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蘿卜帶泥(1 / 1)

張充案 陸亦佳 4143 字 2024-03-20

標旗在風中獵獵飄揚,很是威武雄壯的樣子。這是一支由十輛馬車組成的車隊,車隊兩側有騎著涼州馬的十名騎兵,此乃護衛使團車隊的中壘校尉軍士。一行人離開那根橫亙在官道上槐樹不到十丈之處,領頭的騎兵早已看到了那根橫亙在道路中央的槐樹,以及那三輛插滿了箭鏃的廂車,還有地上躺著的三名穿著繕絲外衣的男子,立刻命令車夫停車,車隊硬生生地停在了官道之上,此時十輛馬車靠前第二輛車上的簾子掀開了,裡麵探出了一個腦袋,此人正是右賢王輿,隻聽他道:“怎麼回事?車隊怎麼停下來了,莫非崇皇寺已到?”   領頭的軍士稟道:“右賢王,前方有一棵槐樹擋住了去路,而且此地似乎發生過一場激戰……”   右賢王將目光轉向那插滿箭鏃的廂車瞅了瞅,又縮回腦袋,與車廂裡的人說了幾句,隨後,車廂門打開了,車上下來兩人,兩人都長得魁梧雄壯,遠處柏樹上的竇友看清楚了,兩人正是右賢王輿和左骨秩侯蘇。隻見兩人向橫亙住去路的槐樹走去,兩人走到那插滿箭鏃的廂車仔細觀瞧著,廂車前駕座之上躺著三個車夫,他們的心窩處皆被利器所洞穿,汙血從廂車上往下滴落著,看來死去不久,又俯身去看地上躺著的三人,都是被弩箭射翻在地,三人皆穿著繕絲外衣,看來是某個富家翁手下的家丞家丁,廂車前的那人仰麵躺在地上,前胸中了數支弩箭,車廂兩側的兩人則是俯倒在地,後背中了數支弩箭。左骨秩侯皺起了眉,他俯身從仰麵朝天躺倒的那人懷裡,摸出一塊銅牌,銅牌上一麵刻著“曹府”兩字,另一麵刻著“管家”兩字。他將令牌揣入懷裡,又去掏廂車兩側兩人的衣襟,從他們衣襟裡也掏出兩塊銅牌,正麵也刻著“曹府”兩字,反麵卻刻著“家兵”兩字。此時右賢王打開四部廂車之門仔細觀瞧著,車內空無一物,不過其中一輛廂車的車門邊卻躺著一塊絹帕,上麵還繡著一隻“鐵血雄鷹”,與他曾給“碩鼠”的那塊令牌上雕著的那隻鷹一模一樣,似乎明白了什麼,走到左骨秩侯身側,壓低聲音說了一句什麼話,左骨秩侯原本還在躊躇未決,聞聽此言,眼神瞬間一亮,轉身對護衛軍士道:“將廂車推到官道一旁,搬開那根槐樹樹乾!”   護衛軍士應諾之後,又問了句:“還去崇皇寺嗎?”   “今夜就在崇皇寺過夜!”左骨秩侯吩咐道。隨著護衛軍士搬開槐樹樹乾,一行人往崇皇寺而來,竇友有點摸不清狀況了,莫非說右賢王等人要在此與那夥黑衣人相見嗎?他讓眾人按兵不動,守候了整整一夜,也不見有任何動靜,直到翌日午後,用過午膳的匈奴使團這才慢悠悠地離開崇皇寺北上。在使團車隊之後的不遠處,始終有一個樵夫緊緊地跟隨著他們,此人頭戴鬥笠,身著打了補丁粗製蓑衣,背上馱著一捆木柴。直到此時竇友才醒悟過來,自己被右賢王等人給騙了,他們必是已從那被襲的廂車之中發現了端倪,故意在此拖延了一日,以便讓那夥黑衣人帶著前後鍾官的工人逃走。此刻隻有先回司命府報知陳崇,讓他簽發海捕令,發往沿途各郡縣,捉拿可疑人等,一旦發現,立刻緝捕。   祋祤縣外的閆家嶺上。夕陽西去,將最後一抹餘暉拋灑涇水之上,形成一道忽明忽暗的金粉。兩岸起伏的青山,隨著光亮的消逝,隻剩一道剪影,被夜色所吞沒。嶺上有一處竹棚,其實就是幾根豎起來的毛竹,撐了個鋪滿稻草的頂棚而已。應該是山民們搭起來,供作臨時避雨休息之用的。棚裡燃起一盞染爐,爐上擱著一張中間鏤空的薄銅板,爐火照亮了四周。一個身影被染爐的光亮映照出來,是一個穿著工匠衣裳的老者。隻見一張洗月琴橫在膝頭,他的雙手置於琴弦之上。緊接著,滾、拂、綽、注指法驟起,渾厚清冽的琴聲噴薄而出,餘震裊裊,自甘又恬淡,忘機而無爭。一曲正酣之際,山穀裡遠遠傳來笛聲,婉轉悠揚,清新悅耳,應和著琴聲,時而驚濤拍浪,時而細水長流,猶如一葉扁舟順流而下,渡過萬重大山,直達淺小溪灣之間。笛聲越來越近,一個老者從山穀中走來,此人竟是一位著襜褕的醫師。秦漢時,行醫之人仍沿用周朝稱呼,民間的被稱為醫師,宮廷的則稱為太常,而醫生、郎中、大夫則是唐宋時期的稱謂了。   兩人的樂技已臻化境,即使國手也不過如此,卻是一身工匠醫師的打扮。琴笛相和之聲忽然一轉,再度澎湃起來,讓人直上九天攬月,透過重重雲霧俯瞰大地,心中積鬱被一掃而空。轉眼之間醫師已走到竹棚之外,琴聲和笛聲同時驟然而止,隻剩餘音裊裊不絕。工匠收起了洗月琴,醫師則是一屁股坐在了竹棚的地上,他從身後掏出一個食盒,置於地上,打開盒蓋,裡麵躺著幾尾鮮魚,食盒一側還放著茴香、桂皮、花椒、薑蔥、香菜等佐料,他手法嫻熟地將幾尾鮮魚逐一置於染爐的薄銅板之上炙烤起來,期間又將香菜、花椒等佐料撒在魚身之上,頓時鮮魚香氣溢滿了整間竹棚。工匠見狀隻“嘿嘿”一笑,便從身後取出了一個塗漆陶壺,兩隻漆杯,掀開壺蓋,往兩隻漆杯裡斟滿酒,道:“美酒配鮮魚!”醫師聞言,捧起一個漆杯,往嘴裡灌了一小口,叫道:“好你個老王,此乃九醞春酒!”   此時,鮮魚已烤熟,和著香菜蔥薑桂皮,散發出陣陣香味,工匠捏起一尾鮮魚,掰下了魚尾,放到嘴邊咬了一口,點了點頭。   “這魚可是老夫在涇水之畔,垂釣了二個時辰才上鉤的!”醫師笑道,“這麼一尾烤魚比一斤鹵牛肉還要貴,怎麼樣,味道還好吧!   “談價錢就俗氣了!”工匠淡淡道。   醫師嘿嘿笑道:“和你開個玩笑耳!我老方還真沒將錢帛當回事呢!”   工匠道:“數月不見,你的笛技倒是又精進不少。”   醫師將漆杯裡的酒一仰脖子,悉數灌入嘴裡,又捏了一尾烤魚放在嘴邊,咬了一口,邊道:“說點實際的,你們捉住曹章了?”   工匠點了點頭,端起漆杯抿了一口,道:“可惜那些工匠都被司命府的人救出去了,曹章隻是一個光桿司令!”   “這麼說曹章是一無是處了?”醫師問。   “那也不是!至少他供出了中行檜的蹤跡!”工匠提起給陶壺給醫師又斟滿一杯酒。   “中行檜?”醫師道,“就是當年那個‘匈奴三傑’的老三?”   “不錯!”工匠道,“這家夥竟然從懸崖上跳了下來,所幸沒有摔死!可惜那些工藝圖都不在他手上。”   “那些工藝圖又去哪裡了?”醫師又問。   “很可能已被帶出去了!”工匠端起漆杯,又抿了一口。   “你的意思是匈奴人已拿到工藝圖了?”醫師話鋒一轉,“那幾個失蹤的前後鍾官的工人呢?”   工匠並未馬上回答,而是慢慢嚼著剛才那尾鮮魚的魚肚肉,直到他吞下魚肉後才道:“隻要找到中行檜,就能找到那幾個人。”   “不過咱們可要預先約法三章!”醫師正色道,“中行檜歸你,那幾名工人歸咱!行不?”   工匠思忖片刻後,點頭道:“就依你!”   “爽快!”醫師舉起漆杯,敬對方,緊接著一飲而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工匠又抿了一口,正色道:“不過咱們彼此素來井水不犯河水,如今聯手恐也隻是暫時的。”   “這個老夫就要說道說道你們了!”醫師道,“你們太謹慎低調了,以你們的實力,完全可以有更大的圖謀,更多的利益!”   “你又說錯了!”工匠搖頭道,“麒麟之所以能延續數百年,靠的不是縝密謀劃、殺戮四方,而是低調隱忍。說到底,他們隻不過是幾支想要將家族血脈長久延續下去的貴族罷了,對天下大勢並沒有多少興趣!”   “也對!”醫師笑道,“若想活的長久,須忍受漫長的寂寞。”   工匠這才拉過醫師的漆杯,再斟上了一杯酒,隨後問道:“老方,聽說你們搞了一出‘夏君重生’的好戲?”   “這個老夫就不太清楚了!”醫師笑道:“此乃‘瘟雞’的餿主意!”   “爾等影密衛各支素來各自為政,不夠團結!一旦相互猜忌,恐釀成大禍!”工匠話鋒一轉,“莫非爾等之中沒有領袖嗎?”   醫師哈哈笑道,舉起漆杯:“不說這些煞風景的話,喝酒!”   工匠端起酒盅,又輕輕抿了一口。   醫師一飲而盡,仰著身子靠著毛竹道:“其實老王啊,有句話咱已經忍了很久,一直想問問你!”   “什麼話?”工匠問道。   “咱倆也算是知己了吧,可是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姓王呢?”醫師鄭重地問道。   工匠思忖了片刻,才道:“那你到底又是不是姓方呢?”   兩人相視一笑,端起漆杯,輕輕地觸碰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