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無由來的雨下了三天三夜。暗空中又見一點雷芒,幾閃銀光。剎那,雷聲響徹了北邙山脈。 桃花渡,沒有桃花,孤獨的荒山小峰上唯見一座府邸堂皇。此夜燈火通明,任由雨水喧嘩。空山、夜雨、人未眠。隻這幽冷的雨夜,未免淒涼。 桃花府邸,一個男孩正自揮劍,抽、格、擊、刺。凡世習劍基礎之技,樓十一此時使來已然嫻熟無比。但此刻他一劍刺出即無劍勢,亦無技巧,若言花拳繡腿亦算盛贊。 而那闊大的桃花府門前亦有一人獨臥。李太一透過桃花府空闊的大門靜賞著北邙山的夜雨,在聽見身後寶劍脫手聲後亦未有指點,隻任由樓十一自己習練。門外,雨水紛亂。空寂而無言的北邙山,混沌而朦朧。不言語、不輕動、獨啜一口水酒,李太一無喜亦無悲,隻仿佛三日前陳石淩之死未對其有絲毫影響。 ‘樹欲靜而風不止,師兄已死,再無人護我,想來該來的,總會來的。’他思索著,臉上閃過一抹嘲諷。這紛亂的夜雨早已將他全身浸濕,而若身處泥淖又如何可獨善其身?“慎獨”隻是妄想,若舉世皆濁,又何以獨清?手中酒壺中隻剩了雨水,李太一卻怎麼也喝不完,悵然一笑他瞥見夜雨中那道預知過的身影已越來越近。 稍許,一個麵色灰白的修士便在桃花渡前雨中駐足。那人也不進府,手中黃色靈光隻在夜中閃過,那時一道符詔便向李太一飛來。 “李太一,宗門有令,令爾前往千帆渡護送百花傳人歸穀,今夜子時即刻動身,不得絲毫有誤!”那人說完毫不客氣不待李太一回話,隻深深瞥了眼桃花府中練劍的樓十一後默然遠去。 李太一見此撇了撇嘴沒有理會,將手中的酒壺一丟他隻席地而睡。 許久,許久,聽身後習劍聲又寂滅了他隻打了個哈欠懶散問道:“十一,為何不再練劍了。”他麵向雨夜說著,並未回頭聽樓十一話語。 “老大,子時將至,您該起程了。”樓十一的聲音畢恭畢敬亦無絲毫不妥之處。 “是嗎?”深深看了眼雨中散著靈光的符詔,李太一隨手一勾收了符詔入懷,待再站起時身上一陣靈光閃過,渾身已然乾爽無比。這時府邸中有劍錚鳴,隻倏然歸入李太一懷中。 “十一,取我長袍!”李太一說著。 而此時樓十一早已收了秋泓靈劍,隻畢恭畢敬地將李太一那唯一一身華麗的長袍取來與其穿上。 李太一束好衣衫,負上長劍。在一步即將踏出桃花府府門時他隻忽而回首看向樓十一道:“十一,萬般緣法,如潮起潮滅。師兄曾言你之道,不在北邙山。劍之一道,汝博采即可無需專精。汝,須知!” 看著李太一明若星光的眸子,樓十一那刻惶惶拜伏口中隻依循禮節道:“謝老大賜教。” 見此,李太一眼中瞬間閃過一抹失望,那時隻黯然笑笑道:“你若想報大仇,一個月後的門內試煉必要入得前十而後才可得進藏經閣秘樓,此是劫也是緣。若事遇險難,而到時我仍未歸,你便去找畢師侄吧,以他之能定可助你下山,遠遁他方。” 樓十一聞言略一遲疑,下刻,拜伏稱諾。卻仍舊恭謙守禮,不逾一矩。 看著樓十一模樣,李太一欲言又止,心中萬念生起最後卻隻仍舊一聲叮囑道:“切記,試煉之後,無論發生何事,皆不要再回桃花府中。汝,須切記。” 呆板的紫眸泛起絲絲神采,樓十一心中不自覺蕩起陣陣異樣,那時他卻仍舊匍匐道:”是,老大之命。十一定當謹記。” 李太一一嘆,心間苦笑,隨即自嘲。‘沒想到自己似乎也如師兄那般囉嗦了。’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他隻隨意喃喃著,心中思緒萬千卻亦再也無他言,他隻靜靜看著門外瓢潑夜雨,仿佛於一剎那看見了自己那混沌的未來,然而,他從未懼過。一步踏出。 許久,許久,雨聲喧嘩漸淡,待樓十一抬頭時卻早已不見那華服少年的蹤影。此刻,他所見的唯有門前一瓶丹藥,那丹藥玉瓶流轉著淡白色的靈光,此刻映照在樓十一灰暗的心上。 李太一已遠去,那時樓十一再也把持不知,他隻忽而上前攥住那瓶九九回生丹泣不成聲。“為什麼!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啊!老大!為什麼!為什麼!這世間都應當是惡人、都應當是利用他人的自利之徒啊!為什麼!為什麼啊老大!”這一夜,無人可回答樓十一話語,這一夜他隻匍匐在地嚎啕大哭,哭得久了,便也累了,便也麻木了。 這一夜,樓十一隻厭惡地抱緊了自己,隻為自己還未死盡的良知啜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