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彩舟幻術(1 / 1)

張充案 陸亦佳 3230 字 2024-03-15

他遠遠望去,那些船駛到對岸的奧屋前時,已經如女子繡鞋,紛紛調轉了船頭,奧屋兩扇朱漆大門早已打開,一道金光射來,直晃人眼。隨即就見大龍船從奧屋裡緩緩駛出。二十條赤馬排作兩行,在前麵拖拽,大龍船如同一條金色的巨龍,在水上傲然滑行,其他小龍船如群魚一般,爭相團轉翔舞,迎導於前。水麵上掛插著兩行小紅旗,大龍船在小船牽引簇擁下,沿著小紅旗路標,緩緩駛向這邊。船身約長二十丈,闊二丈,船首形如龍頭,頭尾鑲鑿鱗鬣,都雕鏤金飾,在朝陽中金光四射。水殿及岸邊眾人盡都山呼萬歲,聲震水天。大龍船快要駛到池中央時,竇士望見一條赤馬急速向這邊劃來,快要到他們船隊前頭時,又迅即回轉船頭,朝向大龍船。掉頭時,他看清了,是虎賁營指揮王況所乘那隻船。此時,虎賁翼指揮王況下令軍士劃動船槳,讓船退到了一旁。他正在出神,耳邊又響起山呼之聲,大龍船加快了行速,向著這邊威威赫赫地駛來。船上層樓臺觀疊構,朱漆泥金、紫縵青帷,天宮神宇一般。朱檻之內安設著禦座,天子端坐於座上。由於青帷遮掩,加之清風撩動,仰望過去,隻能隱約瞧見他頭戴通天冠、身穿絳紗袍。大龍船駛過竇士附近時,他才看清了一些,青帷之內,陛下神形超逸,誌得意滿,讓他不由得生出敬畏之情,這是從未有過的。龍頭上一名錦袍郎衛舞動著龍旗,船舷左右甲板下伸出十隻槳,齊齊掀動,宛若飛騰。大龍船快速行至殿邊,穩穩停靠住。大臣和侍衛早已迎候於岸邊,恭迎天子登上水殿。   須臾,一位郎官走到水殿前的水棚中,手裡舉著一桿紅旗,周遭頓時安靜下來。那郎官靜立片刻,而後舉起紅旗,連續揮了三揮。他忙抬臂一揮,大喝一聲:“啟!”竇士將手中貔貅牙旗在空中揮了一個大圈,鑼手和鼓手同時敲響鑼鼓。二十名軍士立即劃動船槳,船身迅即駛動。此時,東西兩大船陣同時劃動。他指揮著自己的船緊緊跟隨陣首的龍船,劃向前方,其他船一隻接一隻,魚貫而行,在水上連成半個圓弧,西邊那個船陣的船隻也連成了另一個圓弧。兩個圓弧很快拚成了一個圓陣,在水麵上急速旋轉,稱作“旋羅”,之前已演練過許多遭。兩岸百姓看到,頓時傳來爆雷般的喝彩聲。竇士在船頭絲毫不敢大意,不住揮動雙臂,指引著船向。旋羅陣轉了幾圈後,水殿前那位郎官又振臂揮動紅旗,他看到,忙又高喊一聲:“歸!”竇士在身後忙將旗子揮了一個小圈。他的這條赤馬跟隨著陣首龍船,轉回最初水域。東西兩陣隨即分開,各自拚為一個小圓陣,急速旋轉,叫做“海眼”。水殿前郎官第三次揮動紅旗,他高叫一聲:“交!”船頭隨機轉向東麵,和本陣其他船隻排成五列,一起向東齊整劃去。東陣的船隻也分作五列,相向駛來。兩陣船隊交錯對駛,叫做“交頭”。東陣變作西陣,西陣變作東陣。水殿前郎官等兩陣交畢,又一次揮動旗幟。眾船齊齊轉頭,駛到池中心水殿東麵,麵朝水殿排成兩行,靜待候命。池上吹來一陣春風,剛才排演水陣時,船上眾軍士都出了一身汗,被這風一吹,頓時清爽了許多。竇士立於船頭,望著千頃碧水,泛起萬縷清波,心神為之一暢,胸懷灑然一空。東側水門附近的水麵上漂浮著數道竹閘,竹閘是用來警示船隻繞行用的。在竹閘不遠處的水麵上正停泊著二條船都司屬下的檻船,“檻”乃是上下都有雙層板,四麵設板防禦矢石,其內如牢檻的重武裝船。此時在檻船不遠處的碧波之上,時隱時現地漂浮著數十個油布包,快速地朝檻船靠過來。檻船上的一名軍士似乎也看到了水中的異樣,便讓艄工取來一根竹篙,去捅靠的最近,幾乎貼在船舷邊上的一個油布包。可那個油布包似乎很滑膩,竹篙一插過去,那油布包就滑溜開了,這樣來回幾下,其他幾個油布包卻分散開來,遊到船舷另一側。軍士從艄工手裡奪過竹篙,走到船舷另側,去捅其中的一個油布包。可這次卻不一樣了,油布包沒有滑溜開去,倒反而是他的那根竹篙卻被牢牢得釘在水裡,像被一股大力給抓住了般,紋絲不動。軍士好奇心起,拚命去扯那竹篙,突然竹篙一鬆,他仰麵向後栽倒。此時,隻聽“嘭”的數聲響,有數個油布包從水裡飛上了檻船,油布包一碰船舷甲板,就往船舷側快速地滑過去,軍士才看清這油布包下麵有一根繩索,此時隻聽“叮叮叮”數聲傳來,那油布包被包裹裡的硬物扯出了三個窟窿,竟然是一個鉤爪。軍士這次恍然大悟,難怪他用竹篙捅水裡的油布包時,會滑溜開來,原來那包下藏著個人。他正欲搖鈴示警,可為時已晚,隻見有數人拉著鐵鉤下的繩索,已經攀上船來。這些人皆穿著緊身水靠,渾身洋溢著凜凜的殺氣。他們一登上檻船,馬上從油布包取出匕首來。那軍士還未來得及呼喊,一把匕首已經擲來,他連忙閃避,可他避過一把匕首,卻被另一把匕首擲來,釘在了甲板上。眾人紛紛脫下了水靠,握著匕首,朝著船上的軍士沖了過去……此時,從臨水殿南麵欞星門側對麵的兩座彩樓附近,傳來三聲清脆的炸響“啪!啪!啪!”,半空中三團黃褐色的煙花次第綻放,煙形四散,轉瞬便消逝於無形。煙花消散不到二炷香的工夫,在離開彩樓數十裡遠的臨水殿裡飄來一股香氣,像是木樨香味,又傳來一聲喊:“著火啦!”臨水殿中的百官相繼看見從錦繡水棚東北側那四條彩舟中的一條,先前表演過“幻術”的那條船上突然冒出一團煙霧來。竇友此時也隨司命陳崇、大夫孔仁也在此觀瞻龍舟競渡,看到東麵升起一團煙霧來,他頓時明白人們喊“煙”的含義。卻見那彩舟半截已經駛過水棚,船上竟然煙霧騰騰,漸漸將船身籠罩,隻能依稀看到船上的船桅。煙霧中卻不見有火苗冒出,那煙霧似乎也不是船板著火的煙霧,更像是水蒸發的霧氣,而且不是一處冒煙,而是船頭、船側、船頂、船尾,到處都氣霧蒸騰,整條彩舟就像是一隻沸騰水上的大蒸籠。氣霧彌漫著臨水殿,香氣越來越濃,直沖鼻竇,馥鬱心扉。竇友隻覺得心搖神炫,竟閉起眼睛,咧嘴留涎,身邊有人甚至揮動臂膀,像著魔了一般。氣霧迎麵飄過,他感覺眼睛有些酸痛,淚水湧出來,在迷霧中,隻見那彩舟已經駛離水棚,躥入東麵排成兩行的龍舟、赤馬之中,氣霧越蒸越多,船上之人與物全都被隱藏了蹤跡。水麵之上,唯見一團白霧,滾滾向前,吞沒了船陣的輪廓,也遮擋住了在龍舟之上的眾軍士的視線。就在白霧滾滾向前之際,數十個黑點正從遠及近,朝著池中央的臨水殿奔襲而來,待眾人稍稍看清楚那些黑點原來竟是二條檻船和十條貨船之際,為時已晚。隻見兩條檻船像兩匹奔牛般疾沖過來,直接撞入臨水殿前的水棚之中,檻船上下被雙層板包裹著,猶如披著重甲的騎士,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重如牢檻,這水棚的木架怎麼吃得住它的狂飆,瞬間被撞出個兩個大洞來,豎梁頓時被撞斷,木屑紛飛,橫梁傾斜下來,水棚坍塌垮落。可憐那名舉著紅旗的郎官跌落入水裡,被塌陷下來的水棚給湮沒了。而另一側的那數十條欲競渡的龍舟先是被那條彩舟上冒出的煙霧遮擋了視線,緊接著又受到了襲擊,漫天的黑點向他們飛來。不過那黑點不是箭雨,而是一陣陣冰雹,不,是冰塊,確切說是冰柱,就是磨過了棱角的冰塊。二十條船上的軍士,一個個被砸得頭破血流,砸倒在地的無數,眾人吃了一記悶棍之後,才反應過來,趕緊朝艙中躲去。竇士的手臂也被紮開一道血口子,還好未受致命傷,可艙中有三人頭部、胸部、背部卻被冰塊砸中,鮮血長流,一時間呻吟聲不斷,他們船上恰好有人懂些醫術,便過去給傷者包紮創口。此時煙霧稍微散了些,竇士趁此工夫,偷眼觀瞧著對麵貨船上的動靜,隻見每條漕船上的船工並沒有選擇直接登上船來廝殺,而是每人手裡拿著一個彈弓,另一隻手裡抓著一塊冰塊,朝著赤馬、飛鯿上的軍士猛地擲來。官軍沒有選擇進攻,竇士知道這叫拋石,是一種極為簡便卻殺傷力十足的武器,不過射程短,不用擔心,隻要保持好距離就行了。他曾聽堂兄竇融說過,當年他被孫建將軍派往濮陽縣附近行使“擒虎子”計劃,率軍猛攻濮陽城之際,翟義麾下大司農王孫慶曾命屬下之人將冰塊磨出棱角,裝入拋石機之中,狙擊他們,不曾想,冰塊比起普通石塊更具殺傷力,那一仗,他們傷亡了近千人,也沒摸到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