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渭津查匿(1 / 1)

張充案 陸亦佳 3788 字 2024-03-15

離開未央宮,回府途中,正遇到郭弘從曹章家勘驗回來,將填完整的驗屍格目交給竇友,並告訴他董永確是被人謀害致死,為了營造董永被火燒死的假象,兇手先將董永打昏,然後再放火,他的口鼻中便殘留著煙灰,讓驗屍之人誤以為他是被火燒死的。雖然此案還有不少疑點,但竇友知道此刻當務之急乃是將此案上報給司命陳崇,請他定奪。   他研好墨,鋪開紙筆,奮筆疾書著。除了匯報案情之外,還針對當前危急的局勢進行分析,這也是當年禦史臺的一項慣例,雖然他現在司命府辦差。竇友一邊寫著,一邊想著陳崇不知會采取什麼行動來應對此案。在案件卷宗之中,他寫到這是一場突破了國家利益底線的間諜事件,中士鐘茂被毒殺;《建製圖》被盜;前後鍾官下的三名工人及家屬失蹤;元士董永被兇手燒死;“常安十四匠”又失蹤;胡商曹章假造化灰逃走;這一切隻能得出一個結論:胡商曹章、楊舞等人借著編纂《匠略》一事,收集大新礦藏山川水文人口風俗地理等信息,此乃是間諜活動,這是蠻夷欲行不軌之舉的先兆,當速速決斷,遲則生變!   司命陳崇接到竇友遞交的案件卷宗之後,高度重視此案,將此案定名為“曹章案”,並簽發追緝捕拿曹章的海捕文書,遍發各郡縣,同時責令關中各郡橫索常安十四匠及前後鍾官失蹤的三名工人。又命竇友速速前往楊氏香鋪捉拿楊舞。   可等竇友趕去香坊之際,坊中早已人去樓空,裡麵空空如也,連一絲有用的痕跡也未搜到。他走訪了周圍的攤鋪,鄰近商戶皆稱,她已與數日前坐著馬車離去。竇友嘆了一口氣,果然狡猾,未雨綢繆,看來這條線頭是斷了。   十條漕船組成的運糧船隊正緩緩靠近渭津,渭津位於桃林塞北,即後來的潼關渡,北側緊鄰崤山。崤山位於秦嶺東段,高山絕穀,峻阪迂回,形勢險要,有盤崤、石崤、千崤之山,又稱“三崤”。春秋時期秦晉爭霸,曾在此發生過一場決定性的戰役“崤山之戰”。崤山是渭水與黃河的分水嶺,自西南向東北逐漸低緩,由主脊向兩側呈階梯狀降低,兩側為低山丘陵,登臨崤山北眺,黃河穀深流急,蔚為壯觀。崤山上紫氣環繞,植被繁茂,銀杏樹、青檀樹、桑樹、側柏、白楊樹、泡桐樹伸向雲天,野菊、艾高、紫藤、荊條、酸棗、連翹、蒺藜、蒼耳、鬼針草競相纏繞,難以下腳。這裡也是動物的天堂,斑鳩、灰喜鳥、金翅雀、大山雀、棕頭鴉雀在枝頭棲息,畫眉、黃鸝、杜鵑、百靈在樹叢裡鳴唱,野兔、錦雞、山斑雞、巖鬆鼠、黃鼬、花狐貍、麋鹿、野豬在雜草荊棘中悄然穿行。   桃林塞望水樓頂的望夫早已舉旗通知了水關上的津吏,渭津位於桃林塞與朝邑之間,乃是渭水東段的重要津渡。埠岸上站著一位神色嚴肅的津丞,他的身後則是四名津吏,他們穿著軟甲、背著短弩,其中一人手裡握著一麵紫色的貔貅牙旗,正嚴陣以待得等著漕船,岸邊還泊著一條走舟舸、二條覆籬渡船,在渭津碼頭前漂浮著的兩道竹閘也已啟開。岸上之人已能瞧見漕船上的船工了,那名津吏出列上前,揮舞著紫色的牙旗令漕船立即靠岸。漕船上的軍士看懂旗語之後,火速去報告漕吏,不久漕船依次紮進渭津碼頭的入津水道裡。每條漕船上的船工們匆忙跑到船頭,用竹篙和木槳抵住水底,船兩舷各自拋出一個鐵錨入水,經過這麼一陣折騰,漕船才穩穩地停在渭津碼頭的岸邊。其中一條漕船放下跨板,一名身穿漕吏袍服的男子從船上走下來,約莫三十多歲,快步走向津丞,向他拱手道:“勞煩眾位在此相候多時了!在下乃河東郡命士謝福屬下漕吏成貴!”   “你的通關文牒安在?”津丞問道。   “在!在此!”那漕吏手忙腳亂地從懷裡掏出一份過所文書遞了過去,津丞接過來細瞧著,皺起了眉,問:“怎麼隻有汾陰的官印,不見蒲津關?”   “上差,在下奉命押糧進京,漕運任務耽擱不起,一路直奔渭津,所以未曾在蒲津關泊船!”那漕吏模樣的男子一麵說,一麵從袖口裡摸出一個帛布小包遞了過去。   津丞接過,掂了掂,約莫有一陌小泉。這才神色緩和下來,道:“你是頭回押運吧?即使任務再緊,也不能漏了流程,若今日你沒遇到本丞,你這些漕船就要被扣在此……”   “小的明白!”那漕吏模樣的男子奉承道。   津丞搖著頭,一擺手,四名津吏便順著跨板奔上數條漕船,見貨倉裡壘滿了麻袋,走上前去,取出佩刀,用刀尖割開了其中一袋,裡麵撲簌簌滾落許多麥粒,這才奔下漕船,依次跑到津丞麵前,稟道:“船上運得確是糧秣!”津丞微微點了點頭,這才取來渭津令的官印,蓋在那份過所文書之上,隨後遞還了他,隨後揮了下手,此刻津令恰巧不在津口。男子接過過所文書後,吹了一下,隨後折起來,藏入懷裡,拱了拱手,回身走上跨板,走回漕船之中。回到漕船上,他瞧了眼一直站在船舷甲板側旁望著津丞的一名年輕船工,隻見此人向他點了點頭,他才喝令“開船”!   船工們聞令,紛紛在甲板上跑起來,解纜的解纜、起錨的起錨、撐篙的撐篙、搖櫓的搖櫓,緊接著船身一晃,漕船正被緩緩地推離碼頭,各船上均有一名軍頭,他們一麵發號施令,一麵操控著漕船起航,一直到漕船平穩地駛入渭水乾道,朝著興德津行去。那名漕吏才離開了船艙,走到船舷側旁的甲板上,對那名年輕船工道:“江長老,剛才小的還真是有點慌的!”   “周流水,慌什麼!”那人正是江雨禾,神色淡定道,“我們這船上畢竟有二千石的糧秣在,他們就算懷疑,也沒有證據!”   “那咱們下一步該怎麼走?”那假裝漕吏的男子乃是總流水周德文,原來他們自吳王渡劫持了那十條漕船後,將上麵的漕糧中的大一半運去了李雍的宅邸,接下來又從李雍那裡得到了礬石、硝石、木炭,將它們藏於漕船的船底,上麵押上灌了沙子的麻袋,頂上麵才放上那些剩餘的糧秣,以掩人耳目。他讓屬下堂眾的一半穿上押運漕糧軍士的盔甲,扮作軍士,另一半扮成船工,他自己也扮作船工,讓總流水周德文扮作漕吏成貴,他從漕船上意外找到了那份過所,便將此交給周德文保管好,讓他在過渭津時派上大用場。然而擋路長老江雨禾雖然機智聰穎,還是不太懂朝廷轉漕的規矩,不知要去蒲津關簽轉過所文書,被渭津丞質疑之時,幸虧周德文應變得快,才沒有露出破綻。   “我已接到‘瘟雞’的密信,皇帝老兒將於端午那日,在昆明池擺一場水上盛宴。咱們就走漕渠,經華陰,繞過興德津,過渭南,到京兆!”江雨禾胸有成竹地規劃著。   “這倒是一條近道!”周德文點頭道,“咱們可以給他來個聲東擊西!”   兩人心照不宣,都哈哈哈大笑起來。漕渠位於磑峪鄉沙渠村北,東起桃林塞,途經華陰,西通漢朝京都常安,全長三百多裡,是前漢時關中的一條運河。乃是孝武帝元光六年,齊人陳佰表負責開鑿,時征集數萬兵卒、民夫,用時三年而成,沿秦嶺北麓開鑿了與渭河平行的人工運河漕渠,使得從桃林塞到長安的水路運輸的路程和時間大大縮短,運費從而減少,沿渠民田也能收到灌溉之利,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乃前漢一項重要的水利工程,後漢時,漕渠才廢棄。   先前青龍堂主喆荊溪讓兩船都在風陵津靠岸,令手下門徒押著舫船上的匈奴使臣下得船來,另換乘雙桅尖底船。開路長老尹明刖不甚明白,請教堂主,為甚如此繁復,隻聽她道:“前方就是渭津,此乃三河口交匯之處,必為朝廷嚴加盤查,離渭津不遠處乃桃林塞,有重兵把守。若我等將使團置於舫船之上,過於招搖顯眼,萬一被查出使團,船隻被扣,也隻損失一舊船(注:即尖底船)耳,畫舫依舊可以使用,反之,若失了畫舫,則此行敗矣!”   眾人皆稱妙極,心悅誠服。等兩船上的人換過之後,雙桅尖底船暫留在風陵津,由開路長老尹明刖率領數十名船工押著一眾胡人,等舫船駛入渭津之後,他便駕船前行。舫船先離開風陵津後,逆流向東駛入渭水,徐徐收起了帆索,隻靠船身兩側的二十對船槳劃動,以可控的低速緩緩得駛過桃林塞岸邊的望水樓,船上載著青龍堂眾人近百人,他們各自扮作船主、夥長、舵工、繚手、鬥手、碇手、亞班、艄工、纖夫、總官、雜事。樓頂的望夫又迅速揮動飛龍旗,向船都司的渭津丞報告有一隻大號的畫舫欲駛過關津。關津的官吏設置,上、中、下關各有不同;上關:令一人,丞二人,錄事一人,津吏八人;中關:令一人,丞一人,錄事一人,津吏六人;下關:令一人,津吏四人。渭津、興德津皆屬於上關,所以有令丞錄事吏整套班子值守,掌禁末遊,伺奸匿,凡行人車馬出入往來,必據過所(通行證)以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