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嬴?” “他怎麼了...” 耳朵鼓膜嗡嗡作響,姚嬴感覺自己像是掉進了水中。 岸上的人呼喊著,溺水的人卻怎麼也聽不真切。 (他們在說什麼...) 姚嬴沒有站穩,踉蹌的向後栽去。 身旁的大巫醫眼疾手快,雙臂托在姚嬴腋下,沒有讓他摔倒。 “這幾天他幾乎沒睡,身體已經嚴重透支了,我去給他扶進屋。” 巫醫說道。 “好,那我們留下照顧清瑩。”鬆子給清瑩拉了拉被角。 大祭司揮了揮手。 “都走吧,我會安排人手貼身照料,你們也早些休息。” 幽暗的寢室裡。 清池打坐休息,鬆子在身邊來回踱步。 “你說,奎氏還會再來嗎?”鬆子問向清池。 “目前來看,不會。” 清池閉著眼,雙手捏指運功,這是她這些日子頭一次拾起修煉。 “再打下去,贏哥活不活不好說,但精神絕對失常,清瑩的癱瘓對他打擊很大。”鬆子抓了抓頭上的毛發,有些不解,“人類本是同族,為什麼總是打打殺殺啊?” “因為...人心太復雜,不同的身份、處境、意識形態、目的,都能成為引發戰爭的理由。”清池吐出一口濁氣,補充道,“其實,大部分人都是隨波逐流,個人決定戰爭,大眾都是棋子而已,這背後有沒有超凡力量推波助瀾,不好說。” “這麼大的陣仗,我猜,背後肯定有超凡力量插手,比如像我一樣的存在。”鬆子暗暗竊喜,覺得自己就是超凡力量的代表,一舉一動都影響著戰爭的走向。 清池聽到了鬆子的想法,噗嗤一笑,險些破功。 “沒錯,你爭取再多學倆法術,什麼草原帝國、太阿王朝,都是你的囊中之物。” “切!不稀罕,還不如挖個樹洞好好躺平。”鬆子努了努嘴,讓自己顯得對此不屑。 清池沒再回話,她轉頭看向一旁沉睡的姚嬴,突然冒出了一句,“他也是可憐的人兒啊。” 鬆子沉默,收回了放鬆的玩心。在這個幽靜的房間裡,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 萬歷3023年2月。 西域前線壓力巨大,可汗大軍前來支援。 太阿青龍軍、定東軍設陷誘敵,大敗可汗,將其軍逼退數百裡地。 這一月,可汗鷹師全局覆沒。 定東軍死傷慘重,青龍軍保留了大部分戰力。 可細算下來,目前並沒有贏家,還活著的人獲得的隻有親人的屍體。 墨城城頭外。 浩浩蕩蕩的人馬如烏雲般臨近。 姚嬴站在墻頭,遠遠眺望,壓在心裡的石頭終於放下。 他看到了姚氏與青龍軍的旗。 一匹白馬率先脫離大部隊向這裡馳來。 姚嬴眼前一亮,翻下墻頭。 銀鞍白馬,颯踏流星,那人握韁勒馬,馬抬起前蹄高聲嘶鳴,他借機翻身下馬,大跨步而來。 姚嬴與男子相近,狠狠的抱在了一起。 ”二哥!” “三弟!你還活著,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姚笛向來不愛說話,平日裡隻會說早安午安晚安的他,看到三弟還活著,這次幾乎把幾天的存量都說了出來。 兩人互相推開,仔仔細細的瞧著對方。 兩人眼神久久沒有分離。 (眼神好像不對) 姚嬴率先撇開視線,鉤子悄悄夾緊,心裡想到(什麼情況) “二哥,你還好嗎。”姚嬴發話,目的是打破這深情地對視,他的手順著姚笛的臂膀往下摩挲。 姚笛往後撇了撇左身,好像在刻意回避什麼。 但姚嬴還是摸到了。他瞳孔微縮,震驚的定在那裡。 “二哥,你的手!呢?” “嗨,打仗哪有不缺胳膊斷腿的,沒事,沒事。”姚笛露出了鬥篷下空蕩的左小前臂,什麼都沒有,但他無所謂的笑著,看似毫不在意。 二哥姚笛趕緊切過話題。 “你小子還好好的,清瑩呢,她可真是你的幸運星。” “清瑩她...”姚嬴心底的痛苦被揭出,但他又不能逃避。 他不知道怎麼交代,不知道怎能向清瑩交代,或是向自己交代,更或是向二哥交代,這些天很長時間他在她的門外都隻是靜靜的望著無所適從。 眼看麵容慘白的姚嬴,姚笛感到不妙。 “她怎麼了...沒事...青龍軍的巫醫也來了,隻要沒死...能救。”姚笛拍了下姚嬴的肩膀,“有什麼情況,我們進去後在了解,先打開城門,他們已經到了。” 姚笛看向身後烏壓的軍隊,又看向墨城的城門。 “我剛剛沒注意,原來城門都沒了。” 姚笛摟著姚嬴的肩膀向城內走去。 “是,城門都沒了......哥,清瑩癱瘓了。”姚嬴把那個自己一直不願意接受的事實說了出來。 姚笛臉色一凝,不知道如何安慰弟弟,想了想後,“聽說,清瑩小時候就癱瘓過吧,還不是你救的。這次也一樣,天無絕人之路,你不振作,清瑩可就真的很難有希望了。” —— 大軍進駐墨城後,第一時間組織人手開始修補起了城墻,重鑄了城門。 青龍軍的百夫長獨自調查這一個月來墨城的所有戰況和前後經過。 隨隊的大巫醫則被姚笛請去為清瑩探傷。 最後得出的結論與清池所言毫無二致,甚至更為殘酷。 直言——“想要站起,終身無望,沒有他法。” 從始至終,壓根就沒有提到清池所說的“仙物鑄脊”。不知是認知的局限,還是有所隱瞞,姚嬴將想法壓在心底,他無條件地相信清池的話,或是說無條件相信自己的希望。 入夜,昏暗的城主府主室。 姚嬴與田蒙熊坐在相對的椅子上,身前點著一盞油燈。 本無風的燈罩下,火苗時弱時亮。 在田蒙熊混濁的眼中,這一抹火光映在黑眸卻透不出一絲熾亮。 “姚嬴,我隻拜托你一件事,替我照顧好她。”他的聲音低沉且帶著哀求,就像垂暮之年訴說遺願的老人。 “我會的,我會的......可她本不該這樣,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我不應該讓她插手的...如果我擋下那把錘子...如果...” 姚嬴抱著腦袋,腦子又開始痛鳴,眉頭緊縮的他懊悔自恨,又陷入到了某種繞不過去的彎。 “夠了!”田蒙熊的聲音不大,但足夠犀利。 “不要讓自己成個懦夫!過去已成事實,你無法討伐過去的敵人,也無法糾正過去的錯誤,你在這裡跟自己對抗,隻會讓你越陷越深,你想殺了清瑩,殺了你自己嗎!”田蒙熊扶著輪椅激動顫抖著喊道。 姚嬴雙手垂下,抬起頭的他,目光呆滯木訥。 淚水的張力將眼皮銜住,一眼睜大一眼睜小,迷茫無措的臉寫滿了痛苦。 “田叔,請指引我,我要怎麼辦。” “摧毀很容易 消滅很容易 肅清很容易 覆滅很容易 夷為平地很容易 修補...很難 希望......很難 但是 不要放棄希望。” 姚嬴閉上雙眼,懵懂的點了點頭,他起身走到門外,回頭看向田叔,“謝謝你,田叔,我想我知道要怎麼做了。” 田叔向姚嬴揮了揮手,隨後將桌前的油燈吹滅。 當姚嬴完全離開房間時。 田蒙熊摸了摸頭發,卻不料一把白發掉落在了地上,他輕輕咳嗽,卻哢出了一手血。 他喃喃道。 “哈哈哈哈,原來,我才是那個懦夫啊,我這個懦夫,咳咳...咳咳...姚嬴,你不能是懦夫...你也不會是懦夫...你心裡存在著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