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聖明!”甄豐高呼道。 可是翌日早朝時,卻有加急塘報傳來,王莽拆開漆封,觀瞧著:“徐鄉候劉快集結千人在其封國起兵,攻至即墨城,幸其兄扶崇公劉殷閉門迎擊,自係獄中,等待朝廷發落!” 王莽將塘報傳給立國將軍孫建,孫建看完,說道:“這劉快直奔即墨城,應該是想從其兄之處得到支援,現在計劃落空,隻要他得不到前漢宗室的響應,這幾千人很快就會敗亡!” 王莽聞言,這才定下心來,也覺得這不算什麼大事,點了點頭,道:“建立新朝,此乃天意,這些反賊是掀不起什麼大風浪來的。劉殷深知天命,嫉惡如仇,予嘉其忠,赦其無罪,除劉快妻兒之外,其餘親屬當坐者皆勿治。” 此事議畢,王莽又道:“徐鄉候劉快行至即墨城外,被吏民所拒,這顯示了吏民對新朝的忠誠與信任,我們絕不能辜負上天之所賦,吏民之所托,今日,予就要做一件仁人誌士長久以來都想做的事情——限田限奴!” 話音剛落,大殿裡爆發出了:“皇上聖明!皇上聖明!”的巨大呼聲,這山呼聲有著呼喚盛世的氣勢。王莽眼眶濕潤了,立刻下詔:“古者,設廬井八家,一夫一婦田百畝,什一而稅,則國給民富而頌聲作。此唐、虞之道,三代所遵行也。秦為無道,厚賦稅以自供奉,罷民力以極欲,壞聖製,廢井田,是以兼並起,貪鄙生,強者規田以千數,弱者無立錐之居。又置奴婢之市,與牛馬同欄,製於民臣,顓斷其命。奸虐之人因緣為利,至略賣人妻子,逆天心,悖人倫,繆於‘天地人性為貴’之義。《書》曰‘予則奴戮女’唯不用命者,然後被此辜矣。漢氏減輕田租,三十而稅一,常有更賦,罷癃鹹出,而豪民侵陵,分田劫假。厥名三十稅一,實什稅五也。父子夫婦終年耕耘,所得不足以自存。故富者犬馬餘菽栗,驕而為邪;貧者不厭糟糠,窮而為奸。俱陷於辜,刑用不錯。予前在大麓,始令天下公田口井,時則有嘉禾之祥,遭以虜逆賊且止。今更名天下田曰‘王田’奴婢曰‘私屬’,皆不得買賣。其男口不盈八,而田過一井者,分餘田予九族鄰裡鄉黨。故無田,今當受田者,如製度。敢有非井田聖製,無法惑眾者,投諸四裔,以禦孷魅,如皇始祖考虞帝故事。” 下詔之後,殿內又是一片浩浩蕩蕩的山呼萬歲之聲。 退朝之後,立國將軍孫建前來找攝皇帝,說道:“陛下,雖然說徐鄉候劉快這幾千人定然很快就會敗亡,但咱們還是不能掉以輕心啊!總有人不聽天命的。微臣以為,還是應當多從朝廷直接派遣大臣巡察各地,就像孝武帝時的繡衣使者一樣,他們直接聽命於中央朝廷,不在地方久駐,少了被地方豪強收買的風險,發現問題可直接上報朝廷,也少了層層呈遞的耽誤和推諉!” 王莽提出疑問:“元始年間,朝廷也派出過繡衣使者出巡地方,當時王舜卻以為,經常派遣會增加朝廷和地方的開支,也容易攪擾地方官吏。” 孫建不以為然地解釋者:“這有什麼攪擾的呢!現在可是大新初立,非常時期,當行非常之舉,咱們應當更加謹慎,劉快這樣人總是會有的!” 王莽嘆息道:“是啊!但大多數人還是明白天命的,扶崇公不就是嘛!天命就是天命啊!當然也不能輕視這些問題啊!” 孫建續道:“還有一點,陛下,微臣竊以為還是得要加強軍事,鞏固中央啊!” “嗯!”王莽點點頭,“這事關軍政,這幾日予會再召集大家一起議一議。還有再議一議如何整肅官場,漢末遺留下來了不少不好的風氣,積弊甚多,得加強監察,你也想想,該如何辦!” “諾!”孫建應允道。 幾日後,即墨城傳來報捷的塘報,徐鄉候劉快兵敗,死於長廣。這麼快就兵敗了,天命果然是天命啊!王莽欣喜萬分,下詔吊問死者,賜亡者葬錢,一人五萬,增劉殷封國至一萬戶,土地縱橫各一百畝。 來歙自打回老家參加完鄧晨的滿月酒,回到常安後,有一件事又需要來歙挺費心。春陵侯劉敞曾經陪著安眾侯劉崇至京師助祭明堂,對劉崇反莽匡漢之言心中暗許。劉崇事敗後,為兒子劉祉娶高陵侯翟宣之女翟習為妻,結為奧援。受到翟宣之弟翟義反抗王莽的牽連,高陵侯翟宣一家皆被王莽誅殺,而劉祉被囚禁於獄,後被王莽赦免,他在京師鬱鬱而終,劉祉不得承襲父爵,在長安生活幾乎成了問題。來歙就將自己存有的三萬貫錢,拿了一半給劉祉,讓他先救急。這裡就要再提下來歙了,他和哀章,是太學中兩位最傳奇的學生,讀了十年太學,卻仍然沒有畢業,每年隻有開學時候才在太學現身,幾乎不太在太學裡學習,而是住在觀前街修成裡。但是他們在太學裡的名聲卻天壤之別,哀章當時是紅的發紫,是人人眼裡的榜樣;而來歙則是低調得讓人忘卻了他的存在。 不過來歙這些年漂在關中,也混得風生水起,招賢納士,廣結豪傑,名動黑白兩道,在官場方麵,除了與司威陳崇、中丞孔仁外,與隗囂、竇融二人為莫逆之交;而另一方麵,他與當時關中各家儒俠——原涉、樓護、陳遵等人——也有密切來往。 來歙常去陳遵酒會,陳遵,字孟公,杜陵人。早年喪父,做過鬱夷縣令,被封為嘉威侯。其身高八尺多,頭長鼻長,相貌堂堂。愛好寫字,給人寫去的信件,都被對方珍藏起來。所到之處,整個上流社會都思慕他,唯恐怠慢了他。但他狂俠做派也被人非議。雖然遭司隸校尉陳崇彈劾:“陳遵剛做官時去寡婦左阿君家中喝酒唱歌,起身狂舞,失足跌到,夜間又留宿婦家,被侍婢扶著才去睡覺……”被免除了河南太守。可他回到常安後,賓客卻越來越多,常常宴請朝中權貴、江湖豪俠。 甄尋、孫豫兩人也是常客。他們兩人皆是當朝重臣的兒子,甄尋是更始將軍甄豐的兒子,因其父親幫助王莽謀劃代漢有功,曾被任命為侍中、京兆大尹,封茂德侯。孫豫則是立國將軍孫建的兒子。不過甄尋與孫建的差別可是有點大,孫建是王莽手下最忠誠的爪牙,一直很受信任。王莽攝政後要殺盡天下豪傑,指名捉捕漕中叔,卻又沒有逮到。漕中叔一向與強弩將軍孫建親善,王莽懷疑孫建窩藏了他,就詢問孫建藏了沒有。孫建說:“臣下吾與漕中叔親善,殺了我足以頂替他了。”王莽性情狹隘,毫無容忍之心,但很重視孫建,還是念及其對自己忠心耿耿,便不再追問,終於沒有捉到西河的漕中叔。 可是甄豐就沒有這麼好運氣了,當年甄豐綽號為“夜半客”,就是說王莽為宰衡時,甄豐旦夕入謀議。甄豐欣賞王莽的侄子王光的品德,支持他為王莽世子,可王光卻被王莽逼死後,甄豐就頗有怨言,及至王莽登基成了真皇帝後,甄豐越發表現出消極的模樣,甄豐一直反對王莽篡位,還進諫過數次,處處不順帝意,終於引起王莽反感,將他由太阿貶為更始將軍,與賣餅郎王盛並列,以示羞辱。其子甄尋見父親被王莽所欺負,就暗地裡與揚武將軍王奇、隆威候劉棻等人密謀,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意圖重新恢復自家在朝廷中的勢力。 改了貨幣,又限田限奴後,王莽又恢復了周朝的祭祀製度,這些都導致了新朝大量的開支,如果僅僅是這些開支的話,對於一個龐大的帝國來說,還不至於傷筋動骨,真正嚴重的地方是,王莽把自己剛愎自用的作風帶到了外交領域,導致周邊所有民族都跟他翻驗了,頻繁的軍事調動徹底耗盡了帝國的財力。 到了秋天,各類符命終於整理完成,總共有四十二篇。強弩將軍王駿、揚武將軍王奇等人被任命為五威將軍,到周邊各國宣布新朝的建立。每一將各置五帥,將持節,帥持幢;乘乾文車,駕坤六馬,背負敝鳥鳥之毛,服侍甚偉,集結在壽成室前,等待著皇帝的檢閱。王莽露出陽光從地平線上升起般的笑容,高呼道:“普天之下,迄於四表,靡所不至!” 他又張開雙臂,仿佛自己洪亮的聲音已經傳了出去,傳到太陽所照耀到的地方,又傳到太陽從未關顧過的地方。駕車的馬抖了抖順滑的鬃毛,王莽用眼睛點了一下馬匹的數量,每輛五威將所乘的車子套著六匹馬,一點沒錯。他們代表著皇帝傳達天命,所以享受最高的規格,朝廷為此符命的頒布斥下巨資,五威將的服飾從兩個多月前就開始縫製刺繡,這車、馬也一早開始製造征募,五威將們此時正站在各自繪著日月北鬥二十八宮天文圖的車旁,將使節高高地舉過頭頂,象征著土德的純黃色旌幡隨風飄蕩,五帥排列在他們身後,擎起象征五帝的旗幟,還有那一隊隊的隨從,都齊聲高呼著:“大新萬歲!皇上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