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一感到一股熾熱的氣息在自己心頭鼓蕩,他迫切地想大吼一聲,卻被腹中頓生的幽冷生生扼製。他聽見了風聲,那枯萎的風伴隨著遠方傳來的催人斷腸的童謠,回蕩著,暈在夢裡,頃刻間,又已無跡可尋。 那個時常現於夢中的女孩又出現了,她穿著洗到發白的襯衫,赤著腳,輕輕地走來後對著李太一甜甜一笑。 ‘誰,你是誰?’昏暗的夢境中,隻那潭死水裡,黑暗仿佛無邊無際,地上倒影著自己的身影,女孩雖然就在眼前,然而李太一卻察覺不到任何一絲生機。 這個女孩他總是看不真切,而她自身也仿佛是水中月,鏡中花,隻不過是那舊夢中一段枯朽的回憶。 李太一看著她,極力想看透那迷霧下的真容卻始終不得。那女孩亦佇立在他眼前,凝視著他。許久,他不自覺地伸出手撫摸了女孩的額頭。那刻,他心裡蕩起一抹難以言喻的歡悅與安詳。 ‘你是誰?’李太一再一次好奇地溫柔問道,而那時心底一股執念在不停地催促著自己。‘抓緊她,抓緊她!’他伸出手,略微遲疑後,隻是笑笑,又摸了摸小女孩的額頭。 ‘你,迷路了嗎?你從哪來?家在哪兒?要我送你回去嗎?’李太一問著。 然而,她隻是搖了搖頭不言語,淡薄的身影已開始淡化,慢慢地變得仿佛雲霧勾勒的幻影,而就在即將消失那刻,她忽而抬起頭看著錯愕的李太一輕聲道。 ‘哥,你該回家了。’ 那時,仿若晴天霹靂,李太一的心底似有什麼枷鎖崩潰了,一股驚人的意念爆發,他隻覺心中一痛,便隨即哀嚎著醒來。 此時,千斤封靈鎖鏈加身,李太一抬頭隻看見了那血紅的“天罰”二字! 劍宗,天罰殿內,緩緩蕩起一道沉聲:“李太一,汝可知罪!” 眼眸混沌,周身無力的李太一被五條封靈鎖鏈緊緊束縛。他掙紮著從地上站起而不得後,隻看了眼身前六位執法長老虛弱道:“太一,何罪之有?” “哼!”一聲冷哼,作為執法長老之一的炎丘子已是暗中運轉靈力威喝道:“何罪之有?李太一!半月前隕劍狹處,汝引滄浪之水覆絕北州生靈無計。爾惹下如此潑天大禍不知悔改,五日前竟又於山門小徑,殘害接引同門風無淵,致其身死魂滅!如此惡劣行徑,汝,豈曰無罪!”炎丘子義憤填膺幾乎咬牙切齒,他緊盯著李太一,若惡犬獵鷹似要擇人而食。 良久,良久,一陣極度的靜謐後,那難言的沉默緩緩向李太一傾軋而下,在一陣強烈的不適後李太一又試圖掙紮著站起。然而,才剛抬起頭的他,忽又被一陣威壓死死壓住,頃刻間他又若死狗般轟然趴在地上,再動不得分毫。 寂,冷寂,此時天罰殿內的寂靜仿佛是暴雨的前奏,而那風暴肆虐卻隻在等一個契機,而這契機便是天罰殿內李太一的回答! 那刻,天罰殿內忽而蕩起一聲輕笑,而後那六位白衣的執法長老便看見威壓下的李太一艱難地抬起頭,他星辰般閃耀的眼眸與那嶽家長老對視著,安然如水。 忽然,在眾人驚恐的眼神中他硬抗著殿內六人的威壓緩緩坐起,那時眾人都能看見李太一在顫抖,空中,似有什麼在震響。 哢,哢。那陣陣骨裂聲不時響起,低沉而清脆,隻讓人毛骨悚然。有絲絲鮮血崩濺,李太一掙紮著,再次嘗試爬起,頃刻間,千百道血痕爬滿他的臉龐,而那時他也終於艱難地坐了起來,抬起了頭。 而隻此時,他那白色的雲紋長衫已然染成了血紅。李太一緩緩盤坐,雙眸溢血,那時他卻隻沙啞問道:“那個女孩,她在哪裡?” “什麼?”另一主事的長老飛快地將眼中那一絲驚恐收斂。以五階練氣之軀硬抗六人的九階威壓,後果是什麼?那主事長老已然知曉,在他靈覺中,李太一的身影雖看似挺拔但周身其實已然骨骼盡裂。他隻一嘆,對另一旁長老輕聲道:“若非立場不同,此子,也是不凡。” “那個女孩,百花穀的傳人,她,在哪!”李太一咬著牙,仿佛正在遭受著什麼難以承受的酷刑。 “唉~”最終,一聲嘆息,那六位長老中有一人似乎不忍道:“炎長老,收了威壓吧。”那一聲嘆息似乎無奈,權力的交迭總是殘酷的,哪怕麵對的隻是個少年,但立場不同時,他們也絕不會手軟。必竟,陳石淩,有一個就夠了! 那九階威壓忽然退卻,李太一感到心中那股怒氣忽而消散,他突然嘔出一口鮮血,隻在即將昏厥時,一道小回春術忽然臨身,然而小回春術在吊住他一口氣後卻未使他周身暗傷復原。‘這,也是懲罰,是忤逆劍宗長老的代價!’而熟知劍宗規則的李太一自是知曉。 “百花穀傳人蝶石蘭,經風家子拚死護衛,雖受驚嚇卻仍舊安好。此時,已由我雪氏族人護送回了百花穀中。汝,可還有疑惑?”好心回答他的,自是方才為他求情撤銷威壓之罰的那位雪家長老。 李太一聞言沉思稍許,眼中隻閃過一絲疲倦道:“是嗎,如此,太一,無惑。謝過千仞長老解惑” “哼!既如此,汝可知罪!”頓時,炎丘子眸生寒光,又趁機冷喝一聲道。 李太一看著眼前的炎丘子良久,隨後又一聲嗤笑,似若從容般道:“李太一,何罪之有!” “哼!”一聲冷喝,天罰殿內,又似有萬道靈光閃動,其中一直不言的嶽家長老聽此隻愈加不耐了:“豎子惡劣,犯下滔天大罪仍不知改悔,而今鐵證如山卻還敢狡辯!吾嶽家意判其十日後,斬於風家子墓前,以儆效尤!”他說著,回頭看向雪炎風其餘五位長老冷冷道:“諸位,如此,可還有異議。” “無異,無異……”五道聲音響起,炎丘子聞言亦勾起一抹冷笑,此刻又補上一句道:“如此,吾炎家意將其暫時押入斷虛崖寒風洞中,先受十日煉心之苦!以贖其決堤滄江之罪。諸位以為如何?” “可,可,可。”數道聲音齊齊贊同。 “理應如此”嶽家長老聞言漠然道。而此刻五道聲音皆無異議,審判的話語落下,容不得李太一絲毫辯解。無有絲毫憐憫,頃刻的審判後,便無須多言其他。劍宗四姓之中,無李太一之位,在權力的麵前,而他亦無資格說不。 天罰殿內,寂靜幽冷,審判之人已散去了,而那血紅的天罰二字卻依舊耀眼。 許久,空蕩的大殿隻聞一聲冷笑,一道沙啞的聲音回蕩:“去他瑪德劍宗四家!” 晨夜的風總是無情的,孤獨閃爍的兩點疏星剎那綻放出微亮的死灰色冷光,那光又不知驚醒了多少夢中之人。 當李太一再次醒來時,剎那星動,他卻已然察覺到了那一絲純粹的殺機!再也沒有人比一個登堂入室的劍客更熟悉殺意了,尤其修的是這世間最強劍訣的李太一! “你,想殺我?”他緩緩睜開疲倦的雙眼,看向那身披銀白色流蘇雲紋袍的老人。 “想要你死,卻有何要驚訝的嗎?”那人嘴角微微撇過一絲溫和的微笑,聞言後亦直言不諱道。 “嗬嗬,自應無需驚訝什麼,隻是未想到,嶽家的家主竟會比炎家的長老更急切地盼我死罷了。”李太一不置可否,戲謔一笑。卻不知是嘲笑的是眼前的嶽家家主還是那遲遲未現身的炎家長老,亦或是如今作繭自縛的自己。 “嗬!小兒無智!須當知劍宗之內,已不可再有第五氏。一個不能掌控的‘人’,不管再強,死了,總是比活著對其他人更有益,不是嗎?”嶽飛羽拈須笑道。 “是嗎,是嗎,嗬嗬。”片刻,李太一聞言後似是明白了什麼,隻發出一連串開懷的冷笑。 “為何笑?怎麼。我說的難道不是純又真的實話嗎?”嶽飛羽聞言和藹道,微微泛起笑意的眸光看向狼狽匍匐在地的李太一,隻從容不迫。 這時,李太一眸眼微微冷了些,片刻後又似乎無限感傷道:“就是這樣啊,就是這樣。劍宗,才會一點點死於汝等非人之手啊!” “哈哈哈!‘非人’,這個稱呼老夫倒也是喜歡。即已為仙又何必為人?凡人隻苦若豬狗,不當也罷,不為也罷!”聞言,嶽飛羽開懷一笑,瞬間又爽朗慨然道:“汝即有如此氣魄,到也讓我高看了些,也不枉今日出手。如何?卻是現在就想死了?小子,你可到是越發有趣的很呢!” “有趣?嗬,”李太一聞言再次抬起頭來,那染血的眸子,看著麵前之人泛出絲絲冷光。 “也是,也是,我也未想到,滄浪之底的赤蛟死後,那孕育的六階妖丹可也是有趣的緊呢!”李太一說著,聲音卻越發的暢快了。他並非無智之人,隻是不喜算計,他本想做個局外人逍遙一生,卻未想到別人卻隻將自己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這時一陣無形的威壓突然壓來,李太一瞬間趴在地上,封靈鎖鏈於空中輕蕩,叮鈴悅耳。 “哈!嘖嘖,真的,真的好像死狗一樣!現在的你又有什麼謫仙傳人的風範?吾不明白為何你一定要承陳石淩的道?以你的資質若沉澱百載那成為劍宗第五氏亦無不可能。”嶽飛羽嘲笑般諷刺一聲後卻死死盯著趴在地上的李太一看著。 而那時他卻隻聞李太一一聲狂笑道:“哈哈哈!你不明白的事兒,還多著呢!吾又為何要與你多解釋!”匍匐著,抬不起頭的李太一此刻暢快地吐出一口鮮血,一切心中所想都已被證實。‘此人,即有求於己,便不會真致自己於死地!’他,要賭! 見李太一模樣,嶽飛羽忽而詭異地滿是衷心地贊嘆起來:“好久,好久沒看見你這樣的人兒了。三百年前,吾所知的一個熟人與你也有些許神似呢!心思雖慧卻依舊桀驁不馴,我似有些明白陳石淩為何一定要選你做那謫仙傳人了!” 嶽飛羽說完又忽而話題一轉道:“你,當是個聰明的,太多的試探自已無必要。而我也喜歡多和聰明的人說話。若你願意,那,便與我做個交易吧。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做一個,你我都無法拒絕的交易。”嶽飛羽溫和地笑著,笑著。此刻他白袍上的靈光淡淡,竟也有些聖潔的模樣。 “我,為何一定要與你交易?”無了威壓,李太一聞言緩緩坐起,他自是知道對方在有意釋放“善意”,而自己也不吝嗇回以“和藹”一笑。 “你自不必一定要與我交易。若時辰還充足,或者前幾日你可果敢些斬了那百花傳人,你自還有得選。可現在,你不行。”說著,嶽飛羽眸中精光暗斂直看向李太一,似已將他看到透骨般。 “哦,為何?”李太一見那鷹隼般的眸光,心中一緊,隻強自冷靜道。 然而似看破了他的虛張聲勢,回應李太一的卻隻是一聲嗤笑。“處變不驚需要的是實力,謫仙傳人!嗬,徒有名無實罷了。李太一,你即不願意與我交易,那我們便來賭一賭吧!賭一賭,百花穀的人願不願意再為你這有名無實的謫仙名號,來保下十年前殘餘的紅蓮孽子?”嶽飛羽說著,歡快地扯出一道笑容。 冷言如催命之刃,狠狠擊在李太一那本就殘破不堪的心上。龍有逆鱗雖可為之一怒血戰,但,那必須要是真龍才行。而現在被五道封靈鎖鏈捆縛,失去自由的李太一,隻是狗!李太一知道,卻隻能痛苦。他,已沒得選了! 看著渾身不停顫抖緩緩低下了頭的李太一,嶽飛羽那時緩緩勾出一抹暖笑。 “還是你啊,終究比炎家那些攪屎的爛崽更有趣些!”他說著那不為人理解的話語,下刻,隻一道術法打出為李太一續經接骨,而那時李太一卻沒有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