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友拱了拱手，以示禮儀。兩人隨著鄭興來到正堂，等候一會兒，縣宰才姍姍來遲。趙縣宰進正堂以後，就和藹地拱了拱手，道：“本官趙尤，不知何事讓竇繡衣親自來本縣跑一趟呢？” 　　竇友欠了欠身，雙手將文書遞給了他，道：“此乃協理文書，請趙縣宰過目！” 　　趙尤接過文書打開一看，注意到了這份文書的簽發人乃司命陳崇，頓時抬眼又瞧了竇友一下，隨即拿起文書仔細翻閱著，中間一句話也沒問。此時，竇友卻急匆匆道：“趙縣宰，如今宵小在辛家溝鎮聚眾密謀，其誌非小。懇請縣宰即刻派出縣兵彈壓，否則禍事不小！”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道：“事情來龍去脈，在下知道了，不過這夥歹人究竟意欲何為？現在還沒弄清楚呢！” 　　竇友心急如焚，再三堅持，趙縣宰的態度卻冷了下來，說道：“竇繡衣一路奔波，想必也是疲累了，可先休憩一下，我會派人搜索辛家溝鎮，若真是歹人老巢，我等再去營救兩位上差也不遲！” 　　竇友很是尷尬，有一股沖動，乾脆將王熙的身份亮出來算了，但他思忖再三，還是忍住了。他轉念一想，又道：“實話和你說了吧，我懷疑那些歹人之中，是‘會任門’的門徒！” 　　趙尤不以為然：“竇繡衣也太多心了！‘會任門’與‘會任門’可不一樣！有的拜西王母，有的是拜申屠聖；有的是青龍堂，有的是白虎堂，老百姓都叫‘會任門’，其實完全不是一碼事！” 　　竇友覺得唬一唬他，便道：“這夥歹人不僅是朱雀堂門徒，更是王孫慶的直係心腹。要不我千裡迢迢來找你乾嘛呢？” 　　一聽這話，趙尤的臉色瞬間變了。王孫慶這個詞在大新官場絕對是一個禁忌。居攝二年，翟義叛亂，據說王孫慶就是其中心腹謀臣，為叛亂出了不少力。朝廷調撥了孫建、王邑等七路大軍，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叛亂鎮壓下去，可王孫慶卻始終沒有落網。從此之後，各地郡縣時常會傳出消息，說當地有王孫慶現身，搞得地方官員如臨大敵。吳堡這地在西河郡的東南角，民間崇信‘會任門’的風氣也很興盛，若真有王孫慶過來，隻怕風浪會不小。 　　趙尤急切問道：“竇繡衣所說可是真的嗎？” 　　竇友堅決道：“如有半句虛言，甘受律法處置！” 　　趙尤背著手，在堂裡轉了幾圈，尋思著：王孫慶搞什麼事，一定會波及到縣裡，他這個縣宰首當其沖，與其等事後擦屁股，不如防患於未然，況且竇友也有陳司命的文書，不如買個便宜給他吧。趙尤也是一個敢於任事之人，於是拍案而起，對竇友道：“我這就去調兵，竇繡衣請隨我來！” 　　竇友跟著趙尤離開了縣衙，這一步棋已經落子了，到底結果如何，他委實不知。他與郭剛對視了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的瞳孔裡看到了些許希望！竇友隻得暗暗祝禱：“希望皇天庇佑，郭王平安無事！” 　　辛家溝村地處吳堡縣中西部，東南與寇家塬村接壤，東北緊鄰郭家溝村，南連宋家川村，西領綏德縣中角村，北接壤張家山村。境內多丘陵溝壑，最高峰位於呼家塔村高塬寨。那夥戴著麵具劫持王熙、郭弘的神秘人正聚集在高塬寨裡。此時，那頭領正與手下正在寨裡喝酒，突然他示意眾人噤聲，然後將耳朵趴在地麵上，仔細聽了一陣：“怎麼有這麼多人在靠近，難道是吳堡縣兵到了？” 　　手下之人問道：“他們怎麼知道這裡？” 　　頭領搖頭道：“不清楚！沒想到他們這麼快就找到了這裡，也好，是該有個了斷了！將那兩人留下來！” 　　一名手下問道：“那兩人是咱千辛萬苦捉來的，真的要拱手相讓嗎？” 　　“你懂什麼？”頭領不以為然道，“擒拿他們，是為了咱調換掉那狗官，現在已部署妥當了，咱們撤的時候到了！” 　　他轉向眾人大聲道：“各位兄弟，勝敗在此一舉，咱們按原計劃撤退！都聽清楚了沒有？” 　　眾人大聲應允道：“諾！” 　　高塬寨裡縣兵吼著號子“朱雀門徒，追擒莫放！”向各個窯洞闖進去，官軍隻是稍微遇到了零星的狙擊，就占領了整座山寨。那夥神秘人迅速地銷聲匿跡，將一座山寨甩給了趙尤、竇友他們。 　　黑暗又狹小的地下室中，郭弘與王熙已身居鬥室月餘，他們每天都度日如年一般，躺在墻角的王熙不論郭弘怎麼詢問，他隻能發出一些“咿咿呀呀”之聲。每聽見此聲，郭弘的眼睛不禁一陣酸澀，淚水不爭氣地流了出來。今天黃昏，他忽然聽見外麵隱隱傳來了打鬥之聲。他屏住呼吸，仔細傾聽，難道那夥神秘人發生了內訌了？若是這樣，倒是可以逃走了！想到這裡，他悄悄地起身，躡足來到樓梯旁，小心翼翼地向上走去。 　　來到門口，他輕輕地拉動那扇門，但門卻紋絲不動，心中剛點燃的火苗又熄滅了。外麵的打鬥聲漸漸停歇了，一切又恢復了平靜。有些失落的他隻得從樓梯上走下來，重新坐回地上。他看見蜷曲在黑暗深處的他，始終半閉著眼睛，不知是醒著還是睡了。就在此時，外麵傳來了腳步聲，地下室的門開了，門口站著二個熟悉的身影，他們就是老仆郭剛、摯友竇友。 　　郭弘詫異地問：“你們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 　　郭剛看了一眼竇友，搶先說道：“老奴自圜陰碼頭，與公子、王熙一別之後，並沒有呆在客船上，而是一直悄悄尾隨在你們身後。老奴見公子與王熙跟那夥帶著麵具的神秘人在小巷裡纏鬥在一起，當時老奴真想沖出來與他們拚了，可又轉念一想，白白送死又有何用？老奴就一直尾隨著他們來到這裡，隨後又火速趕回常安向陳司命求救，經過一番說辭，他總算是肯相救公子與王熙了，可一來一回的路上耽擱了個把月，讓公子在這陰暗的地下室裡受苦了。直到今天老奴和竇上差這才領著吳堡縣的救兵前來解救公子。老奴讓公子受苦了，真是愧對老相公了。” 　　郭弘搖頭道：“若不是你膽大心細，咱們還將在這暗無天日的地下室裡呆下去！不知那夥人到底是些什麼人？” 　　郭剛又道：“可惜竇上差和老奴沒有抓到活口！” 　　竇友補充道：“通過此番交手，在下覺得這夥人訓練有素，進退自如，絕非烏合之眾。” 　　郭弘心說，看起來那夥人也與王匡、甄尋有關。他們或許早已猜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唯恐真相敗露，才不惜痛下殺手。 　　郭弘將王熙攙扶起來，憤憤不平道：“那夥歹人竟然將王熙害成這樣，真該死！” 　　王熙此時開口了，用沙啞的問道：“董忠找到了嗎？” 　　竇友搖頭道：“搜遍了整個山寨，也沒找到他的蹤跡，他或許可能遭遇不測了。此處絕非久留之地，我們還是速速離開吧！” 　　郭弘扶著王熙，對郭剛道：“這一路就由你專心照顧他吧！” 　　王熙經歷了此番劫難後，他似乎變成了另一個人，神情落寞，沉默寡言，或許這次經歷在他心中的陰影永遠都無法抹去！可竇友總覺得被救回來後的王熙，哪裡有點不對勁，卻又說不清楚其中原委來！ 　　香鋪裡一名叫阿舞的女子正在後堂安放母親牌位的供桌上清理燭渣，找書苑 wwｗ．zhaoshuyuan.com 此時一名仆役走了進來，將一個盒子遞給了她：“主人，這是您要的水粉！是從陳錦記買來的！” 　　她接過盒來，這是一個雙層的錦盒，她將錦盒上層的放置水粉的那一層取出來，下麵的那一層裡赫然在目的是一張白帛，她攤開那張白帛觀瞧著，上麵卻空無一字。她驚疑地又看了一眼錦盒，略一沉吟，從身後的幾案上的茶碟中，用手指蘸了些水漬，塗抹在白帛上，僅僅過了一會兒，白帛上出現了一些字：果然是明礬之秘術，她將白帛藏於衣服的夾層之中，又朝著牌位方向拜了拜後，轉身走出了後堂。 　　她憑借賣香料身份的掩護，已與京師五十餘家官宦的家眷有所接觸，從他們口中打聽到很多有用的消息，又通過這些關係，建立一個情報之網。 　　阿舞來到玉珍坊，乃是個專供女子麵藥口脂的鋪子，鋪子裡是從西域販來的秘製養容藥膏，效果奇佳，在常安城的貴婦圈裡很有名。位於西市東北二街口的北側曲巷內，隻需拐個彎，恰好能擋住外街的喧鬧和視線。一入坊內，迎麵而來的是三麵椒香泥墻，上麵分列著九排架子，架板上都用粉綾包裹著，上麵擺放著大小的瓷器與琉璃瓶。此時有數十名身披各色巾，皮帛的女子，她們不是垂頭接耳，露出白皙的頸脖，伽香味彌漫周圈，不由得令人沉醉其中。夥計見是阿舞，愣了一下，便道：“小姐稍等，容我去稟告店主！” 　　實際上漢人稱呼女子為“女公子”，不過實在拗口。此處為了行文方便，才采用“小姐”這一稱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