強,生病期間,田蒙熊從沒見到義女的哭泣。 但他轉頭看向姚嬴,又什麼都明白了。 半塊頭皮都被燒沒了的姚嬴傻傻的站在那裡,他的脖子上還留著致命的抓痕傷,一雙本是少年稚嫩的手,卻連指甲都被燒黑,手心是滿滿的黑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