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父親與母親吵架 　　周日下午，高一高二的學弟學妹們沖向回家的公交車，我仿佛看見站在村口，等待我和哥哥回家的母親，到傍晚，愈加想家，學校裡隻剩下高中三年級的學生。我做夢夢見了兒時的樹林，雨後，我在樹林裡采蘑菇，我把蘑菇送給了同來采蘑菇的老人，他比我更需要它。隻是，那片樹林也隻有出現在夢境裡了，現在已蓋滿房屋。 　　月末餘下了些零錢，我準備給母親買條圍巾，給父親買頂帽子，不知何時起，父親頭怕冷，出門需要戴帽子了。市場上擠擠攘攘，給我的感受是“人心被錢熏黑了，”我鄙夷金錢，可又很需要它。 　　回家，這是我期盼已久的一天。路上，頂風騎行，雖然吃力，卻遮不住回家的熱切。終於踏進家門，母親沒有像往常一樣飛出來迎接我，我走進冷清的東屋，母親背對著我，她扭過來頭看我時，我發現她眼睛紅腫著，顯然父親母親又吵架了，我佯裝沒有發現，回到院子，解開繩子，將書和衣服從自行車上卸下來。正當我洗臉時，哥哥也回家了，他第一件事就是尋找吃的。母親做飯，哥哥壓水，我收拾房間，說收拾房間，不過是用濕毛巾抹一遍空蕩蕩的桌子，屋裡沒有什麼擺設，用家徒四壁形容一點也不為過，我心頭略過一陣酸楚。 　　晚飯時，母親一人去漆黑陰冷的堂屋裡了，父親說著一些話，我無心應付著，父親為了我和哥哥操勞倦怠了，這我明白。等父親吃過飯，母親才回到廚房，收拾碗筷。我讓哥哥去小賣部稱斤瓜子來，想一家人圍坐在一起，邊吃瓜子邊聊天。我趁明亮的月光在院子正洗衣服，大嬸大叔們都來我家打麻將，剛才冷清的東屋漸漸熱鬧起來。母親一個人在堂屋裡，我邊剝花生邊陪著母親，架不住寂寞，我去鄰居家看電視，約莫過了半個小時，堂屋裡一片漆黑，我以為母親睡著了，當我拉燈繩打開電燈，看到她歪坐在椅子上，身上披了個件大衣，在無邊的黑暗裡，我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時針已指向十點，我走進東屋，對打麻將的鄰居們說，“我要睡覺了，”父親的笑聲止住。我憤憤不平的一點是父親動手打母親，母親痛苦絕望，他卻有在這邊說有笑。 　　等父親一躺下，母親從堂屋沖進東屋，說要在父親臉上打一巴掌才算完，父親壞笑著，這種笑，我從小到大聽得多了，母親笑了，我知道這是和解了，哥哥替母親幫腔“該打”，可不一會兒，母親哭了，父親又開始罵罵咧咧，我在院子裡忍不住朝窗戶吼，“我和哥哥都長大了，你再打俺娘，我就把你往死裡打！”我不知自己為何對一個養我的親生父親說出如此決絕的話。 　　我想起三年級時第一次寫作文，題目是《我的父親》，作文裡麵有個比喻句，“父親發脾氣時，眼睛瞪得像雞蛋黃，”語文老師將我的作文拿給同在一個辦公室裡的父親看，父親以打我為威脅，要求我重新寫一篇作文，名為《我的好父親》。 　　午後，父親問我在家打麻將行麼，我點點頭，裝作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可心卻如同刀絞。父親，你想過沒有，女兒的成長，你關心過多少。我獨自聽著收音機，聽到傷感的歌曲時，有想哭的沖動，我的整顆心在風中顫抖著。 　　父親嘩啦啦地在屋裡打麻將，我怕自己因此對這個家愈加失望，起身去奶奶家躲清靜。奶奶講她的看病史，爺爺關掉了電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此時，老屋裡靜靜地，我細細打量著周邊這陳舊的擺設，仿若要把它們掃描進大腦，永恒地儲存起來。當老人們提及自己離死為期不遠，我琢磨不出他們的心境，人固有一死，墻壁上貼著偉人毛澤東和周恩來畫像，他們已離我們遠去，連偉人也逃脫不掉自然界的生榮死衰。 　　生命到底是什麼？我想它是冉冉升起的紅日，是吹醒萬物的春風，生命應該是一切美好的代名詞。我把自己想象成天使，即使現在的力量很微薄，但我願意用一生的天使行動讓人間變得更為美好，我不願世間有饑餓和血腥，不願看到失學孩子的眼神，不願人們流離失所......我希望人們和動物和諧相處，共同徜徉在大自然母親的懷抱中。即使還是被現實的窘境束縛住，它封鎖著飛翔的翅膀，讓年輕的心靈一次次受挫，但熱情不會減熄。 　　聽奶奶說，大姑家的女兒欣雲每次打電話時都哭，她復讀高三，大姑安慰她說，“你學習就行，考不好又不賴著你。”大姑家的兩個孩子都在外地讀書，夠大姑辛苦的，兩個孩子在外地，又不知忍受了多少煎熬，換作我是家長，我會更多注重孩子們的成長狀態。看到孤獨無助的學子時，我想告訴家長，“看看你們的孩子，”當看到辛苦勞作的父母時，我又想對學子們說，“看看你們的父母。”升學麵前，學子們與家長皆步履艱辛。 　　我和楊帆走在小時候就常玩耍待在的小路上，曾經的小楊樹已有人腰一般粗，楊樹，你可還認得出我嗬？舅舅和妗子在休息，他們的確累壞了，三天三夜都沒有合眼--從山裡拉紅薯來賣。舅舅苦口婆心講成績的重要性，妗子則講這三天在山裡的見聞，“人家考了530分，走了個好本科，”“那山很高，人家說，站在山頂上，能看到很遠很遠的水流到江裡，”“你們開始模擬考試了吧，人家說平常模擬考六百分，考大學時才有可能考到530分，”“那山路是彎向山頂的，山上的柏樹長得真好看，”舅舅和妗子不停地跟我倆說話，那布滿血絲的眼睛分明是疲憊的。 　　我和楊帆把紅薯從貨車上往下抬，楊帆說她不會復讀，我心裡明白，都不想在多連累父母。楊帆細心地將車窗前的“觀音菩薩”擦拭乾凈，背麵寫著“出入平安”的字樣，楊帆說這是她爸趕了一趟集，唯買回來的一樣東西。 　　十六.高考離校時 　　高考前的這幾天，我選擇去附近的勵誌中學借讀。早晨跟平常一樣，五點鐘醒來，我在床上多躺了會兒，接著做五十個仰臥起坐，換上運動褲，運動鞋，去宿舍樓後的操場跑步，一天惟能自由活動的就是這塊時間，跑跑步，呼吸呼吸新鮮空氣，這種感覺真好，爾後去勵誌中學上早自習。教室裡還沒有人，正當我讀英語，兩個男生走進教室，一個聲音洪亮，一個激情高昂，我不再朗讀英語，手捧起一本《作文與考試》，這會讓我忘記身在何處。一切還是按原來的進度進行，緊張有序，這裡供應白開水，每個人都有一個水杯，這裡的食堂真大，夥食也豐富，打飯的工作人員極講究，盤子，碗擺放得整整齊齊，原先我還顧慮不適應新的環境，現在看來顯然多餘。 　　自習結束，我一個人走在回學校的路上，樹木蔥蘢，麥穗已呈金黃色，夏天給予的豐厚的感覺溢滿心田，這些感受隻有我自己去體味，也正如高考，需由自己去麵對，沒想到自己獨立得如此之快。我已感覺不到孤獨之苦，習慣一個人靜靜地思索，感謝書，音樂，運動為我的生活增色，找書苑www.ｚhaoｓhuyｕan．ｃｏm 讓它不盡浸泡在灰色中，我憧憬著不久以後的生活。 　　高考將怎樣來考核我們幾年下來的練習，驗證這一切付出的結果呢？四號，五號，六號，七號高考開始，再有三天的時間，真的，說來它就真的到來了，一種全新的生活即將展開，來吧，六月的驕陽，六月的燦漫，六月的鮮花和笑語。我很想回家，望望田野上方的藍天，白雲，再坐在家鄉小河旁的橋頭上，回憶和哥哥聊天的夜晚，很想看牛羊歸圈，用手撫摸山羊的腦袋，與小狗澄澈的眼睛對望，想體味母女，父女間的人間摯情......有太多想要做的事情，我已與這片世界隔絕得太久。待七號八號高考結束，我要每天傍晚坐在房頂上看日落，看夕陽染紅半邊天，看鳥兒飛過天空，我還要在院子裡睡覺，仰望著滿天的星光，枕著蛐蛐的彈奏聲入眠，我會讀向往已久的書，打開久違的收音機。 　　有些事情是人們“過”出來的，比如除夕之夜，家家放鞭炮，吃餃子，也就有了年味。高考準考證已發放下來，考生們絡繹不絕，提前來看考場，空氣裡彌漫著緊張，焦灼，我找到了自己所在的座位--隔壁班的最後一個位置。中午我給哥哥打電話，他一直都在等待著我，我不想讓家人過多為我擔心，畢竟有些事情需要我們自己去麵對。 　　傍晚，我去宿舍樓後的操場上散步，這時，勵誌中學的上課音樂響起，真熟悉，在勵誌中學的時間雖短暫，給與我的印象卻極深，我會記住這段一個人的時光。我一個人迎著晚風，靜靜走向宿舍，風裡混合著青草和麥田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