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條船?”竇友追問。“水傀儡船!”郭弘道,“那道士就是從這船中冒出來的!”孔仁聞言,忙道:“咱們上船探個究竟!”竇友、郭弘隨著孔仁向那條船走去。他們來到船邊,卻被左中侯的士卒給攔了下來,原來他們是奉王熙之命守在船邊。孔仁取出司命府金牌,遞了過去,士卒接過檢查之後,才放他們上那船,並稟道:“王將軍去尋證人了,一會兒就會回來!”孔仁點了點頭,竇友細看這條船,隻見此船油漆鮮亮,工藝講究,應該是新造不久。船頭、船尾的甲板都是從船身懸空虛架出去,在船兩頭各伸出一截,稱為“虛艄”。船頭前甲板上用葦席搭著一涼篷,可以瞭望,船尾搭了兩層,底下是一間艙室,頂上是一座涼篷,船前身也有一間艙室。孔仁、郭弘剛走進裡涼篷,就“哇”的一聲喊了出來,竇友聞聲也跟了進來,卻見底板上躺著三人,一動也不動,也不知生死。竇友自登船後,就聞到船裡殘存著一股木樨香味。竇友朝篷內望去,隻見船板上躺著三人,一男子穿著褶襲,另一男子粗黑短須,穿著錦繡綺紈。另有一年輕婦人,穿著皂布衫裙。孔仁站在船頭,神情焦躁,旁邊站著郭弘,也皺著眉。竇友喃喃自語:“不知仵作勘驗過否?”郭弘搖頭道:“這船上原有戲人操演水傀儡,可撞船之後,卻沒了蹤跡,也不見一人下船,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情?”“我去看看!”竇友說著,便蹲下身來,卻見其中一人,仰麵平躺,全身僵硬,麵色發青,瞪著兩眼,嘴唇烏黑,牙齦透出烏青色,指甲亦透出青黑色。竇友探其鼻息、脈搏,沒有氣息,亦無脈搏,早已死了。竇友探尋涼篷裡的其餘人,死狀類似。此時卻聽孔仁道:“那隻彩舟怎麼會憑空消失,它失蹤前,撞到了這條船後,昌時剛才說,這船上沒有一人下來,也就是說這篷裡躺著的三人就是此船上的戲人了?”竇友抬起頭來,稟道:“這些人都是被毒死的!”孔仁問:“此話當真?”竇友點了點頭,郭弘也蹲下身來,細細查看一番。孔仁走進了船前艙,道:“這裡還有二具屍首!”竇友聞言,站起身來,也走了進去,卻見地上躺著兩人,死狀與涼篷裡那三人相同。中間還有一條過道,乃是通往船尾的艙室,這間艙室比船前艙小了一號。這裡也躺著二人,二人都穿著褶襲。竇友蹲下細看,卻見他們的死狀卻與外麵那些人不同,他們仰麵平躺,屍體肚腹脹鼓,口鼻內有水沫,還有淺淺的血汙,衣襟卻是乾燥的,隻有身體微微有些發潮。孔仁問道:“能看出什麼端倪嗎?”竇友稟道:“他們可能是溺死的!”孔仁疑惑道:“他們真是溺死的嗎?”“現在還得不出結論來,等仵作來勘驗後才能定論。”竇友搖了搖頭。孔仁尚未答言,前艙卻傳來沙啞的聲音:“昌時你也來了?”原來是王熙帶著隗囂、言不語走進艙來。孔仁聞聽到王熙的聲音,便走了過去,王熙見是孔仁,便拱手道:“右司命也來了!在下找到兩名證人!”孔仁看向他身旁的隗囂、言不語,問道:“不是還有一名道士順流飄走了嗎?可曾有人去追?”“那道人漂下去後,附近都是大船,不好征用。”隗囂指著他身旁之人,說道:“幸虧附近有隻小船,我讓言不語去追了。”此時竇友也走進前艙,孔仁望向言不語。他趕緊稟告道:“卑職趕去時,船主不在,等到他來到後,那道士已轉過河灣,雖然船主在卑職催促下拚命地劃船,等追到河灣那邊,那道士已不見了蹤影。”孔仁問道:“前後耽擱了多久?”言不語回道:“大概三十個彈指的工夫。”孔仁問道:“當時河麵上有沒有往來的船隻?” 言不語道:“沒有,河麵上空空蕩蕩。”“那沿途岸邊呢?”孔仁又問。言不語道:“一路上都是阡陌,隻望到遠處有幾個農夫耕田。”孔仁有點生氣:“線索又斷了!”此時竇友開口問道:“你們是親眼所見那條彩舟消失了?”隗囂接過話頭:“當時我在酒樓窗邊,等一位朋友,酒樓在橫門橋南側,那彩舟剛鉆進橋洞,就冒出煙霧來,不過那道長漂下來時,我倒是親眼目睹了,他約莫四十來歲,麵色陰晦,他頭戴發黑的玉質月冠,身上的道袍破破爛爛,如同剛從墳墓中爬出一般。他身後竟然有兩個小童並肩而立,卻著小白袍、小白冠。”竇友聞言心頭一緊,卻沒有說話。此時隗囂又道:“哦,對了!還有那銀帛天書,是言不語從水中撈上船的,現在在船首涼篷裡擱著,隻是那東西更刺手……”眾人隨著他走到涼篷裡,有一卷濕透的銀邊白帛擱在地上。孔仁拿起那白帛,展開來觀瞧,帛書足足有一丈多長,兩尺多寬,卻見上書八個泥金隸書大字“夏君重生,山河變色”。竇友心裡猛地一沉,先前郭弘曾對自己說過,那何賽的屍首從北獄中消失時,也留下過一張羊皮紙,上麵也書著“夏君重生,山河變色”八字,難道說這兩件事竟是同一波人所為?竇友又問道:“不知季猛兄可知天書裡的‘夏君’指的是誰?”隗囂道:“看那道長的穿著、神情,應該是當年的夏賀良……”竇友打斷了他的話:“你又沒見過夏賀良,怎麼知道是他?”“月破星巾,霓裳霞袖,十絕靈幡,除了夏仙師,誰還會有那身行頭?”隗囂像看白癡一樣看著竇友,“誰敢這麼冒充夏仙師?不怕死無全屍,不得超生嗎?”竇友訕訕一笑。隗囂說得沒錯,普天之下各派道士足有數萬人,但敢於跟夏賀良穿得一模一樣的,恐怕一個都沒有,而且他想起了年少時曾親眼見過天火降字的奇跡,也在法場見過夏賀良遊街示眾,被處斬的場景,怎麼他現在又復活了呢?這難道又是是一場陰謀嗎?他們又意欲何為呢?他不由地心裡有些惴惴。“而且,他身上帶有一股死氣,如同剛從墳墓中爬出一般,讓人覺得很不舒服。”隗囂補充道。竇友思忖著,喃喃自語:“莫非……何賽的屍體也是被夏仙師偷走的?”“我揣摩著是,”隗囂壓低聲音道,“夏仙師乃是如今卜師陸守、祝師蘇樂的師父,我倒要看看陸守、蘇樂法力有多高深,就知道他師父有多莫測了!”此時一旁的郭弘卻道:“夏賀良已經死了十多年,就算有人打著他的旗號謊稱復生,咱們還能怕了他不成?”“你還是不相信夏賀良仙師復生?”隗囂問。“人死了怎麼可能復生呢?”郭弘不以為然道。“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隗囂搖頭道,“咱們不要用俗人的眼光看待他!咱們保不準夏賀良真有仙術呢?想當年‘太平聖公’甘忠可揮就《天官歷包元太平經》,呼風喚雨,可都是神通廣大的!”郭弘知道跟他說不通,索性問道:“這個夏賀良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看到他就把我嚇了個半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哪還敢去細瞧啊!”隗囂猶豫一下,“而且跟著他的兩個道童,一襲白衣,白冠,也絕非常人!”郭弘還要再問,卻見孔仁卷起銀帛天書,喃喃自語:“此事該如何處置啊?看來還是要請示陳司命!”眾人皆沉默不語,各自沉思。此時天色臨近黃昏,天色漸暗,行人漸稀少,竇友扭頭瞧岸上至清茶館,見窗戶也閉上了,整棟樓也沒透出一絲亮光來。王熙已取了火石、艾絨,點燃了掛在前艙吊頭上的二盞油燈,油燈裡發出黃色的光芒。此時卻聽郭弘向孔仁稟道:“右司命,我已驗過前艙、涼篷裡的那五具屍首了,他們都是中毒而亡!”孔仁忙問道:“他們究竟是中了什麼毒?”“他們嘴唇破裂,兩耳腫脹,腹部膨脹,指甲呈青黑色,應是被野葛毒死的。”郭弘稟道。孔仁點了點頭,喃喃自語:“野葛!野葛!”此時竇友問道:“那後艙二人可曾勘驗過嗎?”郭弘搖頭道:“還沒有這麼快!”“那煩請昌時隨我一起去勘驗如何?”竇友邀道。郭弘欣然應允,便跟著他去後艙驗屍。孔仁早聽竇友說起那二人是溺死的,他卻不太信,也欲去看個究竟,便向隗囂拱手告辭,他一手拿著那卷銀帛天書,一手提了掛在吊頭上的一盞油燈,緊隨著兩人也進了後艙。竇友、郭弘同時驗屍,二人分別脫下了二具屍體的短衣、汗襦。對於每一件衫、尃,竇友都要細細翻看。站在一旁的孔仁將吊燈掛在了後艙的吊頭之上,又覺得他太過細致了,便問:“這些衣裳難道還有特別之處嗎?”竇友搖頭道:“隻是剛才我見到這屍體時,我分明記得他的中衣是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