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父親有1個很厲害的孩子(1 / 1)

母親懷胎十月,我降生了,她不知道肚子為什麼鼓起來,又為什麼癟下去,我時常看見她對著別人家的孩子喊“大姐”,我猜母親其實以前會說話,後來隱隱約約聽了傳言,說母親小的時候發了一場高燒,沒有錢去治,等到燒退了,不知道怎麼燒壞了腦袋,於是除了媽和大姐,她不會叫別的,因為沒人想到會等不到她健康的長大,於是隻來得及教了這些。   我猜父親等待的時間和母親懷胎一樣辛苦,他那時不知道我的性別,我是否如他一樣是個正常人,有人說母親那是瘋病,傻病,他雖然執意要留下孩子,其實心裡也是萬分忐忑的。   他們說:“這樣的孩子生下來也是累贅”   “你要生個小傻子,一人伺候倆”   沒人贊同我父親要個孩子。   若是我可以決定自己的出生,也要舉雙手雙腳去反對的,可等我擁有了能去評價自己命運的權利時,我已經無法坦然離去了。   小孩子若是夭折了,沒有人去怪他,但我若是無病呻吟說出想死的話,那定是罪大惡極,萬萬不能被世俗原諒的,他們說那樣讓父母傷心的人是討債鬼。   小時候我犯了錯被父親脫了褲子打屁股,母親也會因為我的調皮,用力掐我的胳膊,非要我疼的呲牙咧嘴她才會撒手,掐的我極疼。   犯了什麼錯已經忘了,隻是挨打的事刻骨銘心,有一年看了電視裡的富豪尋親,再被父親按著打的時候,嚎啕大哭,指著他說:“你憑什麼打我?又不是我親爸。”   父親被氣笑了,也不打我了。   “我不是你親爸誰是?”   “那你為什麼總打我,我不管,把我送到我親爸那裡去。”   “你親爸在哪?”   “山東!”   我信口胡謅,父親來自山東,那他如果偷了別人的孩子,估計也在山東。   挨打還是總有的,不過我小時候是個小壞蛋,被打出經驗來了,父親一來打我,我就醞釀尿意,把褲子尿的如同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   有一年冬天似乎格外欠揍,兩條棉褲換著尿,父親把褲子放在鍋蓋上去煲乾。   姑姑拿著好吃的和新棉衣來看我,見我光著腚坐在炕上,數落父親,“你總打她做什麼。”   我不喜歡挨揍,我什麼道理也沒記住,倒是因為挨打,總是對父親抱有怨氣。   等長大了一些,他們總說我的父親全靠我出人頭地了,我是他的希望。   考上大學就好了,那些聲音說,有了工作,找了對象,結了婚,有了孩子,你爸爸就享福了。   這要等好多年,不像我在清晨匍匐在豆田裡拔草那麼快,一旦太陽出來,被我連根拔起的野草會迅速枯萎;也不像蚊子叮了一個包,立馬來了癢意那樣,父親盼的不知道是什麼。   人不像豆田,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   但看得見的野草,隻需要一個涼爽的清晨,蹬著人字拖,埋下頭,吭哧吭哧拔下一片來。   即使後來再長出來,依舊無需懼怕,豆子會在野草復蘇的那段時間,汲取養分,長得根莖粗壯,葉片厚實。   可人就大不相同了,付出了東西,有時就是一場空。   你永遠不知道自己播種的是什麼,會不會在自己的土地發芽,這需要等,可等了許久,你突然頹然的發現,田裡幾乎長滿了野草,豆子寥寥無幾,時間就這樣浪費了。   生命中的野草,一旦沒有及時鏟除,就會快速成熟播散種子。   我覺得自己確實是撿來的,當父親向天上要一個孩子的時候,造物主在一片荒蕪裡看見了我,他想,不用給父親太好的,這樣的正合適。   我其實真的很努力了,當生活挑挑揀揀把我那些沒必要的天賦如同垃圾清理一樣帶走時,剩下的,竟沒有我所擅長的。   我不完美,但每次思及自己若是個癡傻兒童,才是真的不幸,說不定這已經是我犧牲智慧和容貌換來的最好的自己了。   倘若是個漂漂亮亮的癡傻兒童,大概是第二個母親。   成長的這段時間,光陰踩著紡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將金線鋪的滿地都是,那時我不懂,在我終於想明白這一切該如何處理的時候,那堆金線卻又一下子消失不見了,如同落下的俄羅斯方塊,堆滿房間後,即使你再想改變什麼,也隻能看著它消失。   父親會對我的一點點成就添油加醋的到處去吹噓,他自以為給自己爭了麵子,可我太死板了,不想承擔日後謊言被拆穿的難堪。   我從未給父親爭過氣,卻總希望父親正視我。   那年高考,腦子好像長滿了根,卻發不出芽來,一模二模的成績,加起來甚至沒有年組第一高,大學遙不可及,我偷偷的哭,頭抵著墻,枕頭濕了一片。   我向自己從未信仰過的神祈禱,因為父親說它很靈驗。   我在心裡一遍遍重復,如果父親的信仰是真的,我會在淩晨三點後睡著,請耶穌基督從神壇上走下來,帶走我的靈魂,賜給父親一個嶄新的希望吧。   屆時,不會再有那個與您犟嘴的孩子;不會有說著說著眼淚就呼之欲出的孩子;不會有轉身離開後再次折返挽住您胳膊的孩子;不會有拚盡全力卻敗下陣來的孩子,願上天賜給你個完美的孩子。   讓你不必低垂著頭嘆息,不必吹噓那些本可以實現的事,您隻需要坐在那裡,贊譽就如同今日的嘲笑一樣,那時你可以抬起頭來,聽那些人千篇一律的誇獎。   到時候,即使忘了我也沒有關係,我的父親,我很高興,這些我不能給予你的,都有人給予了。   但沒那麼簡單,就像我不想接父親貧困的爛攤子一樣,也沒有誰來接替我,生活還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