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王光家宴(1 / 1)

張充案 陸亦佳 4183 字 2024-03-15

漢朝的奴婢問題本來就嚴重,律令雖然禁止殘害奴婢,但就王朝末年那執行力,很難管到別人家中去,奴告主官府又不受理。主人簡直是肆無忌憚,動輒打殺,甚至有貴族開倒車搞人殉。從這個角度來說,趙充對趙黑還算是好的了,給他贖了身,讓他入了民籍,他的兒子之死其實與趙充沒啥關係,至於將他打傷,也是並非故意,不過此事在趙黑心裡成了一道過不去的坎。   跛腳的趙黑竟被王光給收留了,安排他去一家皮革鋪,那店主最擅長製皮,無論羊皮、牛皮、鹿皮或是兔皮,經他鞣製,均細軟柔滑,觸手如綿。這店主與王光熟絡,店主自然知曉王光是攝皇帝的侄子,就收留了趙黑,給他安排了住處,讓趙黑在他手下幫傭學手藝。不過,這鞣製手藝乃獨家秘傳,每回鞣製,那店老板都關起門來,不許外人進入,隻教給了自家那個獨子,連女兒都不曾透露。趙黑與其他雇工隻能做些曬割生皮、石灰脫毛的活計。可沒曾想,那店主的獨子出外參加宴席,與人發生爭執,竟被打死,他老妻不久也因傷痛過世。店主沒了後嗣,經人勸說,又續了一房妻室,是個年輕婦人,長得有幾分俏麗。在王光的運作下,店主見趙黑這人老實本分,就開始教他鞣製的手藝,這相當於將他作為店主的兒子來看待了,為此趙黑很感激店主,更感激王光,是王光在他被趕出趙家後,給了他一個落腳之處。   有一次王光請他去福滿樓喝酒,杯盞交錯過後,王光勸酒,他一口氣喝了好幾盅,他酒量小,頓時感覺暈眩,此時王光問起他,趙充可曾與中常侍王閎見過麵?他說,有過。王閎又問他,那他們談過點什麼?他說,具體倒是忘了,隻記得有一句,王閎給了他一隻盒子,盒子裡裝著誰的……簽過字……名單,怕哪天此名單被……偷去,你要找……安全之地藏好……王光眼睛一亮,趕緊問,盒子趙充藏在了哪裡?他說,好像藏……灶臺……底下……還沒說完,他就趴在了幾案上,呼呼睡去。王光沒有喝醉,他清楚地很,自己幫趙黑,果然得到了回報,當初張疤瘌來府告訴自己那份名單在趙充手裡,還提議讓自己去劫了他女兒趙焉,以此要挾要這份名單,他自己當時沒有表態,也沒有行動,因為他知道趙充此人又倔又硬,這種方法沒效,結果張疤瘌他們自己去趙充府裡一寸寸地搜也沒有搜出來。現在他隻用一計,守株待兔,就知曉了名單的藏身之地,這就叫,螳螂捕蟬,王雀在後。   其時,王莽的侄兒王光與世子王臨的鬥爭最為激烈。王莽大哥王永英年早逝,王莽讓他拜在博士門下讀書,王光年紀比王莽的長子王宇還小,後來王莽卻讓他二人同日娶妻。王莽對侄兒王光一直視若己出,甚至超過了對親生兒子王臨。世子王臨因當年私會逯並之妻柳楊,又有劫持王光之嫌疑,所以不太得攝皇帝的歡心,而王光孝順又節儉,好學又上進,雖有些悖逆,但王莽卻很偏愛他,已將《墨經》傳給他,《墨經》乃王莽心愛之書,一直愛不釋手,從未借給別人看過!隻因他乃自己侄子,恐世人議論,卻一直下不定決心將他立為世子。   這兩件事讓王光得到政治資本,加上他禮賢下士之風,一時間,在皇室內部形成了兩股勢力,圍繞著嗣位暗暗競爭。得到為了收買人心,與世子對抗,王光經常設宴款待一些臣子,也想建立一個臣屬於自己的勢力圈。   常安城的西市,胡商多集中於此,其中不乏身家巨萬的商賈,這些人天生就是逐利之人,膽子比駱駝還大。在西市的西南隅,有一間楊氏香鋪。母親叫楊艷艷,曾在玉珍坊裡做過工,玉珍坊乃是家專供女子麵藥口脂的作坊,作坊裡都是西域販來的秘製養顏藥膏,效果奇佳,在京師的貴婦圈裡頗有名,店主是西市數得著的富商。   自從那一年她偶遇匈奴左賢王後,在左賢王的資助下,憑借自己多年在玉珍坊裡學來的手藝,她也開了一家鋪子,叫做楊氏香鋪。阿舞是她和左賢王的私生女,自小在京師附近長大,自從母親死後,她毅然接過這間香鋪的招牌,一個人咬著牙,慘淡經營,憑著幾分倔強和執著,現在她的生意稍有起色。   漢朝孝武皇帝時,弱水西國有人乘毛車以渡弱水來獻香者,如諸香、石蜜;天竺、交趾也有燃香、燃熏的香料、銅熏爐傳入中原,用香成了上層貴族奢侈生活的表現。楊氏香鋪經營各式香料,以熏燃之香為主,懸佩之香為輔,如沉香、迷迭香、紫藤香、丁香等,兼營香爐的生意。   這日她接到了一份預訂,它來自衍功候府,預訂要求她黃昏之後,將六封迷迭香、四封丁香、二個博山熏爐送到衍功候府邸。眼前的這份訂單,對楊氏香鋪至關重要,且對她的秘密使命更要緊了。衍功候可是王莽的大侄子,正在與王臨爭奪世子之位,若能把他伺候好了,日後楊氏香鋪在整個上層皇室貴族圈子裡就有些名氣,這也是她能否在長安站穩腳跟的關鍵一步。主意已定,她轉身取來香料,放到一個竹紮的香架上,用布帛包袱好熏爐,背著香架、熏爐出了鋪子,騎著送貨的毛驢一路前往。原來此時在衍功候的府邸,王光請了震羌候竇況、書佐李襄、都尉李頌參加一場特殊的家宴。   故偏將軍李鬆的侄子李頌,字承平,現在隻是一都尉,登國候之門拜訪要攜帶曬乾的野雉,他在市上買好禮物,經長安主乾道抵達位於城南的尚冠裡。卻在裡門外,遇到了一個熟人。丁淺卻是也抱著一隻千雉,正與裡監門說話呢。   “延年,你怎麼也來了?”李頌驚訝道。   禦史臺書佐李襄,字延年,侍禦史竇友的親信,與李頌關係較好。李襄回頭,見到李頌,笑道:“衍功候召我來赴宴,說你也在!”   李頌立刻明白了:“這衍功候欲將我們兩兄弟一宴雙收啊!”   在李襄眼裡,身為國候,王光應是極度奢靡才對。但在家丞引進府邸才知,這宅邸大則大矣,裝飾也不過與大多數百姓差不多,門上的漆是舊的,仆從奴婢皆穿著皂衣褐服。在中門等主人來迎時,李頌忍不住說了句:“衍功候府真是簡樸至極。”   李襄回了一句:“儉樸到有些刻意了!”這也是竇友曾和他說過的:攝皇帝對皇族宗室管控極嚴,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王氏發跡於孝成帝之時,王莽的五位叔父被封為“五候”,他們爭為奢侈,直到王莽執政後,開始大刀闊斧處置家族毒瘤。將名聲最惡劣的紅陽侯、平阿候定罪逼迫其自殺,把超出規製的府邸收歸國有。元城王氏家風為之一變,成了“有良心的外戚”,與孝哀帝時飛揚跋扈的丁、傅形成了鮮明對比,結果使得“天下莫不懷念王氏”。最後也成就了衍功候府邸這幅獨守清凈的模樣。就在此時,衍功候府的中門大開,一位頭戴遠遊冠,麵如冠玉的國候走了出來,這就是王光。身份差距,二人隻能作揖道:“李襄、李頌,拜見衍功候。”   “延年、承平請起!”王光道。   兩人打量一番,王光年紀不比自己大多少,卻能記清來者的字,顯得禮賢下士,不但開中門相迎,還與兩人揖讓三次,才迎入院中。李襄感慨著,他身上披著山羊裘,而非狐裘,這樣的儉樸似乎有些刻意了。中門後還有位紫荊武上牟下卉大冠的候卿負手戰立,看來今日王光家的客人可不止他們二人。王光帶著二人過去,介紹道:“這位乃是震羌候竇況,現統領執金吾。”   “延年是禦史臺的書佐,多次隨中丞孔仁破獲案件,可敬可佩!如雷貫耳!”王光又對竇況挨個介紹著,“承平是偏將軍李鬆之侄,也是青年才俊,年少有為!”   “我等不過凡夫俗子,豈敢得衍功候謬贊!”李襄回道。倒是李頌卻被這些溢美之詞迷得有點暈。   竇況笑道:“他們之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下官已有所耳聞!”   寒暄後,王光引著三人進入正堂。在宴饗上時,也沒什麼歌舞絲竹之樂,王光吃的都是簡單的粟飯豆醬,看他嚼得很賣力,反而是竇況、李襄、李頌案上有魚肉。竇況問起為何如此,王光嘆氣道:“翟義、趙明叛變剛被鎮壓,正月又有地震,皇宮攝皇帝都降食,麵有菜色,他這作侄子的豈能吃得下嘉柔美食?”   竇況贊:“衍功候不愧是賢能之人,定會得到世人愛戴!”   李頌已對王光心折,大聲請求將案幾上的魚肉都換掉,他也要吃乾飯。倒是李襄下箸不停,笑著說在禦史臺可沒這麼好的菜。   待眾人飽食之後,眼看醞釀的差不多了。王光問起了李襄:“延年,在禦史臺過得可好?”   “稟衍功候,雖忙碌些,但也還好!”李襄不鹹不淡地回道。   “書佐不過是百石之秩,從事,秩四百石耳!”王光說道,“隻有佼佼者,方能為侍禦史,秩五百至六百。”   “不瞞兩位,我弟竇友任侍禦史多年,也未升遷,也不過秩五百石耳!”竇況笑道,“禦史臺能人輩出,若非有人推薦,恐升遷艱難,最多也就一長史耳,屈尊他人之下了,真是可惜!”   “若如此,那也是我命中注定,銅印墨綬不過也是身外之物,得之不喜,失則不憂!”李襄搖頭道。   “延年,莫要氣餒!”王光說道,“中丞孔仁是孤的妹夫,到時候我會在他麵前美言,你升任長史一職,應該不難!”   “感謝衍功候美意!不過在下想靠本領升遷!”李襄拒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