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友問道:“為什麼他不能是投水呢?” 郭弘答道:“曹正臨終前兩手緊握,雙眼緊閉,腹腔內急脹,都表明他是投水而不是落水。如果是落水,往往會雙手微開,眼睛微睜,肚皮微脹。” 竇友再問:“難道他是自盡的?” 郭弘否定著:“斷然不會!即便是想輕生,他的屍體也該在河池之中,怎會端坐在書房內,而且衣襟竟然是乾的!” “如果是被人謀害,為何又會呈現出投水而非落水的樣子呢?難道他自知難逃此劫,索性一死了之,既不呼救,也不掙紮?”竇友詫異道,“你還發現其他什麼蹊蹺之處嗎?” “確認死者是否溺亡,最關鍵之處便是查驗死者的內臟中可否有這片水域寄生的藻類!”郭弘思忖片刻,輕聲道:“我們還在他的腹中找到了一種藻類,貌似黃褐色狐尾,絲體密集交織形如藤蘿,它就是生長在灃水、灞水的隱藻,莫非真的如曹正生前所言,就像何賽那樣是被水鬼索命的?” “隱藻?難道曹正溺死於灃水或灞水中?”竇友若有所思道:“不知何賽腹內有沒有隱藻呢?難道兩人都是被水鬼殺死的?” 此時在福滿樓二樓,來歙與老友公孫述、隗囂把酒敘舊,他們三人,私交甚篤,常在一起聊聊時局。推杯逐盞後,三人談到了王莽即真之事。公孫述,字子陽,扶風茂陵人士。西漢哀帝時候為朝廷郎官。元士隗囂,字季猛,隴右人,乃國師公親信。隗囂此人外表粗獷豪放,內心卻謹慎猶豫,精明強乾。隗囂道:“當今聖上名望甚高,天下歸心,漢孺子也是不得不順天應命,禪位於他!” 來歙不以為然:“季猛可曾去過海濱否?” “的確想去,不過在下身居西北邊陲,隻到過鮮水海耳!”隗囂憾然道。 來歙不屑道:“我去過會稽,潮水來時,岸上會有許多浮沫,退朝之後,太陽一曬,則成一場空矣!名望也如此,存於人心,信則有,不信則無。有時好用,聲勢浩大,天下歸心,讓人誤以為是聖人出世。”來歙意味深長地看著隗囂續道,“而大多數時候,不過是迷惑人的戲法,如浮影遊墻,如浪潮殘沫,再大的名望,都敵不過一根細針,一戳即破耳!” 來歙此人平時寡言,可遇到熟人後,則滔滔不絕,一針見血。 隗囂笑而不答,來歙趁著酒興,繼續大發厥詞:“孝子不一定是能吏,萬眾敬仰的聖人,或許會將世間治得一團糟。那樣的人,實則是一鄉裡之士耳!” 隗囂知道來歙在暗中諷刺誰,急忙道:“你喝醉了,這可離開壽成室不遠,你不要命了!再說下去,你要被你老鄉陳崇抓進五威司命府了!” 來歙哈哈大笑,這才收起譏諷,看向隗囂故作神秘道:“季猛,說起陳司威,我倒是有一事,一直憋在心裡,想和你說,卻又不知該從哪裡說起?” 隗囂笑道:“你剛才不是狂得可以,什麼事讓你瞻前顧後的,但說無妨!” 來歙理了下思緒,道:“我記得陳司威,曾對我說過‘前年他與王邑一起剿滅了山東翟義謀反,翟義被抓,卻跑了劉信,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隗囂搖了搖頭。來歙續道:“據他說是,被一白衣劍客給劫走,此人武功極高,官府對他情況一無所知,隻知道他遺落下一枚做工精細的令牌,在一片寬闊的湖邊,臥著一隻赤色麒麟。” 隗囂奇道:“麒麟?什麼意思?” “不知道!”來歙搖頭。 隗囂思忖片刻,道:“說不定他們又是一夥反賊呢!” 此時一直作沉思狀的公孫述見氣氛有點尷尬,於是就插話道:“君叔,此事在下倒是略知一二……” 隗囂看著公孫述,急迫得問道:“那你快點說,賣什麼關子?”。 隻聽公孫述續道:“我曾聽竇融說過,當年他與他叔一起前往征伐翟義,劉信被抓時,他也在場,聽他兄說劉信是被一名白衣劍客救走,此人遺落了一枚令牌,和你說的那枚一模一樣。後來我仔細看了古籍,才略知一二。原來這禪師是指,戰國年間的縱橫家鬼穀子,此人姓王名禪,故號禪師。那這塊令牌應該屬於鬼穀子!” 隗囂奇道:“數百年前的禪師難道又復活了,這究竟是人,還是鬼?” 公孫述道:“可能是鬼穀一門的後人呢,他們都以禪師來傳承,當年陳殄、蘇秦、張儀就是鬼穀子的徒弟,也可以稱為第二代禪師了。以此類推,現在持此令牌者或許就是……” 來歙點頭道:“恩,有這個可能,我還聽中丞孔仁說過:‘六年前,前朝平帝年間,王莽總覽朝政,莽長子王宇看不慣其獨斷專行,和大舅子呂寬意圖迫使王莽還政於平帝,在王莽的府邸大門上偷偷塗抹了牲畜的血液。王莽雖然迷信,卻查明這是兒子王宇乾的,怒不可遏,將一乾人等抓獲,派人押往大獄的路上,卻沒曾想呂寬被一名白衣劍客劫走,此人一襲白色的絲綢衣服,臉上蒙著一張白帛,一隻手握著一柄長劍,一隻手負在身後,猶如一位風流倜儻的世家公子;最關鍵是他劍法通神,以一敵十,連殺三人,隨後呂寬就逃到了樓護家裡。王莽見失了呂寬,就下令通緝,卻沒曾想下發的通緝令到了廣漢,此時樓護就住在廣漢,樓護大義滅親將呂寬交了出去,當時呂寬之所以躲到廣漢樓護家,因為他的父親與樓護是至交。’ 隗囂道:“當年有雲‘穀子雲筆劄,樓君卿唇舌。’樓君卿果然是見死不救,大義滅親,實在有愧大俠之名!” 公孫述插話道:“這白衣劍客怎麼會有如此精湛劍術?誰教他的?他究竟是誰?” “子陽啊,白衣劍客就是一個謎,一個噩夢!剛才說到哪裡了?……哦!對……孔仁說:‘樓護問呂寬到底闖了什麼禍,他不肯說。所以才把他交給了王莽!’”來歙又喝了口酒,“乍一看,樓護的俠義名聲好像名不副實,實際上也要怪呂寬不信任樓護,沒有說出實情。如果呂寬一開始就說明情況,毫無疑問,樓護也會設法保護他的性命。” 隗囂聽聞,沉默片刻,意味深長地說道:“那個呂寬父親與樓護至交,為啥呂寬又不肯告之實情呢?這其中定有隱情!” 來歙搖頭道:“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不過從呂寬身上找到一枚令牌,上麵同樣刻著在一片寬闊湖邊,臥著一隻赤色麒麟。” 隗囂茫然:“難道呂寬也是麒麟中人,樓護反倒不是麒麟的人了?” 來歙道:“也不一定,說不定這是場苦肉計呢……” 公孫述插話道:“那就是說,樓護也是麒麟中人,也知道麒麟才子是誰!” 隗囂低頭不語,又突然揚起頭來道:“那麒麟以犧牲呂寬為目的,將樓護暗插到王莽身邊,再次潛伏,這倒是一步高招!” 來歙道:“恩,王莽果然是信了,獎賞了樓護,拜他為前輝光,封息鄉侯。” 公孫述問:“那枚令牌現在何處?莫非在……” 來歙答道:“至於令牌,在禦史臺書佐臺裡。怎麼子陽兄也對令牌感興趣?” 公孫述忙搖頭道:“也不全是,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在下隻是想親眼看看這神奇的令牌,難道你不想嗎?” 來歙道:“中丞孔仁給我看過!” 隗囂道:“君叔,能否想想辦法,讓在下也看看這神秘的麒麟令牌?” 來歙想回絕,遲疑著道:“這……過些天吧,等我參加完我一親戚孩子的滿月酒後,再想法……” 隗囂、公孫述皆舉杯敬來歙…… 因漢朝為劉姓,劉字拆開為“卯金刀”三字,為了讓人們早日忘掉漢朝,認可新朝,始建國元年(9年),攝皇帝頒布第二次貨幣改革:廢除錯刀、契刀和孝武皇帝時開始發行的五珠錢,並禁止以剛卯作為佩飾,王莽相信萬物於細微之處的關聯,迷信文字與象征的力量。發行“小錢”,直徑六分,重量一銖,值一文,上麵鑄有“小錢直一”的字樣,加上以前“大錢五十”的貨幣共兩類,自此之後,“小錢”與“大錢”一起流通。為防止民間私鑄,下令禁私藏銅炭。 王莽即真的消息傳到新都國,孔休將自己關在屋內痛哭著。孔休是王莽在孝哀帝時被貶斥新都國後,結交的一位摯友,王莽的四名私生子:王興、王匡等人也都交由他照顧著。 “你哭什麼?現在正是普天同慶之際,你讓人查著,怎麼說呢?”他的妻子過來嗷嗷他。 “他可是我的額至交啊!天下這個樣子,不是幾人之力可更改的,大亂將至,是改也亂,不改也亂,他怎麼偏偏就在此時站到了風口浪尖上去了呢?你就讓我哭一會兒吧!”孔休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