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那兩條檻船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仍舊直奔臨水殿而來。殿裡眾人，皆慌了神，紛紛逃避著，可此時皇帝卻還楞在原地，不知所措，危急時刻，太師王舜挺身而出，扶起堂兄，就朝著通往欞星門的筧橋方向奔去。此時在檻船上有一人看見了穿著龍袍的皇帝，此人正是總流水周德文，原來他帶著二十名門徒穿著緊身水靠，鳧水攀上了檻船，殺死了船上的軍士，奪走了那兩條鎮守東水門的檻船。將柱閘撞開，蟄伏於水門外昆明渠中的那十條貨船進昆明池，那十條貨船正是江雨禾假冒漕卒的那十條漕船，上麵原本載著三千石糧秣，不過他們在華縣附近便將這些糧秣悉數搬運下了船交給了“瘟雞”，“瘟雞”的人早已在此等候多時，他帶著數百兩騾車，上麵載著大批裡麵塞滿了柴草的麻袋，將糧秣裝上騾車，而將柴草運上了漕船，這些裝著柴草的麻袋皆在蓖麻油浸泡多時，韌勁十足，但不耐火，火苗一撩，立刻就燒起來了。“瘟雞”又給他們送來水靠、用蛇藤編成的彈弓、數十個冰筒（裡麵已磨出棱角的冰塊），又與江雨禾推演了行動計劃。一切布置妥當，漕船搖身一變，成了貨船，兩撥人才分頭行動。江雨禾率領周德文，駕著貨船繼續向東南，繞過常安城，泊於昆明池附近的水域之中，此時距離端午隻差一夜。今日清晨，他派細作登上欞星門對岸的彩樓上瞭望，等檻船被周德文拿下後，就用煙火通知，等到訊號的不僅是他，還有在那條彩舟上的“瘟雞”，那些“煙”正是他釋放出來的，為的就是迷住眾人視線。此時，在赤馬上的竇士見貨船上的狂徒，竟然有一半人停止了拋冰，而是忙著穿上緊身水靠，感覺很納悶，難道他們要棄船登陸，短兵相接嗎？他連忙吩咐眾人握緊兵刃，準備迎戰。可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那些人穿好緊身水靠之後，卻從貨倉裡取出麻袋，每人腳邊堆疊了數十隻，緊接著他們快速用艾絨、火石點燃了裝滿柴草的麻袋。竇士一覷，便冷汗直冒，情知不妙，忙喊道：“所有人快起來，趕緊把船劃走，他們欲縱火！”軍士們聞言，立刻去撐船的撐船、劃槳的劃槳，鑼鼓手也敲了起來，以此來警醒周圍船隻，他們那隻赤馬剛剛駛離其餘船隻之際，卻見麻袋上冒著火苗，劈頭蓋臉地朝著船陣飛來。好多船都被著火的麻袋擊中，就算船上的軍士將麻袋扔到水裡去，可後麵又有更多的麻袋扔了過來，畢竟“瘟雞”給了江雨禾相當於上千石糧秣的柴草。此時船陣之中，亂成一團，被冒著火苗的麻袋燃著的船，正大喊著“撲火”，沒有被麻袋燃燒的船隻，則拚命劃著槳試圖避開撲麵而來的麻袋。竇士那隻船則朝著臨水殿劃去，因為他分明看見了自己的兄弟竇友正從臺上跳入了水中。此時，臨水殿中的人如熱鍋上的螞蟻般，到處亂竄，那兩條檻船中的一條，如著火的野牛一般，在水殿裡橫沖直撞，將水殿下的木架、木板悉數撞碎，數根豎梁皆被撞斷，殿頂的橫梁也搖搖欲墜起來，很多人不是害怕被檻船撞上，就是怕被木梁給砸中，也顧不得水寒不寒，紛紛往池水裡跳去。竇友也是其中之一，他跳入水裡後，先撲騰了幾下，隨後拉住了底座的一個木架，抹了幾把臉上的水，正回憶著那水傀儡船被霧氣籠罩的一幕，思忖著，此霧氣並非煙氣，並未見到火苗，船身應該並未燃著，況且那船還散發著木樨香味。此時卻見一條赤馬朝著他快速駛來。定睛一看，卻見自己的兄弟竇士竟在船上，頓時想起他是也參演此次龍舟競渡。當竇友被竇士救上船來之際，在臨水殿的南側通往欞星門的筧橋上，太師王舜正扶著皇帝亦步亦趨地往前走，此時那條剛才在臨水殿裡撞他們的檻船竟然也轉了個彎，朝筧橋沖了過來。說時遲，那是快。隻聽“嘭”的一聲巨響，那條檻船就撞上了筧橋，兩人麵前的橋身被撞出了一個有半丈寬的裂口，王舜望向堂兄，是跳過去，還是返回去？皇帝透過他的眼睛，馬上看懂了他的意思，便道：“回龍船！”王舜點了點頭，隻得扶著皇帝，回轉身來，往大龍船方向，疾步走去。兩人剛奔到筧橋盡頭，卻見檻船已經將筧橋給撞斷了，整個橋麵塌斜了下去，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王舜扶著堂兄，奔到大龍船不遠處，喊道：“快放下垂桶來，陛下在此處！快啊！”此時大龍船的跨板已被收了上去，大龍船已駛離臨水殿，離開筧橋稍微靠近一些。聞聽“陛下”兩字，船上之人心頭一驚，便探出頭來向下望去，卻見穿著龍袍的皇帝，於是他們趕緊從船舷側麵放下一個吊桶，王舜讓皇帝先坐吊桶，升了上去，緊接著，是王舜也上攀了上去。可他剛剛坐穩吊桶，幾名軍士正欲拉起吊桶之際，沒曾想那條撞破筧橋的檻船轉頭朝龍船沖撞過來，隻聽“嘭”的一聲巨響，大龍船船舷左側艙室之下被撞進去了一個大癟凹，那隻吊桶也被撞的飛了出去，王舜從吊桶上摔了下來，頭撞在一根倒在臨水殿西側角落的破木樁之上，傳來“哇”的一聲慘叫之後，便不省人事！王莽在龍船上看見堂弟摔落，心裡一陣絞痛，稍稍有點後悔自己先前誤會了他。可他沒有時間再感慨下去，那條檻船又向大龍船撞了過來，又聽“嘭”的一聲巨響，龍船晃了晃下，那個癟凹又大了些，此時船上值禁的中郎將李棽，上前稟告：“陛下，請下令立刻開船，船舷下身若被撞破，池水倒灌進來，那這龍船不久則會沉沒。”皇帝點了點頭，李棽立刻吩咐軍士搖動紅旗，站於雀室之上的望夫瞧見揮舞的紅旗，立刻舉起飛龍旗，左三下，右兩下，又左二下，這是傳令開船。眾軍士見到信號，甲板上便忙碌了起來，解纜、起錨、、轉舵、劃槳，一套動作下來，龍船正欲轉向南麵之際，卻不曾想那陰魂不散的檻船又撞了過來，不偏不斜地正好撞在先前那個癟凹之處，隻聽“砰”的一聲巨響，船舷左側的船身下部的那個癟凹終於被撞破了，露出了一個大窟窿，船身底下的倉庫被檻船上的周德文看得清清楚楚，最關鍵是那個大窟窿，有一小半在水麵之下，池水瞬間就開始倒灌進船身。可龍船上的人雖感覺一陣搖晃，卻未注意到這一細節，或者說來不及注意了，因為龍船起航了。龍船的龍首終於轉向了南麵，船舷左右甲板下伸出十條木槳來，整齊劃一地揮動著，龍船也快速地朝著南岸駛去。可那檻船依舊不依不饒，又從側麵撞過去，“砰”的一聲，撞得龍船微微搖晃了下，不過這次撞在了右側，龍船上隱在青帷之後、端坐在禦座之上的王莽也被這撞擊整得皺起了眉，對他來說，這檻船是一個麻煩，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更大的麻煩，還在後頭呢！原來剛才雀室之上的望夫揮動著飛龍旗，那一組旗語，不僅被龍船上的軍士看見了，也被正在圍攻小龍船、赤馬、飛鯿的江雨禾看見了，他諳熟旗語，見此狀便知大龍船要起航，沒有皇帝的命令，大龍船斷然不會起航，隻能說明皇帝已經上了大龍船，若讓他逃走了，這次計劃就將泡湯。念及此，他來不及向其他貨船說明了，急忙命令他自己乘著的那條貨船即刻調轉船頭向南，去追擊那龍船。此時載著竇家兩兄弟的那條赤馬，成了“救火隊長”，先後從池水裡救起了司命陳崇、右司命孔仁等數人，不過墜入水裡的官員、侍衛實在不少，這條赤馬已滿員了，再也坐不下了。陳崇吩咐竇士，趕緊通知泊於東北側餘下的三條彩舟前來救援在池水中的眾人，竇士當即對赤馬上的軍士下令，調頭去找彩舟，一路上竇士告訴陳崇賊人用燃著的麻袋火燒船陣，聽得陳崇眉毛擰成了一個大疙瘩，剛駛出不到一裡，就遇上了一條在周圍水域裡巡弋著的小艇，陳崇吩咐竇友：“你快搭上那條小艇，昆明池北側那個水門附近還有兩條檻船，讓他們趕緊來臨水殿，保護陛下要緊！”竇友應“諾”之後，便取出金牌，招呼著小艇停下來，小艇上的軍士見到金牌，便將小艇靠了過來，竇友深吸一口氣，縱身一躍，跳上了小艇，艇身負重，不免地晃了晃幾下，等小艇穩定下來之後，找書苑 www．ｚhaｏshuｙuａn.com 竇友便指揮著小艇向北麵水門而去。此時臨時殿的廢墟之中，還夾著一條檻船，就是那條橫沖直撞地船，沒想到它沖進臨水殿之後，到處亂撞，結果數根固定水殿的鐵桿子插入了船身之中，將檻船硬生生地卡在了這坍塌的臨水殿中。船上那幾人隻好穿起水靠，躍入水裡，棄船而去。而那坍塌的水棚附近，則有數條都被燒焦的船體，橫在水麵之上，船身上已沒有了人影，還有幾條船正燃燒著火苗，濃煙滾滾，而水上也躺著幾個浮屍，有的是被冰柱砸傷又落水的、有的是火苗燃著身軀的、還有的是與貨船上的人激戰之後被刺死的。見局勢已基本控製，貨船上的點火下令，要將那幾條彩舟也給毀了，因為他看見彩舟正在救援墜入水裡的眾人。點火乃是玄武堂中的一種職位。九條貨船完好無損，欲駛離水棚附近水域，朝著臨水殿方向靠近過去，卻見前方正有一條彩舟，舟上眾人正用一根繩索從池水裡拉拽著一人向彩舟靠攏。點火即刻命令貨船包抄上去，可還沒等他們的船靠過去，就聽“砰”的一聲巨響，一條貨船被撞到了另一條貨船身上，隨後兩條貨船皆被什麼東西推著朝塌陷的水棚而去，點火定睛一看，嚇了一跳，原來是兩條檻船奔襲而來，其中一條毫不費力地將兩條貨船推走，另一條檻船又來撞擊他的 　　貨船。他趕緊向舵手下令，左滿舵，側轉一個身位。好不容易，避開了這一撞，不曾想他身旁的另一條貨船卻遭了秧，被檻船撞上，像老鷹捉小雞似的，一點還手之力皆沒有，被推著向前，直到船身側翻過來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