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過了很久很久,他終於醒了。醒來後,他從司威陳崇的嘴裡,知道自己已昏睡了十二個時辰。攝皇帝將此夢粗略地和卜官蘇樂述說了一遍,並向他詢問寓意,蘇樂趕緊解釋道:地仙劉君安托夢是為告知你,廢去漢而立新室是皇天號召,漢帝當禪位於陛下,此乃天意不可違啊!王莽聞言陷入了深思…… 經過這段時間的沉澱,他終於明白:他的政治改革尚未真正實施,就遇到了強有力的挑戰,如果不和舊思想舊勢力做一次徹底分割,他的變革必然遇到重重阻力。隻有改朝換代,完全清洗政壇各派反對勢力,自己的政治理想才有可能實現! 回到京城後王莽決定接受“革命派”的思想,與自己堅守的“周公”徹底分道揚鑣,他決定代漢自立!那就“更天命”吧。以王母去世為契機,王莽第一次公開了自己的態度。這就是居攝三年的一段被塵封的歷史,這七個月的歷史是王莽個人經歷的一道分水嶺,是王莽思想脫變的痛苦經歷。從此,王莽走上了由萬人推崇的道德君子,變身後世罵名滾滾的偽君子之路。 靈覺道館的齋房中。蘇樂將攝皇帝回新都後,拜見陰陸、蔡少公之事告訴了青玄子,又著重提到了攝皇帝夢中遇到嵩山劉君安的細節。青玄子聞言,疑惑地問:“師弟,這麼說,劉君安真的托夢給攝皇帝了哦?” 蘇樂不屑一顧地駁斥著:“怎麼可能,天下哪有說誰托夢,就能夢見此人之理。所謂作夢能夢見誰,大抵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而已!更何況,攝皇帝能如此清晰地復述出夢境?” 青玄子若有所思地說著:“這麼說來,不是天意,而是人為了嗎?” “不錯!”蘇樂不無得意的說著,“正是我與陳崇共謀之!” “陳崇?那個司隸校尉?”青玄子問道。“他怎麼可能與你共謀呢?你們倆又不相識?” “他也是成湯式的‘革命派’,信奉‘更天命’一說。”蘇樂笑道,“前些天,他跟著攝皇帝去見了蔡少公,聽蔡少公說,若有緣分,劉君安會與攝皇帝相見。難得劉君安受攝皇帝佩服,可等了兩天也不見人影。若此時能讓劉君安托夢於攝皇帝,或許大事可成。” “於是陳崇就請你入轂,一起演一場戲來騙攝皇帝?”青玄子狡黠地笑著,“你們可真是膽大!若劉君安真的來了,你們可要遭殃!” “這倒不會!師弟已卜了一卦,算出劉君安不會來了!”蘇樂道,“隻是蔡少公怎麼又會說劉君安來呢?此事倒也蹊蹺!” “或許有人早和他說過,你們不是去見過陰陸嗎?”青玄子道,“總覺得此人城府很深,或許是他和蔡少公合謀的!而且我覺得,陳崇可能與陰陸也有聯係!” “陳崇?”蘇樂驚疑道,“師兄是說,陳崇與陰陸、蔡少公有合謀?” “也隻是猜測而已!”青玄子道,“說說你們用什麼法子的?” “也沒什麼法子!就是讓攝皇帝神誌不清,”蘇樂侃侃而談,“在他如夢如幻之際,施展咱們的把戲。神不知鬼不覺的,連他一根毫毛也不傷,隻是造一個夢而已!” “要讓攝皇帝神誌不清,是用迷藥嗎?”青玄子疑惑道。 “不用!迷藥會讓他昏迷,得讓他如睡如醒,虛幻縹緲,就如做夢一樣,可不能真的昏過去。” “你們用醉酒了?”青玄子問。 “一陣風就醒了!”蘇樂笑道。 思忖片刻,青玄子搖頭道:“想不出!” “用的是阿扁!”蘇樂微笑著。 “阿扁?”青玄子又問。 “黎軒人用它來入藥,有安神、安眠、忘憂之功效!”蘇樂答道,“服之者多稱去病強身,實際上為濟其色欲,可產生一種迷惑人心的短期效應。” “迷惑人心?也就是使人產生幻覺!”青玄子道,“我聽說當年張騫出使西域帶回來的就有它!” “嗯!在古代醫術中,它有治目眩、耳聾、中風之效。”蘇樂娓娓道來,又從包袱裡取出一物遞給青玄子,“而且它有麻痹之效,吸一口後,讓人飄飄欲仙,一個時辰都緩不過來,人醒著,跟做夢一樣,我們就是用的這個!” 青玄子摸著一塊棕色的條狀之物,有油膩感,湊上去聞聞,有股子怪味兒,笑道:“你用它給攝皇帝上了眼藥?” “陳崇見攝皇帝因一晚上看書看得太累,中午吃過午膳後,過了不久,就趴在幾案上睡著了,很快鼾聲響起,等了好一會兒,確定他睡熟了,便喚來貧道,我從懷中掏出一根旱煙管,用頭裝好了阿扁,在蠟燭上烘了烘,猛抽一大口,對著攝皇帝的鼻竇噴去,如此噴了十來口,一開始攝皇帝反應強烈,咳嗽起來,甚至還有嘔吐,我嚇了一跳,趕緊躲在床邊上,隨後他呻吟著“頭昏!頭昏!”,就躺倒在床上一動也不動了,幽幽哼了幾聲,連鼾聲都沒了,我見狀,又將旱煙管嘴兒放在他口鼻之下,如魚兒離水一般,他不自覺地吞吐起來,一邊吞吐一邊呻吟,這時卻被陳崇攔住,他說不能讓攝皇帝上癮,我這才作罷。我輕輕地推了推攝皇帝,見沒有反應,又加了點力,捏了一把他的大腿,他也隻是輕哼了一聲,醒不過來。為了效果逼真,陳崇和我,輪流將攝皇帝扛在背上,一直背到一處偏僻的小山坳處,讓他靠在一塊大石頭上。頭頂星辰閃爍,新月藏在一團黑雲中,山上風大,涼爽,我舒服的長籲了一口氣。攝皇帝腦袋搖搖晃晃,神誌全無,陳崇取出一塊絹帕蒙住攝皇帝的眼睛,對我說道:‘事成一半兒了!下麵就看你了!’我搬來早已備好的柴草,在周圍燒起火來,這柴草是提前用水浸濕的,火焰小,煙霧卻大。陳崇問為何如此麻煩,我告訴他:造夢就要像造夢,要像讓夢境看起來虛無縹緲,煙霧是少不了的。我圍著山坳周圍忙碌著,不是嫌火苗小了,就是嫌煙霧太大,來回跑著調整,終於弄得滿意了。我早已找來我的徒弟維汜,我給他易容化妝,讓他扮作劉君安,讓坐著駕駛一輛車身鑲著朱提銀的馬車,載著方仙道中的六名小道童,往大石頭這邊駛過來,並囑咐他:‘記著!先念《天官歷包元太平經》,然後說:吾乃劉君安,受蔡少公邀請而來!自孝成皇帝以來,漢家屢遭不幸,繼嗣幾絕,這或許就是天意!子曰‘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無比。’天立王者,非為天子,非為諸侯,乃為民也,王行無道,更命有德。巨君,不要再拘泥於一家一姓,以天下太平大同為準!這是受禪!如唐堯禪讓虞舜!周公偉大,堯舜更偉大啊!巨君,君權天命,君主有德,相生五行,和平禪讓,這才是大同太平萬世無爭之道!這是天命,天命不可違!——就這麼說,記得每句話說完,停頓一下。咱們演練過很多回了。大點聲音,不要怕,四周沒有人家,沒人聽得到。不要緊張,嗓子要低沉一些,打雷一樣,語氣要莊嚴!’ 見一切安排妥當,陳崇揭開了攝皇帝臉上的絹帕,我和他退到了黑暗中,站在攝皇帝身後的大石上,看著眼前的景象:騰騰的白煙中,一輛車身鑲著朱提銀的馬車奔駛而來,在王莽麵前將車停住,車上坐著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車上還有六位童子,老者仙風道骨,童子清俊怡然,一派謫仙人的模樣。後麵是亂石嵯峨的懸崖,還有更遠處的,黑乎乎一團的新都城。沒想到,由維汜假扮的劉君安,竟頗為沉穩,演得和真人親臨一般,攝皇帝一隻手抬起來又垂下,嘴裡哼著:吾乃王巨君,隻因朝中一些事情甚是煩心,故……,維汜每次等王莽的嘴不動了,再說下一句,一問一答,一句一頓,一起一伏,一張一弛。這場戲演完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與陳崇從大石上跳下來,陳崇又取出一塊絹帕蒙住攝皇帝的眼睛,隨後我背著他回到新都候老宅,將他置於床上,給他蓋好被褥。” “妙到毫厘,險到毫厘!每一步都天衣無縫,銜接自如!”青玄子鼓著掌,笑道,“不過攝皇帝就此會改變主意,接受“革命派”的思想,與自己堅守的“周公”分道揚鑣,代漢自立?” 蘇樂正色道:“單靠這場人造大夢,我也沒指望攝皇帝就此改弦更張,不過是給了他一個借口而已,他很聰明,在回新都縣療養,與陰陸、蔡少公會晤後,需要一個儀式來最終說服自己,而這場夢裡與劉君安的對話,正好給了他這個契機。攝皇帝素來迷信,夢到什麼奇怪景象,定然會探究其中的寓意。等他詢問這夢的寓意,而我會編造些天象變動來唬他,讓他知道代漢自立是天意,如此雙管齊下,成功的把握就更大了!” “師弟辛苦了!攝皇帝真的代漢自立,那我們師兄弟,就有了施展平身所學的機會!”青玄子笑道,捧起案幾上的兩杯素酒,將一杯遞給了他,“師弟!我敬你!” 兩人一前一後,“咕咚”一聲將素酒吞入喉中。 (注:公元前1500年古埃及墓葬中,“底比斯鴉片”已屬高級品牌。延續到公元前300年,古希臘將鴉片作為普遍的飲料,被稱為“忘憂藥”。古希臘名醫加侖用鴉片治療頭疼、目眩、中風、癲癇等病癥。公元前139年張騫出使西域時,鴉片就傳入了中國。三國時名醫華佗用大麻和鴉片作為麻醉劑。) 第七章王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