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友聞言,趕緊朝東北方向追去,他一路狂奔,終於看到了離開他七八丈距離遠的地方,有一個頭戴方巾的竹匠正在向北疾奔而去,竇友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拚命狂追猛趕,又拉近了數丈距離,卻再也沒法更近一步了。兩人你追我趕,在西市的街道上奔馳,不時地驟停急轉,引得行人紛紛閃避,造成了更多的騷亂。此時,那名竹匠突然閃身進了街旁的一條小巷。竇友也隨後奔進巷子來,這條巷子較長,足足奔了約莫有三炷香的光景,才奔到巷子的盡頭。此時視野突然開闊起來,這是一個寬約二百步的廣場,在廣場的北側矗立著一座道館,山門石匾上用小篆書寫著“靈覺道館”四個鎏金大字。靈覺道館正是青玄子陸守的道場。他從腰間摸出一枚煙丸,用力擲向空中,煙丸遇風便燃了起來,由於其中添加了昆侖黃等物,燃燒之後便發出陣陣藍色煙霧,有別於日常燃燒所產生的黑煙,本是軍中聯絡示警之用,五威司命府也製備了一批。這一下,那名竹匠便開始擔憂起來,這煙柱會讓他無處遁形,竇友反而不再焦急了,他帶來的軍士衙役看到藍煙以後,即刻會趕來西市相助,合力封堵住那人的去處,來個甕中捉鱉。張寬的運氣實在不太好,靈覺道館並未像往常那般來了許多祈求香火的香客,隻因最近道館正在修葺中。隻見觀門關不牢,露出一個大豁口,青灰色的觀門前搭著密密麻麻的竹架子,門廊下堆滿了泥漿盆子和青磚。一群戴著荷葉巾、著藍色戒衣、腳踩雙臉鞋的道士正聚集在門口,交頭接耳著,議論著什麼,其中道行最深者乃是陳道師。陳道師名喚陳育,他乃是靈覺道館掌教青玄子的徒弟,法號青明子,乃是道觀修葺的督工。此時,扮作竹匠的張寬走到門前,向戴著混元巾、著綠色道袍、腳踩十方履的青明子一拱手,道:“在下也是奉命來修繕道觀的!”督工青明子聞言一愣,詫異道:“師父並沒有請竹匠啊?你是奉了誰的命前來的?”張寬也不多作解釋,隻是淡淡道:“在下奉將做大匠之命前來,還請道師讓在下進觀!”“將作大匠?”青明子有點懵,道觀確也歸將作司管轄,他遣人來或許要看看修葺的進度,便讓開一條窄路,“觀裡雜亂無章,少則數日,多則半月,才能完工,還請你據實稟告!”張寬略略拱了拱手,在眾人異樣的目光中,邁過道觀門檻,走了進去。見他進了道觀,這下可輪到竇友急了,若是他從道館的側門或後門逃走,自己豈不是功虧一簣。他也緊隨其後,來到道觀門口,見到了青明子等眾道士。竇友取出司命府金牌,遞了過去,正色道:“在下五威司命府的公人竇公卿是也,奉命擒拿奸人,剛才那名竹匠正是咱正追捕的疑犯,案涉劫持陛下,若逃了疑犯,你來背這口鍋?”青明子接過金牌看了兩眼,手一哆嗦,將金牌遞回來,也讓開一道窄縫,“官爺請進,隻是觀裡雜亂無章,恐……”竇友順著話,吩咐道:“正因道館修葺,觀裡雜亂,疑犯恐渾水摸魚,趁亂逃遁,所以,本官需要爾等配合!”“怎麼配合?”青明子虛道,“莫非讓貧道……”“正是!立刻關閉道館各山門,許進不許出!”竇友命令著,“發動觀裡所有道士堵截那人,聽明白了嗎?”“此事非得掌教下令,貧道不過……”青明子推脫道。“掌教現在何處?”竇友問。“正在齋房之中,打坐運功!”青明子道。“你先令關閉山門!”竇友指著他身旁的道士,續道,“讓他們守住各門,本官隨你去見掌教,何如?”“也隻好如此了!”青明子妥協,他當即下令關閉各處山門,門口數十名道士聞令,四人守著正門,剩下之人奔進山門,朝著各側門奔去。竇友隨著青明子走進山門,快步過窩鳳橋,穿過靈官殿、玉皇殿,繞過鐘樓、鼓樓,又順著幽深的回廊拐過邱祖殿,邱祖殿也在修葺,殿前也搭了竹架子,架子上蹲著二人,正仰著身子一筆一畫地描繪著,殿頂的琉璃瓦上還站了一人,殿前院裡也站了一工人,正從下麵往上把瓦一疊三頁往上拋,頂上那人順勢接了,疊在脊上,都不言語,一拋一接,節奏緊湊,輕鬆得像雜耍。隻聽颯颯的腳步聲,二人來到他們來到邱祖殿東側的齋房,在屋門外,青明子站定腳跟,高聲道:“掌教師父,司命府公人,有要事見您!”房中傳來“恩”的一聲響,青明子這才緩緩推開了齋房門,走了進去,竇友站在門口向裡觀瞧,隻見一位頭戴月牙冠、身著天仙洞、腳踏雲履的道師,洞衣長及小腿,無袖披,袖長隨身,上繡日月星辰、寶塔、仙鶴、麒麟,那道師雙目微閉,左手中拂塵擱在右臂處。青明子俯身在他耳邊說了幾句,那人雙眼微睜,眼中露出一絲精光,向竇友身上一閃即過,隨即又闔上了眼,他微微點了下頭。青明子向他拱了拱手,轉身走到門口對竇友道:“掌教師父允了貧道,咱這就派鄙觀中人協助官爺擒拿嫌犯!”“有勞了!”竇友點頭道,心說,這青玄子越來越擺譜了,躲在裡麵裝什麼神仙,之前在陛下跟前也不過就是一卜官而已。此時郭弘已率領親隨衙役趕到了道觀外的廣場之上,他們一見煙丸的藍煙之後,就朝東市這裡趕過來,而觀內的眾道士也被青明子發動了起來,在靈官殿、玉皇殿,邱祖殿、元祖殿、鐘樓、鼓樓及各處庭院、齋房都搜了一個遍,卻仍未找到張寬。竇友急了,莫非張寬憑空失蹤了?此時一麵道童奔來向青明子稟道邱祖殿側旁的草叢中發現了方巾、深衣,竇友趕緊隨著道童去觀瞧,捏著方巾、深衣摸了摸,又放在鼻竇旁嗅了嗅,一股子樟腦味撲鼻而來,他敢確定此必是那竹匠的衣裳,因為這股樟腦味他在那小間裡也曾聞到過,他為啥要脫了這套袍服呢?竇友眼睛一亮,此人必是混在了那些彩畫匠、泥匠、木匠之中,欲趁亂逃走。竇友將自己推測和青明子說了下,青明子當即下令,所有在觀內工匠雜役皆到庭院之中集合。約莫過了三炷香的工夫,觀裡的工匠雜役方才聚齊,足足有二十多人,此時隻聽青明子的聲音響起,“請官爺查索竇友拱了拱手,便從元祖殿的階上走了下去,繞著站成二排的眾人兜起圈來,他一麵兜圈,一麵觀察著眾人的身體姿勢、麵部表情,看了半晌,也未尋見異樣,突然他用鼻子貼著這些人挨個嗅了起來,便在一名彩畫匠的身後站定,此人身上透出一絲淡淡的樟腦香味,時隱時現。竇友伸手欲反剪那人的雙臂,那人背部似乎長了眼睛,身子突然撞開前排的匠人,朝著就近的元祖殿奔去。既然那人已現身,竇友豈能讓他有逃走之理,他施展輕功,從眾人身上躍了過去,也朝著元祖殿奔去。大殿的門石重新粉刷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元祖殿乃是一座寬敞的神堂,裡麵隻有一尊木雕的元祖像,像前供桌上點著一圈三五斤重的蠟燭,可蠟燭並未點燃,殿裡一片烏漆嘛黑。此時,青明子帶著眾道士也進了殿,他們給蠟燭點了火,燭光撲忽撲忽地閃著,殿內一下子明亮了起來,竇友向四壁望去,隻見殿壁也搪了白石灰,突然他聽見頭頂有細微的“啪嗒”聲傳來,竇友抬頭上望去,隻見殿梁之上站立著一人,正是他那名彩畫匠,那人見被人發現,趕緊沿著木梁上大殿西側急速移動過去,竇友一聲清嘯,猛地躍起,踩著供桌,向橫梁縱躍而起,倏忽之間,便踩在了木梁之上,那人見竇友跳了上來,隻得從木梁之上向元祖木像縱去,他抱住了元祖像的腦袋,人堪堪站穩,卻見竇友像一隻大鳥般從木梁上撲了過來,他躲過了竇友的一擊,順著木像向下滑落而去,卻哪料竇友比他更快,一個勾腿踢過去,正踢在他的腰間,他頓時被踢翻在地,仰麵朝天,那人正欲鷂子翻身站立起來,卻見竇友從天而降,一腳踩在他的胸口,一柄亮晃晃的青鋒劍抵在了他的咽喉,他隻得放棄了抵抗,竇友心說:終於……結束了!卻聽那人道:“你贏了!”竇友聞聽喊聲,感覺有些熟悉,卻想不起是誰,隨即從腰間取出一根麻繩,乾凈利落地將他捆綁了起來,又盯著此人的臉龐看著,卻見他的臉上沒啥血色,腦中靈光一閃,他俯身將手伸向他的耳側,一摸,果然有絲毫褶皺,他捏住褶皺,“嘶啦”一聲輕響,將一張酷似薄如蟬翼的人皮麵具從那人臉上撕了下來,輕輕地說道:“原來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