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翟義叛亂被平定後,出現了這麼多的祥瑞,是有人刻意討好攝皇帝,所以故意裝神弄鬼,那到底是誰策劃的呢?當然是王莽的兒子王臨。他聯絡了前輝光樓護、劉京、扈雲等人,王臨此時在府邸與舅舅劉歆談論最近祥瑞之事。 “嶽父,我也派人弄了很多祥瑞,可父皇為何依舊不願做真皇帝呢?皇帝的位置就這麼可怕嗎?父皇貌似打算在攝皇帝的位置上終老了嗎?” 看著王臨長籲短嘆的樣子,劉歆的眼睛裡卻透露出精光。他笑道:“汝就是太想要當皇太子了!現在你的父皇並非不想要做皇帝。他隻是不想太主動,這樣就顯得他是篡位的奸臣了。咱們需要給足了他的麵子後才可以。這樣你的父皇才願意做真皇帝。” 王臨笑道:“還是嶽父經驗豐富啊!父親是太學出身。他在意自己的名聲,不肯主動篡位,咱們需要讓其即位合情合理。這才是父皇需要的!” “祥瑞還需要繼續獻出。直到你的父皇願意做真皇帝為止!”劉歆似笑非笑道,“不過做皇帝,可是有很多危險的!” “做皇帝,其實也沒有那麼危險啊!皇帝才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才有黃金萬兩!”王臨不以為然地笑道。 “你是不是亦該考慮一下原碧了。他可是你最愛的女人。現如今,你的父皇也喜歡她,如果你的父皇明日登基為帝,你恐怕就得不到她了!” …… 這近五個月的時間對於王莽來說是漫長的,就像是一場噩夢,接濟受災的民眾,繼續推行新政,批閱文獻,學術各典主所呈遞上來的匯報,忙忙碌碌,耳邊隻有頌揚之聲了。他腳下的土地是一片浮島,在潮汐中載浮載沉,如今他又被推高,推高,再推高。王莽內心劇烈地鬥爭著,他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個循環中,現在他需要跳出來看看大局了,8月份他回了一趟自己的封地新都。司威陳崇善於揣摩王莽的心思,他揣度著:他是在痛苦的思緒下,要給自己的心情放一個假。人往往就是這樣,心神不寧的情況下,換個環境,探親訪友,回歸自然,也許會得到意想不到的收獲。 司威陳崇陪同王莽一起回了新都,王莽第一站便去了陰陸家,陰陸是南陽首富陰氏的掌門人,孝哀皇帝年間,王莽被貶回新都時,陰陸曾鼓勵王莽不要泄氣,兩人一個在朝,一個在野,王莽視他為知己,兩人常在一起聊天,王莽從來不顯擺身份。陰陸對王莽說:“兄長不能太過迂腐!漢室宗親把你視為趙高、慶父一般的奸臣!汝卻還執迷不悟呢?漢室宗親根本不會感激你,哪怕汝再勤懇,在他們眼裡,兄長亦隻是一個亂臣賊子罷了!孺子嬰雖然現在還小,可是等他長大後,天子歷來最忌恨專權之人!” 王莽道:“予知道這些事。隻是漢朝已經是搖搖欲墜,予就算篡漢後,也是要失敗的啊!不如做一個周公一樣的能臣,或許還可以挽救大漢的危機啊!” “哈哈哈……能夠挽救?大漢早就已經風燭殘年了!巨君啊!你是救不了大漢帝國的!大漢帝國的王公士族們隻知道兼並土地、買賣奴婢,你不取代漢朝,這些問題是永遠無法根治的!現如今天下最需要的是能夠破舊立新的聖人啊!而你恰恰就是不二人選啊!”陰陸解釋著。 陰陸的話讓王莽頓時覺得醍醐灌頂。他心想:陰陸之言,也在理啊!他畢竟不是朝中之人,也沒有什麼以有求於己,雙方之間沒有什麼切身利益,他的話應是實話!可是他嘴上卻掩飾道:“不過天下始終是大漢的天下!不是咱們王氏啊!臣就算死,也要作為一個漢臣而死啊!” “不,巨君,你太天真了!霍光家族的命運就是你們王氏的前車之鑒!霍家之人也不是等閑之輩!為何被孝宣皇帝滅了族呢?你再勤懇敬勉,可以和霍光相比嗎?”陰陸反駁著。 “你錯了!不是每一個人都是為了功名利祿而活的啊!予不是淳於長一樣的人啊!予為的是天下蒼生啊!”王莽長嘆一聲。 陰陸見他還是沒有領悟真諦,就說:“巨君,我的話,予可能不愛聽,我向予推薦一人,蔡少公,南陽最著名的術士,所測著無不應中。你可以去他府上問詢。” 王莽眼前一亮,予怎麼就沒有想到呢?其實,陰陸與王莽也談不上關係有多親密,主要還是想利用攝皇帝的青睞,可以在南陽趁機擴張勢力,讓家族後代進一步繁衍發展。 王莽離開陰陸府邸,就率人直奔蔡少公府而來。可宅院大門緊閉,扣門扣了半天,才見一童子前來應門,未等王莽說話,就先答道:“先生病,不見客,請回。” 王莽自然不願打退堂鼓,當即報上姓名,童子不語。陳崇大怒道:“你家先生今日見,則罷,倘若不見,休怪我放火燒屋。” 童子頓時大哭,一邊哭,一邊回去通報。不一會兒,哭著跑回來道:“先生病突然就好了!” 王莽大笑,率眾而入,穿過院落,來到正堂前,卻見一位先生靜候於此。先生高大瘦削,白髯壽眉,笑道:“就是你們要放火燒屋?” 陳崇道:“是又如何?” 蔡少公道:“如果我是你,絕不會在今天放火燒屋!” “這是為何呢?”陳崇問道。 “因為今天將要下雨!”蔡少公回答。 陳崇哈哈大笑,其實晴空萬裡,哪裡下雨?可蔡少公不急,緩緩伸出手去,攤開掌心,忽然空中便真的下起雨來,雨漸落漸快,漸漸變大。 王莽大驚失色,道:“先生果然神算。予手下適才狂妄無知,還望先生恕罪!” 蔡少公將王莽一行引入正堂,分賓主坐定,又命童子點燈,眾人詫異,白天點什麼燈。門外雨勢越來越大,很快就變成傾盆大雨,天色漸漸暗淡下來,不過半晌,門外竟已經全黑了,將屋內燈光襯托得格外明亮。眾人越發驚駭,彼此打量,都覺得陰森森,詭異莫名,似乎置於孤島之上,對著神秘的氣場,塵世的一切都顯得毫無意義,隻剩下對命運的探究。在無邊的寂靜中,王莽終於開口了:“久聞先生神機妙算,特來請先生指點迷津。” 蔡少公嘆道:“人命有三,一為正命,二為隨命,三為遭命。諸君要問哪一命呢?” 王莽道:“願聞遭命。” 蔡少公言道:“正命在父母,隨命在任,遭命在天。天不可問也!” 王莽再問,蔡少公言道:“諸君想問的,乃是漢室是否真正要讓,皇天威命,不得如意。” “請先生明示!”王莽道! “皇天號令廢去漢而立新室!”蔡少公見王莽還在猶豫,續道,“嵩山劉君安(注:劉根,字君安,潁川郡人,他可是世外高人,隱居在嵩山)是得道之人,最近雲遊至此,若你們有緣,或會相見!” 對於道家高人,王莽本不是很信,不過劉君安是個例外,難得讓王莽很佩服,這可能源於年輕時,劉君安與他相過一麵:說過一句話:務虛名者,易處實禍。 王莽聞言,似有所悟,離開蔡少公府後,返回家中,等待與劉根相會。可等了二天也沒有見到人,第三天王莽看書看得疲憊不堪,昏昏沉沉地趴在幾案上睡了過去。 過了好久,他看到一片雲煙騰起,一輛銀色馬車向他的新都府邸駛來,馬車上坐著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車上還有六位童子,老者仙風道骨,童子清俊怡然,一派謫仙人的模樣。王莽便問:“你乃何人?來此作甚?” 隻見老者捋了下胡須,道:“吾乃劉君安,受蔡公邀請而來!” 王莽受寵若驚,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見是得道仙人,趕緊作揖道:“吾乃王巨君,隻因朝中一些事情甚是煩心,故……” “自孝成皇帝以來,漢家屢遭不幸,繼嗣幾絕,這或許就是天意!”劉君安說道。 “嗯!孝成皇帝時,予與孔光盡心輔政,卻遭孝成皇帝暴斃;孝哀皇帝時,予與皇帝同心同德,卻遭丁傅外戚之難;孝平皇帝時,予欲輔佐皇帝開創盛世,又遭帝早夭;如今,予隻願待孺子加元服,歸政於他,卻又受天命催逼即真!為什麼……為什麼……” “子曰‘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無比。’天立王者,非為天子,非為諸侯,乃為民也,王行無道,更命有德。巨君,不要再拘泥於一家一姓,以天下太平大同為準!”劉君安說道。 “仙翁,你所說當真?你說我當即真?!!”王莽問道。 “巨君!隻要是為了江山社稷,為了天下萬民,你當即真!”劉君安再次強調。 “可是,予怎麼能奪了劉氏數百年的江山?”王莽搖著頭。 “這是受禪!如唐堯禪讓虞舜!周公偉大,堯舜更偉大啊!巨君,君權天命,君主有德,相生五行,和平禪讓,這才是大同太平萬世無爭之道!”劉君安一針見血道。 “仙翁,難道就真的是要這樣了嗎?”王莽依然不敢相信。 “就是要這這樣啊!這是天命,天命不可違!巨君,汝平復一下心情……”劉君安安慰著他。 這時,銀色的馬車一下子飛走了,沒有了光亮,周圍一片黑沉沉的,他仿佛又墮入了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