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旭的心理防線奔潰了，他坦誠道：“曹章帶著那些匠人連夜坐著馬車向南直奔秦嶺而去，他們正藏身於秦嶺大峪附近的一個叫大峪村的村莊裡。曹章化名曹屮，他的曹章的情人五娘、他的管家周明都在這座宅邸之中。宅邸之中有亭臺樓榭，假山流水花圃小橋一應齊全，這座宅邸是樓匠陽成續所造，他乃是建築家、長安實際營建者陽成延的後代。這座府邸實際上隻是人質藏匿之處的一個入口，而入口處則藏匿於府邸後園之中，後園裡有一座簡樸平常的二層小樓，別看此樓很是普通，裡麵可藏著玄機，也是陽成續所造，耗費了他不少心血，此樓裡的機簧、立刀、銅網、陷坑、鐵蒺藜、弩箭……應有盡有，若不知樓內詳情，便貿然入內就是自尋死路……”唐旭這番話聽得竇友咂舌，他正欲出言詳詢此樓中的細節時，突然法吏郭弘前來，轉告他，孔司命有請，讓他速速去左首大房。竇友當即令一旁側記的書佐將唐旭的供述，讓他簽字畫押。隨後竇友隨著郭弘來到左首大房，卻聽到命士何並的陳述：“二個時辰前，有一臺頂端綴著孔雀翎的轎子來到了匈奴使臣下榻的館驛，它停在了門廊附近，沒過多久，那臺轎子就由腳夫抬著出了館驛，向城外而去。”“是誰坐上了轎子？”孔仁問，“館驛外不是有人盯梢嗎？”“不清楚！那轎子翹起的飛簷正好擋住了細作的視角！”何並用絹布擦著額頭上的汗水，“他們隻見八人抬著一頂轎子離開了館驛，而後就是一路停停走走，走走停停，繞著常安城兜了一個大圈子，隨後他們就出城了，往孟家寨而去！”孟家寨位於常安城外，東臨建章宮，挨著東柏梁、高堡子，與雙鳳村臨近，與揭水陂也相距不遠。“不好！”竇友道，“你們被他們戲耍了，這臺轎子怎麼會要八名腳夫來抬？他們停停走走，走走停停，明顯是兜圈子來遷延時間，以便從中作些手腳，搞些小動作啊！”孔仁咬了咬牙根，問道：“後院還有多少匹馬？”“當值的書佐有七人，我這去把他們都召集到後院，有多少匹馬，就去多少人！”何並道。孔仁道：“叫上四人，另外四匹馬由我們四人分騎！”何並一拱手，出了正房，快步向後院跑去。孔仁提了三個短弩，招呼著竇友、郭弘，三人快步走到月房門外。不多時，何並牽著四匹馬，帶著四名書佐趕來，他們也都牽著馬。孔仁將三把弩機分別拋給竇友、郭弘、何並，四人翻身上馬，一起朝城外疾馳而去。半個時辰不到，眾人已來到了孟家寨。一條街道全是低矮泥房，有些房頂還是用稻草鋪成的。汙水順著墻角流淌，到處泛著微酸的臭味。竇友納悶道：匈奴使臣怎麼會跑到這裡來呢？由於街道狹窄，馬匹不好行走，一行人棄了馬匹，徒步走到門口，隻聞到一股酒臭味。大門虛掩著，何並伸手推開門，隻見房內的陳設很簡陋，地上斜躺著數個酒壇，滿屋皆是烈酒味道，裡麵空無一人。“上當了？”孔仁說了一句，又轉頭瞪了一眼何並，何並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何並捋起衣袖，露出胳膊上的手弩，指向天空，但見機簧一彈，一聲悠長的鳴鏑之後，過了一盞茶的工夫，細作便奔了過來，何並問：“他們人去哪裡了？”“他們……”細作看了眼孔仁，哆嗦著，“回城了！”“走了多少時辰？”孔仁喝問。“大概不到……半個時辰的……光景！”細作磕磕巴巴道。“你為啥不及時報告？”孔仁又問。“我已飛鴿傳書了！”細作稟道。“當時我們不是出府了嗎？”竇友給他打圓場。“那麼是朝哪個方向回城的？”孔仁又問道。“他們向城南方向去了！”細作又道。“定是往安門去了！”竇友脫口而出。“快！我們必須要趕在他們回館驛前截止他們！”孔仁下令。此時在常安城內，右賢王輿來到相家巷西第三邸，門口有一家監模樣的人正候著，他和輿交談了幾句，就引他入宅，宅邸外表看著其貌不揚，內裡卻別有一番洞天。宅邸內木構皆用楠木，外塗金彩，再覆以丹堊雕刻，朱色是朱砂磨細，墨色是微墨粉刷。穿過廊欄，來到後院，庭院中種滿了奇花異草，此時已近六月，正值石榴初吐，茉莉花研之時，棚架上還有嘉瓜四垂，間雜以挺拔蜀葵、熠熠朱槿，客人走入植株中，沉浸於香馥馨鬱之中，渾然忘俗，右賢王輿感慨了一句：“你們南人就是愛奢靡！”家監笑而不語，引著客人走進一間軒敞竹軒。與外麵的華麗相比，竹軒儉樸得緊，無論屋梁門窗，椅榻案架，皆為竹製，門口還放養了幾隻白鶴。一個身材挺拔的男人從竹軒裡迎了出來，先深深一揖，道：“右賢王，久違了！”輿也拱了拱手，道：“左骨秩候和本王說起過先生！”此人正是那名代號“碩鼠”的大新官員。“碩鼠”與輿並肩進了竹軒。竹軒裡有現成的茶具，家監特地擺上了牛肉、奶酪與馬奶酒，牛肉是現烤現吃，奶酪也是新鮮的，這些都是輿所喜之物。竹軒的角落裡豎著一張屏風。兩人各自坐定，閑聊了起來……輿舉起了一杯馬奶酒，敬“碩鼠”道：“這次幸虧先生將那難題交給左骨秩候，否則咱們匈奴的顏麵定然無存！”“區區小事，何足掛齒！”“碩鼠”笑道，“我與蘇相識多年，也算是至交好友，他的煩憂的事在下自然要出一份力了。”“先生！”輿爽朗地笑著，“有幾件事情，本王要向兄弟打聽，不知……”“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碩鼠”答道。“請問先生，大漢國怎麼就不聲不響地變成了大新了呢？”“這……”“碩鼠”一蹙眉，這不是天下人皆知的事嗎？轉念一想，這也是右賢王來京的目的：“王莽篡漢之圖謀，由來已久，想必右賢王也是知道。他先派手下親信毒死孝平皇帝，又立劉嬰為皇太孫，自己進位攝皇帝，獨掌朝綱，仍嫌權勢不足，又讓他的兒子編造各種符命，後來有一太學生哀章投其所好編造了銅匱金策，他便趁勢從太皇太後奪來玉璽，矯詔策書，在高帝靈前，廢漢立新，廢孺子嬰為定安公，自此他才當上了大新皇帝。”“這麼說來，是王莽一步步奪了大漢的的天下！”輿聽得咂舌，驚呼，“王莽的心機之深，不愧乃一代梟雄，可敬可畏啊！”“碩鼠”點了點頭，見縫插針道：“劉室的宗廟已被王莽毀滅，天下將不再利於你們匈奴人啊！”輿聞言，思忖片刻，又道：“現在朝臣又是一群什麼人呢？”“碩鼠”娓娓道來：“如今朝堂唯金匱書的十一位輔政大臣為尊：首先是四輔，他們是王舜、平晏、劉歆、哀章四人，王舜為太師，封安新公；平晏為太傅，封就新公；劉歆為國師，封嘉新公；哀章為國將，封美新公，其中哀章就是那偽造符命之人，原本隻是一名太學生。四輔以後，就是三公，他們是甄邯、王尋、王邑三人，甄邯為大司馬，封承新公；王尋為大司徒，封章新公；王邑為大司空，封隆新公。最後四人號為四將，甄豐為更始將軍，孫建為立國將軍、王興為衛將軍、王盛為前將軍，其中王興原是一城門令史，王盛更是一個賣餅者，隻因也在符命之中，王莽當即召他入朝，賜予衣冠，拜為將軍。“哈哈哈！千古奇談啊！”右賢王譏笑著，“王莽竟將一城門令史，一個賣餅者封為將軍，更將一太學生封為國公，看來他也不過是徒有其名，迂腐不堪啊！咱們匈奴不會再一味退讓了！”“右賢王英明！”“碩鼠”見他終於被己說動，找書苑ｗww.zｈaoshuyuan．coｍ 又恭維道，“隻要大單於下定決心，南朝不難破矣！”“是嗎？”右賢王眼睛一轉，問道：“大新國中有沒有內亂？有沒有想謀反的勢力？”“之前有安眾侯劉崇攻宛城失利，翟義、趙明等起義，幾乎席卷九州，隻可惜兩方勢力沒有溝通好，導致兵力分散，各自為戰，最後被王莽逐一消滅！”“碩鼠”續道。“也就是說現在大新沒有了內亂了？”右賢王有些失望。“那倒也不是！”“碩鼠”見右賢王有所退縮，“‘會任門’一直以來是打著‘反莽復漢’的旗號，發動了多次叛亂，比如北地的浩商起義、趙明霍鴻起義等。還有西羌龐恬、傅幡雖被打退，卻也不肯善罷甘休，還有西南的句町王也一直蠢蠢欲動，另外漢室宗親皆被王莽廢之，他們也深怨之，稍有風吹草動，定然燎原，去年就爆發了徐鄉侯劉快攻即墨城，真定國劉都攻常山郡之事！”“哦！看來大新國內處處皆有反叛勢力啊！”右賢王捋著胡須，又問：“那大新的百姓是變得富有了？還是貧窮了？”“碩鼠”續道：“如今皇帝正推行新政變法，先是兩次改革幣製，先是設了錯刀、契刀，與五銖錢一起流通，後來又廢除了五銖錢、錯刀、契刀，設立“小錢”值一文，大錢值“五十”，使“小錢”與“大錢”一起流通。但王莽登基後繼續大肆揮霍，消耗著國庫僅剩的一點財富，為補充國庫虧空，他又實行五均六筦製度，酒如鹽一樣，均改為國營……”他的話被右賢王打斷了，隻聽輿不耐煩得道：“你這許多政策，本王怎麼記得清楚，你的意思是現在大新百姓變得貧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