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藺縣的張寬終於等來了前往高奴的成貴，他帶來了令人震驚的消息：李雍的船行從高奴幾家火油商戶，購買了總計達五石的火油。雖然“瘟雞”密信裡早已提到了它，但親耳聽到這麼多的火油，張寬有些憂慮，李雍到底用它來乾什麼？可這還沒算完，緊接著坐船去前往宕渠的管生也飛鴿傳書到安邑他府裡，他府裡之人即刻派仆役給他傳信，說在達州，他問遍了各地的炭行，從他們的交易的簿冊裡，終於找到了有一戶來自西河郡的行商，曾派人前來購買礬石，這家行商自稱藺家。雖說這藺家是不是李雍還難考證，但藺縣、行商、礬石等字眼都與李雍有千絲萬縷的聯係，看來答案也是呼之欲出了。此刻除了前往宕昌的管家還未傳遞回消息之外，從其餘消息、及他自己親自在李府裡的見聞匯總來看，藺縣船行李雍是這些助燃劑的購買者看來是是坐實了，隻是現在有兩個疑問不明：第一乃是他買這些貨品究竟目的何在？第二則是他從玄武堂人手裡得到的糧秣究竟藏在哪裡？ 　　對於這兩個疑問，張寬也大膽預設了兩個猜想：第一個便是，他覺得是李雍用這些助燃劑與玄武堂交換糧秣，再將這些糧秣換錢，這是一筆穩賺不賠的好生意，第二便是他的糧秣可能藏在了他的府裡，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也就是燈下最黑的道理！但是這裡又出現了一個疑問，就是這些助燃劑的價值顯然是不足以抵上那麼八千石的糧秣，他們之間還有沒有其他的交易呢？而這點，張寬現在是查不出來的，隻有李雍本人才能解答這個謎題。 　　此時，他屬下的黑衣人頭領已來到他所住的客棧，他自接到辟邪令之後，帶著屬下星夜兼程，從伍姓湖邊的山寨趕往藺縣。張寬將他讓進客房之中，頭領將辟邪令交換給他，張寬接過來貼身藏好，隨後他取出一張縑帛，上麵粗略畫著暠?村的各裡地理形勢，並標注了李雍宅邸的位置，吩咐頭領：“你率領手下先到暠?村西麵鳽実裡埋伏，他的家在西南隅，獨棟建築！” 　　“那咱們該什麼時候出擊呢？”頭領詢問著。 　　“我進去之後半個時辰，若沒有動靜，你就率人沖進來！” 　　“諾！”頭領補充著，“不過張兄也要小心！” 　　“我會小心在意的！”張寬點頭道，“那咱們過會兒再見！” 　　頭領走後，張寬卜了一卦，卦象顯示兇。他皺了皺眉，將龜殼放入包袱之中，剛剛藏好，暫住在隔壁客房的成貴卻走進屋來，他看了眼張寬，焦急地問道：“兄臺，不知咱們該如何撬開那李雍的嘴呢？大尹那裡可一直候著呢！” 　　“現在咱們就去撬開他的嘴！”張寬笑道。 　　成貴又問：“就咱們倆嗎？萬一他不肯說，反而讓家丁將咱們抓起來，又該如何呢？” 　　“不止咱們倆！”張寬從懷裡掏出一根煙管，笑道，“而且我給他準備了一件禮物，他會開口的！” 　　“這是什麼？”成貴疑惑道。 　　“此乃迷煙管，管裡可藏一根點燃的迷香，尾端鑲著一截吹嘴。隻要對著那吹嘴吹，煙管的口上便會噴出一縷縷異香，到時候屋裡的人都會睡著。”張寬將煙管遞過去，成貴接過來，用鼻竇嗅了嗅，果然有股異香從手裡的那根竹管裡散出來，此時隻聽張寬又道，“此事能否成，還需咱們演一場戲！” 　　張寬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他的臉色由疑惑變成驚詫，由驚詫變成恍然，隨即點了點頭。 　　八盞明晃晃的魚形燈，懸掛在鳽実裡西南隅的李府宅邸的正門兩側。李家監候在門外，有些焦慮地延頸張望著。忽然遠處車鈴響動，他精神一振，抬手喝到：“掌燈！”身旁的家仆連忙點起引曹，伸入燈內，很快有八團翠綠光暈亮起來，映出四根朱漆門柱與“源順”的匾額。漢代風尚動物造型的銅質燈，比如大雁、羊、牛、犀牛、鳳凰、鹿、魚。不過李雍此刻掛在宅門兩側的魚形燈的外罩，卻是用極薄的竹皮籠成的，竹皮中透出柔和的燭光，隻是為了能讓竹皮透光，工匠需挑選新成的嫩竹，細細削下表皮，不能厚、不能斷，一盞燈不知要耗費多少功夫。 　　一輛雙轅馬車徐徐來到宅門之前。李家監走下門階，作揖道：“楚公，遠道而來，光臨寒宅，蓬蓽生輝！” 　　車簾掀起，一位穿著藍色短褐、頭戴方巾的中年男子，手裡持著一柄折扇，漢朝把粗麻布做的衣裳稱為“短褐”。家監心說，從此人穿著來看，必是來自高奴的炭商楚忠了。隻聽男子拱手道：“前來叨擾，還請寬宥！” 　　“哪裡哪裡，楚公乃是上賓！”家監笑著，作了個請的手勢，“您一路東來，也夠勞頓的。家主已備好了宴席，等您呢！” 　　著短褐的男子卻未挪動腳步，隻是拱了拱手，此時從車上又下來一個駝背蒼頭，戴著一頂寬簷羅帽，看不清臉，他下了車便恭敬地站在短褐男子身後。家監瞅了他一眼，卻並未認出此人正是前些日來過的張寬，原來張寬先雇人送了一份柬貼到李雍宅邸， 　　李雍見信後，雖說有些狐疑，可考慮到此人是長期合作者，既然遠道而來，自己要當地主之宜，便讓家監去迎候他們。 　　家監引著兩人來到中院的那幢兩層樓前，李雍正站在屋外，見到楚忠，便迎了上來，先一拜，然後挽起對方的手，道：“楚兄，久違了！不知楚兄今日怎麼有空駕臨敝宅？” 　　“在下近日打算去隰城一趟！”楚忠笑道，“也欲與這邊的炭商一起開采火井！” 　　“妙極！”李雍滿臉堆笑道，“火井煮鹽可收倍利！” 　　隰城在藺縣西南不遠處，曾為代共王子劉忠的侯國，這裡產煤、天然氣，火井乃是天然氣的稱呼。此時李雍與楚忠肩並肩地進了屋，這幢樓分二層，一樓是待客的廳堂，二樓是主人的居室。那個佝僂蒼頭停在屋門外守候，兩人在幾案旁坐定之後，家監親自端上了各色菜肴，並奉上一罐竹葉青之後，便退了出來。他見那個蒼頭仍站在門口，好心湊過去，問著，要不要去夥房吃些宵夜？蒼頭垂著頭“嗯”了一聲，也不答謝，家監心說此人毫無教養，便給他指了指夥房的方向，便自顧自地走開了。 　　兩人離開之後，小樓又恢復了靜謐。可那蒼頭並沒有走遠，而是繞到了另一側的窗戶外，向周圍瞅瞅，見四周無人，俯偷耳傾聽著屋裡的勸酒聲、談話聲，聽了片刻，並無異樣，他鬆了一口氣，那蒼頭自然就是張寬，原來他讓成貴回憶起前些時日在高奴探查火油時，見到的那些炭商裡，誰可能與李雍關係最好，成貴答道“自然是楚忠，我在席間聽他吹噓，他與李雍不僅是合作者，更是知音。”張寬聞言，便讓成貴盡力回憶那楚忠的相貌，他一麵說，張寬一麵畫，一頓飯功夫，一副高奴炭商楚忠的像躍然紙麵，成貴見到畫像後，連呼“像極了！”原來張寬不僅通曉陰陽五行、占卜相術，也擅丹青、易容之術，隨即他照著畫像上楚忠相貌，給成貴化了妝，取來客房中的銅鏡觀瞧，成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底不由地升起一陣佩服之情。隨後，張寬扮作佝僂蒼頭，為了掩人耳目，還戴了頂寬簷羅帽，兩人從腳店裡雇了一輛雙轅馬車後，便一同前往李雍宅邸，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一路上張寬還吩咐成貴各種話術，並讓他試著模仿楚忠的聲音儀容，做足了準備，這才來到此地。 　　張寬從袖口裡取出一根銀針，刺破了貼在窗欞上的麻紙，又輕輕地將小孔扣大了一些。麻紙以黃麻為主要原料，以製作絲綢的飄絮技術為主要製作方法，而得到一種結實耐用的布紙，也就是後來的麻紙，不過麻紙沒有廣泛應用到記載文字信息的載體，竹簡、木牘依然是主流，主要還是質量還不過關，不過它用來糊窗戶不僅不易破，又能防風雨，而且比用雲母薄片或者動物骨膠壓製的薄片更實惠、更易采光。隨後，他從懷裡取出那根迷煙管來，從煙管裡抽出迷香，用隨身攜帶的火鐮點燃，再將迷香插回煙管裡，稍稍等了一盞茶功夫，等迷香已燃開了些，再將煙管對準了窗欞上麻紙小洞，用嘴對著尾端的吹嘴，用力吹著，一縷縷的異香便從小洞裡飄入屋內，約莫過了三炷香的功夫，屋內兩人都在不知不覺間，感覺頭暈目眩起來，他們嘴裡一邊抱怨著，一邊慢慢地趴在杯盤交錯的幾案側旁，昏暈過去。 　　見屋內兩人皆昏暈過去，他又等了片刻，取出兩塊錦帕，用唾沫塗在上麵，隨後一塊蒙住自己的鼻竇，另一塊，則攥在手裡，見四周沒人，那佝僂的背瞬間恢復了正常，他昂起胸，快步奔到屋門口，閃身進屋，快步來到李雍麵前，一探他鼻息，見他鼻息平穩，隻是正在酣睡之中。他將攥在手裡的錦帕暫時擱在幾案之上，從懷裡取出早已準備好的繩索，將他草草得捆了一頓，直到張寬覺得他沒法跑得掉時，才收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