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史坊人偶(1 / 1)

張充案 陸亦佳 4024 字 2024-03-15

竇友向著店裡其他圍觀的人問道:“還有其他人看見沒有?”   幾個人爭著說起來:“有——有——”   “小的聽到叫聲,望過來時,那人到腰那裡都已化成了灰!”   “等我看見時,隻剩下一攤灰燼了!”   “我坐在這邊,離得最近,又沒遮攔,瞧得真切。那人腦袋先燃起來,隨後才是腰,再是腿,還發出黃芒來,不久就成灰了!”   竇友數了一下,當時店裡共有十個客人,加上店主王有味、兩個夥計張盛和李蒙,總計有十三人目睹了這樁怪事。他讓高豐將那些客人的名址都記錄下來,其中三人乃是常安縣人,三人乃是渭城人,四人則是外來客商。   竇友聽他們一個個講述,都神色激奮,眼閃驚異,不像是在說謊。而且這些人大多互不相識,偶然湊到這裡,這麼短時間,有沒有商議,不可能說出同一個謊話。但一個大活人怎麼會忽然冒煙化成灰呢?最近京師附近怪事不斷,前有中士鐘茂毒死案,緊接著又發生了三起前後鍾官的鑄幣坊的工人失蹤案,現在又冒出個曹章冒煙化灰案?這一切之間難道有什麼聯係?他一向自負於心思縝密,破案無數,最愛探究繁難疑竇,此事落在他的手上,得用心勘查勘查,看看其中究竟藏了些什麼古怪玄機,必要挖出幕後這夥歹人來!   他想了想,問那店主:“”當時與曹章同桌吃酒的那人是誰?”   店主王有味道:“史連記的史連樂!”   “史連記!史連樂?”竇友重復了一遍,他蹲在地上,俯身來,從懷裡取出一張白布帛,小心地先將地上的灰包了起來,又伸出指頭,將木凳上的灰推到布帛裡,又將布帛折攏,為防止騎馬之際,那攤灰從白帛裡顛出來,他用一根細繩紮攏白布帛的口子,隨後將布帛放入懷裡藏好。又將地上曹章遺物——幾十枚小泉、一串鑰匙、一個銅扣——都撿起來交給高豐,兩人這才離店回城。在回府的路上,竇友的腦中剛才訊問中,眾人的答話一句句在他耳中響起,似乎鄰桌的何七、顏百皆稱曹章為曹員外,莫非此二人認識曹章,他們認識他,卻沒有第一時間發現他出事,反而是不認識他的雷峒先發現的,裡麵似有些蹊蹺,而這些人中除何七、顏百、雷峒外,就屬與曹章同座的史連樂最清楚案發當時的情況了,他卻早早離去,不若即刻去尋他查問詳情,或許能從他嘴裡聽到些不同於眾人的說辭。理清頭緒後,竇友從懷裡取出包著曹章火化後留下的那攤灰的白帛交給高豐,吩咐他趕緊去找郭弘,讓他驗一驗白帛裡的那攤灰究竟是不是死者的骨渣粉末。   遠在千裡之外的河東郡,一條五百料的雙桅尖底船正快速又平穩地行駛在黃河的主乾道上。這種船在黃河上並不多見,多是跑海運的。船上有二十名船工,他們一個個虎背熊腰,在甲板上穩如泰山,一看就是訓練有素之人,又精熟水性,他們正是玄武堂中百裡挑一的精銳勇士,此次全程參與了劫持、護送匈奴使臣南下的行動。船舷一側的甲板上正立著一名女子,此時她正一手攀住橫桿,一手搭起涼棚,麵無表情地望向遠方,她的發帶被風吹得“瑟瑟楚楚”飄蕩著。   在雙桅尖底船的身後不遠處,一條巨大的舫船正浮於黃河水麵之上,頭南尾北。河水掀起一個個浪花,卻難撼動這條畫舫。這條船形製上模仿寶船,整條船長二十丈,通體漆成黑紅二色,底尖上闊,粗桅寬帆,雙桅之間拔起一座二層雕欄彩樓。樓頂歇山,樓角飛簷,一層層的魚鱗亮瓦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彩樓的第二層是用來裝飾、觀望之用的,底層則是客艙,分為十多個小間。每個小間裡可以躺臥著四人,三人為胡人,一人為漢人,這三十名胡人分散於十個小客艙裡,每個客艙裡分別有一名漢人看押著他們。這些胡人正是右賢王率領的使臣,他們被一群神秘人自庫結沙漠俘虜後,先坐著馬車被送到府轂,隨後坐上畫舫先向南,再向北,駛到綏德後,又換乘了這艘特製的帶著彩樓的舫船,正好與來時相反,先沿著無定河向南走,到清澗口再沿著黃河水道往龍門山方向而去。   龍門關又稱“禹門渡口”,毗鄰壺口瀑布,位於河津縣西北二十四裡黃河岸邊,東西兩山夾河,岸上懸崖陡峭。洶湧澎湃的黃河水沿秦晉大峽穀南下,途經此處,兩岸河道猛然收束,寬度僅數十丈,河水橫沖直撞,在龍門口碰上一個急彎,與峭壁猛然撞擊,發出震天動地的咆哮聲。至此,河水瞬間旋渦回轉,巨浪排空,猛撞在河床的巨大礁石上,再次咆哮如雷,河水經過幾次撞擊,咆哮聲震遍山野,如此洪流怒濤卻撼不動這條舫船。此舫船船腹頗鼓,較一般舫船要大上一號,從甲板到船底分了二層。甲下一層是水手歇息的號房及船櫓口,甲下二層是存放資材與糧食的大庫。   帶著彩樓的舫船隨著雙桅尖底船穩穩地通過了龍門關禹門渡口。恰好在此時,望風手觀測到一陣河風吹過,立刻發出信號。船工們迅速地調動帆麵,兜住迎風而來的河風。艄手們感受到船速又提升了幾分,一起有節奏地發出“喲嗬——嘿”、“喲嗬——嘿”的號子聲,加速劃動,這條大船向著合河鎮疾馳而去。   卻說竇友與高豐分道揚鑣之後,便快馬加鞭地朝著史連記奔去。他從橫門進了城後,沿著夕?街向東到章臺街,有一片青瓦宅院,這些宅院建築樣式排列嚴整,都是三進七房,這裡是各郡在常安的駐京聯絡處——邸——的所在。而在它對麵的巷裡,則是雜七雜八的一溜商鋪,都是珍珠寶石、香料、金銀器、絲織、漆物之類的奢侈品鋪子。   不過此時晝刻已盡,閉門鼓敲過不久,各個鋪子已經關門。不過竇友公事在身,得到了在街道上巡邏的奮武的同意才能直奔此地。整條街空空蕩蕩,竇友七轉八轉,來到巷子盡頭的一家作坊,匾額上書著“史連記”三個鎏金大字。這家作坊有四個門麵,比周圍店鋪大了一號,兩側緊鄰著一個銀匠鋪和力夫店。新漢時期絲織業比較發達,常安、臨淄是全國絲織業中心,常安除了東西織室外,也有不少富商大賈的作坊,經營的絲織品種類很多。此刻,作坊早已上了門板。   竇友上前對著門板拍了數下之後,門板才“哐當”一聲,從裡麵卸下去一條,一隻警惕的眼睛從門內空隙閃過:“你是?”   竇友道:“在下五威司命府繡衣執法竇友要見史連樂。”   “不知官家有何事要問小的?”對方問道。   “今日傍晚,在六村堡王家酒肆發生一起命案,玉珍坊店主曹章在喝酒時,突然起火,化成了灰燼……”竇友敘述著案情。   “今日天色已晚,要不明日再說!”對方說完就要上門板。   竇友“啪”的一聲按在門板上,正色道:“司命府辦案,等不得的。你是要我現在進去,還是等縣宰親自帶隊過來?”   這個嚇唬似乎起了作用。屋子裡沉默了片刻,另外一扇門板很快被卸了下來,露出半扇門的空隙。竇友側身而入,屋子裡的一隻手點亮了幾案上的魚形燭臺。男子約莫五十歲不到,身形瘦削,眼神深邃。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在他身後,有兩個屋,左側那個屋裡擺著一臺斜織機、一臺提花機;右側那個屋裡,正對門的是一個高幾,高幾後麵列著一排排的竹架,竹架上擺放著黃丸(細絹)、紫丸、細練、刺繡、麻布,這些絢麗多彩的絲織物,用織、繡、繪、印等技術製成各種動物、雲紋、卷草、菱形等花紋。為防蠹蟲,店主在竹架子上放了些樟腦,淡淡的樟腦香氣彌漫其間,醒腦清神。   有了先前的鋪墊,進了屋後的竇友問得直接了當:“今天傍晚在王家酒肆,你是不是曾坐在曹章身旁食飯?”   男子托著燭臺,燭光搖曳著,光影在他的臉頰上層疊著,使得他的表情顯得無法捉摸,隻聽他“嗯!”了一聲。   竇友又問:“你可看見什麼異常嗎?”   “什麼異常?”男子故意反問道。   竇友眉毛擰成了一團,道:“你沒有看到曹章化成灰燼嗎?”   “那是當然!”男子道,“不知怎的,他就燃了起來!”   “他究竟是怎麼燃起來的?”竇友逼問道。   “這個……小的就不太清楚了!”男子搖頭道。   竇友見他含糊其辭,心裡很舒服,隻得換一個方問:“那你認不認識曹章?”   “認得!”男子道,“不知官家想打聽什麼樣的消息?”   竇友正愁對曹章的身世背景不甚清楚,便將鐘茂毒死、《天下捴啚》被盜一事說了下,問他是否聽到過什麼。男子聽完之後,駭然道:“小的今日剛與曹章相見,他給了小的一件東西,我去取來給官家看看,請您在此稍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