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八年十二月戊辰日,即建國元年正月初一,便是禪讓之日。王莽趕往高皇帝廟拜受銅櫃,然後迫不及待地穿上龍袍,戴上冠冕,捧著新製的太皇太後玉璽,去長樂宮奉給太皇太後王政君,這玉璽,已經去掉了漢的名號。然後飛奔到未央宮前殿,前殿已經修築好了一座高臺,而高臺四周,則有儀仗及護衛。王莽在高帝靈前接受了金策書,這簡直就是打劉邦的臉,劉邦若泉下有知,恐怕會氣的揭棺而起。 這一刻,已經有兩千餘人站在了未央宮前,原來是漢朝全體官員。麵對著新皇帝即將登基一事,此刻卻極少有人歡呼雀躍,大多數人無動於衷,臉色平靜。還有少數人,臉上寫著悲憤,悲哀是因為漢朝被取代了,憤怒則是因為王莽篡漢。而在這些人中,便有和跟隨司隸校尉陳崇而來的三位老鄉:來歙、劉縯、劉嘉三人——他們來長安遊學,皆投奔於陳崇,陳崇與南陽劉家是世交,與來歙關係更是親密,常對身居長安的劉家子弟多有關照。 “難道漢朝就這樣結束了嗎?”來歙麵帶傷感地喃喃自語。 “王莽老兒也真想的出來,弄了一本仙人留下的金匱策書,就說高祖劉邦將江山傳給了他,真無恥!”劉嘉暗罵。 “看來天下真是要亂了,漢室宗親快要遭殃了。”來歙想到。 突然,一聲轟鳴,未央宮大門隆隆打開,緊接著便有一陣擂鼓聲響起,隨後便見一隊人馬從未央宮中浩浩蕩蕩地走出來。 那隊人馬最中央簇擁著一位身著錦衣玉袍、神色激動、已過天命的老者,那便是今天將要登基的新皇帝——王莽!而那王莽身後,便有哀章為王莽規劃好的十一位功臣。 來歙、劉縯和劉嘉遠遠望見這十一人的最末端,赫然是哀章。 “那家夥的名字怎麼會被記錄在了金策書上,就這麼變成國將了?”劉嘉既疑惑,又很不爽。 而劉縯楞了一會兒神,道:“沒有能力的人,僥幸一時站上了高位,也總有一天,會摔下來的。他是做不長久的。” 劉伯升說對了,哀章他畢竟根基太淺,為公卿所輕視,王莽即真後,也沒有給予他任何實權,隻是讓他負責宣傳工作,為那些新晉孝廉的郎官講講課而已。 來歙贊嘆道:“伯升言之有理!” 三人話音剛落,隻聽得鼓聲驟然停止,便見王莽眾人皆翻身下馬。這時,一名侍衛牽著一位身著天子衣冠的兩歲幼童走上高臺。不用想,此人便是孺子劉嬰。被當作政治花瓶供養著的孺子嬰,其實他被稱為“政治寵物”更合適,因為他的尊嚴受到駭人聽聞地踐踏。這一刻,在場的兩千人都安靜得注視著天壇上的王莽與劉嬰這一大一小的兩人。 禪讓開始,王莽宣讀策書,廢漢立新,廢孺子嬰為定安公。策命讀罷,王莽又假惺惺攜著孺子嬰手,哭著道:“從前周公攝政,吐哺促法,終於盼到成王長大繼位。我也想像周公一樣,等你長大後,將天下還給你。無奈皇天有命,催促我受命自立。嗚呼!這不是我的本意啊!” 王莽的話感動了周圍很多的官員。 來歙暗罵:“這老兒果然會演戲,自己明明想稱帝,卻裝作一臉無辜,真惡心。” “陛下,請不要感情用事,請速速承赤帝之命而自立,接過漢室天下!”國師公劉歆勸道。 “恩!”王莽沉重地點了下頭,緩緩俯下身子,顫抖著摘下劉嬰頭上的皇帝冠冕。可憐的劉嬰竟然一無所知、天真無邪地茫然四顧。而下一刻,王莽就將皇帝冠冕戴到了自己頭上,坐到了龍椅上。旁邊的中傅見吉時已到,牽孺子嬰出殿,令其北麵俯地稱臣。 群臣也都跪倒在地,行大禮,齊聲高呼:“新朝萬歲!皇帝萬歲!” 聲音響徹大殿,直沖霄漢,昭告天地。禮畢,百官各立其位。 隻見王莽坐上禦座,下詔書說:“我德行淺薄,有幸身為皇初祖考黃帝之後、皇始祖考虞帝之苗裔、太皇太後族人之後,受皇天上帝隆恩,以符契圖文、金匱策書詔告於我,赤帝漢氏高皇帝又以金策之書托付於我,命令我接受管理天下黎民之責。神明降旨,我不敢不受,因此在戊辰日禦龍椅,佩冕旒,即天子之位,定國號為'新’。以十二月朔癸酉為建國元年正月之朔,以雞鳴為時,服色配德尚黃,犧牲應正用白、使節、旄幡皆用純黃,署名為'新使王威節’,以承應皇天上帝之威命。欽此!” 王莽因漢家製度,格局不夠大,特別格外鋪張,自稱黃帝虞舜後裔,尊黃帝為初祖,虞舜為始祖,凡姚、媯、陳、田、王五姓,皆為同宗,追尊陳胡公為陳胡王,田敬仲為田敬王,濟北王安為濟北湣王。實際上,齊王建本姓田氏,齊亡後沿稱王家,因以為姓。王莽牽強附會,故田齊追及虞舜,由虞舜追及黃帝。立祖廟五所,親廟四所,稱漢高祖為文祖廟,凡惠、景以下諸園寢,仍令薦祀。至此,西漢歷經十二帝,二百一十年,到這一刻終於謝幕。竊國大盜終於獲得了勝利。 隨後王莽立王禎為皇後,封了後宮嬪妃,立第四子王臨為皇太子,第三子王安為新嘉辟,已逝長子王宇的六個兒子皆為公。封拜完家眷後,大赦天下。又按金匱書中所列諸臣官職封拜輔臣,並封拜卿大夫、侍中、尚書官數百人。論功行賞,首列王舜、平晏、劉秀、哀章,莽號為四輔,遂拜王舜為太師,封安新公,平晏為太傅,封就新公,劉歆為國師,封嘉新公,哀章為國將,封美新公;四輔以後,就是甄邯、王尋、王邑,莽又號為三公,令甄邯為大司馬,封承新公,王尋為大司徒,封章新公、王邑為大司空,封隆新公。還有四人號為四將,甄豐為更始將軍,孫建為立國將軍、王興為衛將軍、王盛為前將軍。王舜、平晏、劉歆、甄邯、王尋、王邑、甄豐、孫建八人都是王莽爪牙,即日奉命受職。隻有王興、王盛兩人是哀章捏造,當然無人承認,好幾日也無人響應,哀章不敢直接告知,隻是背後暗笑。王莽派人四處探問,無論貴賤貧富,但教與金匱中姓氏相符,便命詣闕授官。事有湊巧,訪著一個城門令史,喚作王興,還有一個賣餅者,喚作王盛,當即召他入朝,賜予衣冠,拜為將軍。兩人如在夢裡,天降餡餅,仔細審視,卻是真事,無端富貴逼人來,也樂得拜爵等朝,享受榮華富貴。又將劉氏宗親中為郡守的,皆調回京城任諫大夫,此舉為了削弱劉漢宗親的實權,以防叛亂。劉嬰隨著乳母回了新居:未央宮西北角,挨著石渠閣,用大鴻臚官署改造成的定安公第。定安太後王嬿回了改名為定安館的明光宮。 話說劉縯、劉嘉回到太學後,來歙未同行,因為他去見二位故人。隻見太學中的學生們皆是三五成群,議論紛紛。不用想,劉縯也能猜到,這些太學生們的所議論之事,必然是今日王莽登基,和那……校友哀章。 “大漢朝這下可是真正完了,真是想不到,高祖劉邦竟然心甘情願將這花花江山禪讓給王莽。” “你這麼多年的飯白吃了嗎?這麼多年的書白讀了嗎?這種事情一聽就知道是假的,隻怕是王莽為了稱帝而自導自演的一場戲罷了。” “噓!噓!噓!說話輕聲一些,王莽可是當今天子,耳目眾多,可別傳到他老人家的耳朵裡,你全家上下都得被哢嚓……” “不過話說回來,那哀章又是怎麼回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平日裡懶懶散散,也沒有見到他有什麼大作為,怎麼會搖身一變成了國將樂?” “這誰能知道啊?不過回頭想來,哀章平日裡竟說些自己將來會成就大事,沒想到竟然不是吹噓的,還真成了呢。” “哎!早知道哀章能如此飛黃騰達,早些時日就該多巴結巴結,討他歡心,或許將來也能……” “也沒啥可後悔的,不是靠真本事上位的,爬得越高,將來說不定摔得更慘呢……”劉縯聽著這些太學生的聊天,不以為然的笑道。 “哎,自己沒能耐,還說別人,可笑可嘆!”劉縯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其他人給打斷了。劉縯也懶得理會這些凡夫俗子,扭頭走開了。劉縯一邊走,一邊想:區區國將算什麼?日後他劉縯定能走到這權力金字塔的尖頂上,讓你們這些人,像今天羨慕哀章那樣羨慕他? 在虛至清茶樓,竇友約了大理府的奏讞掾郭弘聊天,郭弘是竇友的老友,或許是所屬衙門都與查案、糾劾有關,兩人經常在一起聊案情。廷尉府於王莽登基為攝皇帝後,改名為大理府。他剛走上二樓找了一間靠窗的雅間坐下,掌櫃虛至清便走上來,問,“竇禦使,又來喝茶?” “嗯。來兩杯蜀茶!”竇友道! “好叻!”虛至清道,轉身下樓泡茶。 竇友向窗外望了望,此時傳來“蹬蹬”的腳步聲,郭弘匆匆走上二樓,他見竇友坐在靠窗的位置,就拱了拱手道:“竇禦史!” 竇友請郭弘坐在自己對麵,寒暄過後,隻聽他問道:“最近可有什麼疑難雜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