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孩不要操心大人(1 / 1)

非婚難育 文心雕翔 6882 字 2024-03-17

記憶這東西極為不可靠。   如果說一個人能夠如實描述自己的過去,那這個人最起碼比百分之九十的人要誠實。   畢竟平日裡沒人會把自己的記憶翻出來反復核對,所以等到需要的時候,無論是有心還是無意,多多少少都會出現一些偏離實際而利於自己的情況。   當然這也沒什麼問題——隻要你不想刨根問底。   “現在的問題就卡在這了,”陳安掏出一支煙想要點上,卻忽然看到一旁禁煙的牌子,他隻得悻悻地將煙收了回去繼續開口,“你被老板開除了?”   呂靜點了點頭,小聲辯解道:“也不算開除吧,之前就是我男朋友幫我找的工作,現在我倆分開了,人家老板不承情了也很正常。”   “想的還挺開,”陳安撇撇嘴,皺著眉頭看向呂靜:“你男朋友介紹給我認識下吧,有魄力,心夠狠,將來是個乾大事的人。”   呂靜狠狠剜了陳安一眼,沒有接話。   陳安心裡嘆了口氣,這年頭不怕對象渣了你,就怕你被人渣了心裡還念著對方的好,簡而言之就是舔狗心態要不得。   見呂靜沒開口的意思,陳安轉而問道:“那賠償呢,勞務合同呢,還是直接開了就完了?”   呂靜一愣,轉頭看向陳安:“什麼賠償,哪有合同,不乾活了哪有錢拿?”   陳安的眉頭皺的更緊了,他想起呂靜先前在網吧自言自語時說的那些話,初中輟學,父母務工,獨身離開家鄉到了男朋友上大學的城市。   好好好,好一個苦情女主的劇本。   “所以你現在就在這兒賣花?夠吃飯嗎?”   “還夠……吧?你在袋子裡留的那二百塊我賺夠錢就還你,你不用擔心。”   陳安不禁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狗屎二流編劇都寫不出的腳本居然出現在自己麵前,不得不感嘆確實是小說需要邏輯,生活並不需要。   自己到現在都沒興致問她叫什麼,她為什麼會覺得自己在擔心錢要不回來的事,自己不就是順手把賣茶葉剩下的錢放進袋子裡了嗎?   再說另一個問題,她可能根本不知道非法辭退是要補償的,但這點並不是她的錯,純粹是認識導致的。   陳安一直有個樸素的觀念,如果一個人做出“蠢事”,但這件事屬於在他認知範圍之外,那就不算犯蠢。   就好比這姑娘,她被非法的辭退後沒有任何補償,淪落到了在這賣花的境地,這難道是她的錯嗎?   顯然不是,這件事裡很多人都有錯,唯獨她沒有錯。   雖然這麼說,但自己也是一個普通人,對這種情況還是愛莫能助。陳安拍了拍腿準備起身,窮則獨善其身,老祖宗的話總是有道理的。   “這幾天找到房子沒?”陳安隨口一問。   “你給會員卡裡充的錢還有不少,有地方休息。”呂靜回應地有些局促,過了一會兒一聲若有若無的“謝謝”飄進了陳安耳中。   這話說的,不就是沒有睡覺的地方嗎?   陳安沉默了,這裡和上次上網的那個網吧都不在一個區,這麼遠的距離應該不會是用走著的……可就是騎共享單車的話這調度費也相當嚇人。   八成是坐公交來的吧?   陳安探頭看了看呂靜的帆布鞋,不大新,但也沒很明顯的磨損痕跡,鞋底周圍擦得還挺乾凈,但浸染上的水漬卻沒辦法輕易除去。   畢竟在網吧是沒辦法洗鞋的。   呂靜注意到了陳安的目光,悄悄把腳向座椅下麵收了收,這個動作被陳安看到眼裡,他馬上反應過來這妮子應該挺在意這點,便馬上轉移話題問道:“你賣十五一朵可夠便宜的,有得賺?”   聽到這話,呂靜臉上那一抹淡淡的羞惱才隱了下去,她皺著眉又把腳收了收,輕聲應道:“在網吧周圍花店買的,九塊一朵,夠三十朵可以算八塊錢,坐車來這邊賣,一天多少能回本。”   也就是說這姑娘賣出去一朵能賺七塊,看著她手裡還剩的這十幾朵花,應當是想著留到晚上繼續賣。   陳安又嘆了口氣,早知道不多嘴問了,一天也就賺個百十塊錢,自己竟有些拘束起來。   他自覺自己算不上什麼爛好人,但是遇到這種事情他也仍舊做不到袖手旁觀。   成年人不過是將靈魂出賣給社會的死人,是不應該對別人抱有太多同情的。   不過老祖宗也說過,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   老祖宗說過的話實在太多了,大部分時候主要看你個人想用哪句,哪句就是有道理的。   “行吧,既然遇到了也算有緣分,跟我走吧,”陳安站起身來拍了拍褲子,“我帶你找你老板……前老板去。”   “啊,找他做什麼?”呂靜蹙起眉頭,一張小臉都擰巴到了一起:“我不要去訛人。”   “……”陳安被這句話直接乾沉默了,他想了半天如何解釋這件事,最後破罐子破摔道:“我是大學老師,你還記得吧?”   “你說是就是?”呂靜撇撇嘴,“你有證件嗎!”   “好,那我是人販子,賤得慌跟你聊這麼久,”陳安見呂靜油鹽不進索性直說道:“你老板不給你簽勞動合同,還無故開除你,已經違反勞動法了,我作為人民教師,現在要去伸張正義,明白嗎?”   “不明白……”呂靜搖搖頭,“但我知道像你這樣滿嘴跑火車的男人不可信。”   “你媽……”陳安無語,他嘆了口氣:“這樣吧,咱們倆打個賭,如果我贏了,你就跟我去見一下你前老板,如果你贏了,我二話不說,立馬就走。”   呂靜本想拒絕,可看了眼自己手裡的花,又想起陳安不動聲色的給自己充了網費,讓自己這幾天有處可去,倒也拉不下臉讓他趕緊走開。   這個年紀的人,還是很看重麵子的。   “你說吧。”呂靜點了點頭。   “我打賭你老板給你的工資肯定在兩千五百塊錢以下,甚至不夠石城最低工資標準。”   陳安看著沉默的呂靜問道:“我說的對嗎?”   呂靜沉默了,她從鄉下來到城裡,男朋友給他找了個飯店服務員的工作,包一頓午飯,包住宿,每個月一千八百元。   她不明白什麼叫最低工資標準,她甚至覺得這裡的生活很好,好到自己,甚至每個月還能存下一千四五百塊,給男朋友存起來當做將來的彩禮。   見她沉默,陳安自然知道是自己說對了,便開口問道:“走吧?願賭服輸。”   呂靜點了點頭,可忽然看到自己手裡的那捧玫瑰,她仿佛見到了救星,一般抬頭看向陳安,“我的花還沒有賣完,能等以後再去嗎?”   “不能,花就當我買了,從你差我那二百塊裡扣吧,”陳安剛說出口,便察覺自己失言,略有尷尬的用手撓了撓腦袋,“罷了,微信給我個收款碼,我給你掃錢。”   他忽然想起,如果自己真讓這姑娘用花抵債,那她失了本錢,過幾天怕是隻能坐吃山空。   “我……手機賣了,”呂靜忽然開口,“不然不夠錢買花。”   “我不是給你留了現……”陳安說到一半忽然閉嘴,看到這姑娘窘迫的樣子,他嘆了口氣擺了擺手,示意她跟上自己。   直到二人坐入車中,呂靜才終於開口:“你就不問我工資都去哪兒了?”   “我沒興趣打探別人的隱私,更沒興趣去問沒有意義的問題。”   根據陳安“舔狗不得好死”理論可證,不得好死的關鍵在於你是條舔狗,而不在於你是男是女。   陳安發動了車子,導航了下呂靜說的地點。   “石大旁邊?”陳安驚愕,他看向呂靜滿臉震驚:“你前男友是石大學生?”   “不是前男友,是男朋友,”呂靜似乎有些不想接受這個稱呼:“我們隻是暫時吵架了,將來會和好的。”   “吵架了被趕出出租屋來,還一分錢不給你留?”   “他隻是太生氣了。”   “操,戀愛腦。”陳安朝窗外啐了口,“你知道兩個人的戀愛一般會結束在什麼時候嗎?”   “兩個人分開的時候?”呂靜麵帶疑惑的看向陳安,卻見他麵無表情地吐出一句:   “結束在你為對方毫無保留的時候。”   呂靜沉默起來,恰好陳安也像回憶起了什麼往事,隻是將手臂放在車窗上,沉默地開著車。   石大離這條步行街有些距離,無論如何也要開上半個來小時車,長時間的沉默總不是辦法,陳安猶豫片刻後決定打破僵局。   “雖然現在問可能有些晚了,不過……你怎麼稱呼來著?”   “呂靜。雙口呂,安靜的靜。”   “好名字,可惜人跟名字的配合不大好。”陳安評價道。   “你好惡……煩。”呂靜開口,“我還沒問過你叫什麼呢。”   “陳安,耳東陳,平安的安。”陳安笑了笑,“雖然這幾年流年不利,半點沒平安上吧。”   “已經不錯了,你好歹還是大學老師,最起碼應該很有文化……”   說到一半,呂靜突然皺起了眉頭看向陳安,“可是你滿嘴臟話,好沒素質。”   “艸……”   “你看,我說吧。”   “確實。”   等到陳安從車上下來,他掃了眼眼前的“川奕居”又看了看在一旁猛打退堂鼓的呂靜,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把這倆人聯係起來。   看著陳安那復雜的目光,呂靜不禁低下了頭小聲道:“上班的時候是有統一服裝的……”   “那就更奇怪了,這飯店也不算小,怎麼會克扣你那兩個錢?”   陳安向前走去,呂靜一咬牙也跟了上去。   預料中的血雨腥風並未到來,陳安竟如同正常人一般坐下,點了兩道菜後將手機遞給呂靜,“想吃什麼就點,吃不下我正好帶回去當晚飯。”   “我……不餓。”呂靜將手機推了回去。   這家店很貴,她是知道的。   “我不知道你聽沒聽過一句老話,叫臉皮厚吃個夠。”陳安收回手機又點了兩個肉菜,而後坐在那裡發愣。   “你……為什麼要幫我?”呂靜好一會兒後才從牙縫中擠出這句話。   “如果我說是因為我閑得無聊你信嗎?”陳安反問。   呂靜沒有回答,隻是她的表情在告訴陳安他不相信。   “聰明,其實我想睡你。”陳安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說道。   呂靜如遭雷擊,一股巨大的羞恥感從她腳尖升起,直直沖向臉上,她的腳趾在鞋裡蜷了起來。   “所以這句話你為什麼信呢?”陳安再次開口。   一瞬間,呂靜不知自己該作何反應。   “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吧,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我上大學的時候你才四五歲,無論你現在偽裝的多麼成熟,在我眼裡都不過是小孩子的逞強罷了。”   陳安漫不經心地翻看著剛剛白媛媛發給他的消息,再次開口道:“我也明白,接受他人的善意有多麼困難,但有些時候依靠你自己並不能夠解決大多數問題,明白嗎。”   見呂靜低下頭來,陳安覺得似乎說得有些過了,恰好此時服務員將做好的菜端了上來,陳安便將筷子遞給呂靜,“先吃飯,你要是想哭的話一會兒等我走了再哭,鬧心。”   “您好,受累兩碗米飯早些上,我中午沒趕上飯點,有些餓了。”   陳安沖服務員說道,後者點了點頭,而後又朝呂晶娜看了一眼便轉身離開。   “先吃飯吧,一會兒你老板應該就要出來了。”陳安緩緩開口,手中的筷子半塞到她手中,“除非你真的不餓。”   呂靜聞言沒有回答,隻是接過筷子,小口地吃起了菜。   不知怎的,豆大的淚珠忽然落了下來,可她不敢哭出聲,隻是盡力壓著。   現在她才感覺自己真的有些餓了。   “怎麼又哭了,哭哭哭,哭能把你前男友哭回來,能給你哭飽?”陳安扯過幾片紙巾遞給呂靜:“喪氣,先吃飯。”   “一會兒你準備怎麼說?”呂靜沒敢抬頭,隻是覺得自己被罵一通也反駁不了,心裡便更加委屈起來。   “先吃飯,小孩子不要操心大人的事。”陳安夾了一塊豬蹄,忽然發覺好像是預製菜……   “怪不得上菜這麼快,阿米諾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