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賒賬(1 / 1)

熊貴清挑選了十幾袋子的土豆,用手推車推了回去。   潘春梅也跟著忙活。   餘秀華見這麼個小美人跟著忙前忙後,心裡也是一動。   以前熊貴清有遠大前途,連她這個當媽的也沒去想這方麵。   可自從來到潘家,看到了兒子的同學潘春梅,餘秀華也暗中觀察起來。   對她來說,有小姑娘喜歡自己的兒子,這可是一件好事。   自家事自家知。   熊家條件不好,兩個兒子找媳婦可不是件容易事。   尤其是貴清現在沒工作,還在家養豬。   這事好說不好聽。   能有姑娘青睞兒子可不就是好事麼!   回到家,餘秀華和熊長祿削栽子,老兒子在家裡轉了半天,想找個借口溜了。   都被餘秀華識破,熊貴亮隻得乖乖的跟著忙活。   至於老大熊貴清卻沒在家。   他去分場辦公室了。   昨天要了飼料地,今天他去找主任是要賒飼料的。   要養豬就得有飼料。   飼料地的收成得等到秋後,現在的飼料就得找分場解決了。   這也是為啥這幾年養豬的人不多的主要原因。   沒飼料你咋養?   王福林見昨天的小熊又來找了,心裡有些納悶。   “飼料地還沒給你?”   “給了。”   “那你是……”   “主任,我想跟分場賒點飼料。”   “賒飼料?啥意思?”   “我養豬沒飼料啊,要是沒您的支持,我還真沒轍。”   “嗬嗬,小熊啊,分場的飼料都是有數的,豬號的消耗很大,這你爸應該知道啊!”   “主任,支持待業青年自主就業也是黨的政策,您是咱老百姓的好乾部,是職工的帶頭人,你可得幫幫我!”   熊貴清原本真張不開嘴說這樣的話,可是腦海裡一直旋轉的圖紙讓他放下了心裡的驕傲。   為了養豬,說說好話又不丟人。   “嗬嗬,小熊啊,你這張嘴啊!”   王福林作為分場主任當然不會因為熊貴清的幾句馬屁就輕易妥協。   他是因為熊貴清養豬這事已經在農場有了影響。   就在今早,農場場長來視察,聽說了高中生畢業回鄉養豬的事,當場就說道:“支持,必須支持。這也是管局今後農牧並舉的發展方向嘛。”   得,一句話,就把這件事定性了。   熊貴清自己還不知道,他現在被定為待業青年自謀出路的典型了。   王福林喝了一口茉莉花茶,笑瞇瞇的看著眼前的小夥子。   “你要賒多少啊?”   “主任,草籽怎麼也得幾十袋吧。”   “啊?”   王福林差點從椅子上蹦起來。   幾十袋?說的輕巧。   “呃,主任,太多了?”   熊貴清沒養過豬,還真不知道需要多少。   “一頭豬有四袋草籽就差不多了,你不是養5頭麼,就給你20袋吧。我給你批張條子,你去曬場拉吧。”   “哎,謝謝主任。”   熊貴清用手摸了摸口袋裡的香煙,卻沒有拿出來。   根據他的判斷,主任不會要他的香煙。   如果自己拿出來,王福林對自己的印象反而會變糟。   王福林找出便簽紙,刷刷點點幾筆,寫完“嗞啦”一下扯下來,遞到熊貴清的手裡。   “去吧,我還有個會。”   熊貴清沒想到王福林會這麼痛快的答應,更沒想到會賒給他。   要知道,就是在農場飼料都是稀缺物。   你拿著錢都不一定賣給伱。   以前是需要飼料票的。   至於個人需要飼料,不好意思,不供應。   熊貴清高高興興的拿著批條往曬場去。   曬場是農場各分場和連隊的重要核心單位之一。   收回來的糧食都要集中在這裡晾曬、清選、入庫。   在八十年代,這裡就是一個農場最核心的地方。   熊貴清剛一走進曬場的大門,就望見十幾個人在空地上施工。   攪拌機轟隆隆的旋轉著,一會兒停下,倒出一手推車的混凝土。   有人把這車混凝土推到施工的空地上,倒在木頭做的模具裡。   有瓦匠師傅拿著抹子給混凝土刮平。   熊貴清正東張西望的時候,有人走了過來。   “哎,你找誰啊?”   熊貴清轉頭一看,不認識。   “呃,我找管理員。”   “管理員,你有啥事?”   “我有主任的條子,拉草籽的。”   “哦?那你得找保管員。”   “呃……”   熊貴清尷尬的一笑,說道:“保管員啊?”   那人看看熊貴清,問道:“你是誰家的?”   “熊家,熊長祿家。”   “熊家?”   那人想了一下,說道:“豬號的熊長祿啊?”   “對。”   他回身一指不遠處的一棟磚房。   “保管員在那兒,你去吧。”   “哎,謝謝啊。”   熊貴清這才反應過來,這人是打更的,也就是我們常說的保安。   繞過施工的地方,他來到保管員的辦公室。   敲敲門,沒動靜。   熊貴清拉開門就走了進去。   倒不是他不禮貌,而是在農場這種地方,你要是一直敲門人家會認為你有病。   敲敲門就進來是這的規矩。   沒有聽見喊“請進”才進去的說法。   進去一看,屋裡沒人。   他又自覺的退了出來。   站在門口等著。   十幾分鐘後,從遠處晃晃悠悠過來一個小個子。   棱角分明,嘴上掛著小胡子。   “你找誰啊?”   “我找保管員。”   熊貴清見這人眼熟。   “你有啥事?”   “我來拉草籽。”   說著話,熊貴清把批條遞了過去。   小胡子接過來看了看,拉開房門就往裡走。   熊貴清跟著走了進去。   “你要草籽乾啥?”   他一邊問,一邊把條子放在了桌上。   “嗬嗬,我響應號召,自謀出路,養豬。”   小胡子看看熊貴清,確認道:“你是不是熊長祿家的大小子啊?”   “啊。是啊,我叫熊貴清。”   “嗯,我聽說過你。”   而後好奇的問道:“咋沒想著找個班上呢?”   “嗬嗬,沒有合適的。”   “嗯,也是,現在找個合適的工作也不容易。”   他從抽屜裡拿出一大串鑰匙來。   “走吧。”   他走在頭裡,出門就往糧囤的方向去。   “對了,你有車拉嗎?”   小胡子回頭問。   “嗬嗬,沒有。”   “等一會兒去機務隊找個車,讓他給你拉一趟。”   這一路走來,熊貴清腦子裡翻江倒海。   他一直在想,這人是誰。   “師傅,您貴姓啊?”   “我?孫偉。你不認識我吧?”   小胡子孫偉嘿嘿一笑,來到一個糧囤門前,抖了抖手裡的鑰匙,說道。   “孫保管,這次麻煩你了。”   熊貴清把手裡的“靈芝”塞進了孫偉的手裡。   “哎喲,這裡可不讓抽煙。”   他看了眼手裡的“靈芝”,瞇了瞇眼睛,把這盒香煙揣進了衣兜裡。   “呃,那邊的草籽質量更好點,去那個囤看看。”   孫偉笑瞇樂活的抖著手上的鑰匙,走向了下一個糧囤。   在一串嘩啦嘩啦的開鎖聲中,孫偉推開了糧囤的大門。   圓形的土囤,大門也就能並排進出兩人的樣子。   在外麵看,糧囤也不大。   可一走進來,才發現,麵積不小。   土囤裡散發著一股麥香味。   黃燦燦的麥粒鋪滿了囤底。   “主任給你批了二十袋,沒有現成的,你自己裝吧。”   “孫哥,我沒袋子啊。”   “袋子都沒有?擦,我給你幾個吧。”   小胡子孫偉不耐煩的嘀咕了一句。   “跟我去拿袋子吧。”   孫偉轉身出了糧囤,也不鎖門,帶著熊貴清去拿袋子。   在曬場,袋子很有講究。   裝糧食的標準袋子是麻袋。   一般裝小麥可裝100公斤。   還有一種是絲袋子,也就是裝化肥的編織袋,隻能裝25公斤。   像熊貴清這樣來買飼料的,誰都想多裝點,麻袋是必須的。   他的這包“靈芝”可不白給。   不但要來了二十條大麻袋,還帶著一大卷麻繩和縫袋大馬針。   熊貴清都沒時間回家喊人。   他怕自己一走,姓孫的到時候再一變卦,給自己換了糧囤。   到時候,真是哭都找不到門。   他來回跑了兩趟,把麻袋備齊,就一個人在糧囤裡忙活開了。   這些敗家玩意!   好好的麥子被一盒香煙就當成草籽賣了。   熊貴清得了便宜,咱就別賣乖了。   糧囤裡有裝糧的撮子。   他就一撮子一撮子的往麻袋裡裝。   很快就裝滿了一麻袋。   由於糧囤裡空氣不太流通,自然就溫度高。   他熱的一身臭汗,拽著麻袋擋住了門。   這樣既能增加糧囤裡的亮度,也能保證空氣流通。   二十麻袋小麥,被熊貴清裝滿再縫口,用了近三個鐘頭。   乾完這些,他的肚子已經咕咕叫了。   他估摸著,應該過了中午時間。   當他跑到機務隊,找到何獻超的時候,都有點虛脫了。   “喲,老熊啊,你這臉色可不好。”   “別廢話了,去曬場給我拉點草籽去。”   “啊?草籽啊?有多少?”   “二十袋子。”   “這麼多?”   “車在嗎?”   “你等等啊,我跟師傅說一聲。”   何獻超跑去跟自己的師傅打了招呼,這才發動他的蹦蹦車。   掛上後鬥,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拉著熊貴清往曬場去。   見是蹦蹦車進來,看大門的自覺打開了大門,往裡揮揮手。   何獻超一腳油門就沖了進去。   熊貴清指揮著,來到了糧囤門口。   聽見發動機的聲音,孫偉從辦公室裡出來看了看。   推著一個臺秤晃晃悠悠的走了過來。   何獻超熄滅了發動機,和熊貴清站在門口等著。   “過過秤。”   孫偉把臺秤推到糧囤邊,來回的推動了幾下,找了個平整的地方。   熊貴清拉著何獻超進了糧囤,抬著麻袋出來,往秤上一立。   孫偉把秤砣掛上,來回扒拉著標尺。   “二百。嗬,你可沒少裝啊!”   孫偉在賬本記上數字。   這袋“草籽”就被拉了下去,兩人又去抬另一袋。   待這二十袋“草籽”都裝上了車,孫偉攏了下數字。   “3800斤,簽個字。”   熊貴清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珠子,在賬本上簽了名字。   “孫哥,謝謝啊,咱們回見。”   熊貴清跟孫偉說著感謝的話,何獻超已經發動了車子。   孫偉之所以照顧熊貴清可不僅僅是那包“靈芝”起作用,而是王福林打來了電話。   他知道熊貴清現在是農場要樹立的典型。   自己能不巴結著點嗎?   這小子這麼年輕,未來能成什麼樣,誰知道啊?   萬一呢?是吧。   人都是這樣。   心裡存了想法,在行動上也就有了分寸。   孫偉這是下了一步閑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