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另類解釋(1 / 1)

張充案 陸亦佳 3174 字 2024-03-21

眼中那人赫然正是他一直在查索的命士張寬。隻聽張寬道:“不得不承認,公卿你的確是一位出色的繡衣。在下從未想到你竟然能從如此復雜的頭緒中還乾的如此之好!”“想表現出失敗者的大度嗎?”竇友冷笑一聲,嘲諷道:“這些恭維的話,還是留道司命府再說吧。到時候咱們有很多東西要談,我保證那會是一次深刻細致的談話。”“為啥不是現在呢?”張寬不急不躁道。“你是說,你現在就想和我談?”竇友以退為進了一步,又感到一絲惱火,因為現在明明是他占了絕對優勢。“我想這對你我來說都很重要!”張寬道。竇友抬頭看了眼青明子,青明子識趣地招呼眾道士走出元祖殿。竇友冷冷道:“懇談嗎?我更喜歡稱之為‘一個叛徒最後徒勞的辯解’!”竇友將張寬從地上拽了起來,讓他坐在元祖像前的蒲團之上。他直視著張寬雙眼,冷冷道:“為你自己辯護吧,然後我來裁決!”張寬的表情一下變得坦然,卻毫不避開他的目光,從容說道:“公卿,若拋開細節不談,結論其實很簡單,在下從未真正背叛過大新!”“哦……”竇友笑了笑,“這就是你要向我說的話嗎?你知道的,司命府隻關心細節,這點很重要!”張寬點了點頭:“這確實很難讓人相信,厘清事實總需要花上點時間。”“我不知道你的自信來自於哪裡?恕我直言,我看不出任何對你有利的東西!”竇友不以為然。“有時候真相並不像表麵看起來那樣!”張寬搖頭道。“這就要看你如何解釋了!”竇友續道,“張充是你派何賽殺得吧?”“這點我不否認!”張寬淡然道。“你讓何賽用冰柱殺了張充,隨後用冰柱自戕,又讓他服下了獄醫張由帶給他的斷魂散,閉息假死,又在獄史中士許邑的掩護之下,避過了眾人的耳目,其中也包括作士卿尹正、同心侯王匡,隨後從史曹正借著驗屍之際,給他服下了還魂丹,使其蘇醒過來。何賽脫下囚衣,換上官袍,再由你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其帶出北獄!隨後你派人殺了從史曹正,將現場偽裝成他溺死的假象,又將此嫁禍於王林、王匡。緊接著你又在黃山宮裡殺了六指張由,將他偽裝成自己,以便你金蟬脫殼,逍遙法外。隨後你派何賽劫持了郭弘、王熙,又將我王熙刺成重傷,還欲殺害廣饒侯劉京,幸虧被竇融所阻。這些我沒說錯吧?”竇友一口氣說了下去,這些細節一半來自王匡、王林、獄吏所述,一半來自他自己的推斷。數月來他一直在推演案情,所以對這些細節可以說是爛熟於心,“對於以上指控,你是否承認呢?”出乎他意料的是,張寬立刻毫不猶豫——在竇友看來甚至還有些得意——地答道:“不錯,你的推測雖不夠嚴謹,但與事實基本一致。”“既然你承認,那麼請問哪一件事能夠證明你的忠誠呢?哪一件事又給我大新帶來了利益呢?”竇友不屑地反問道。“我可以反問一下嗎?在此事件中大新究竟損失了什麼?”“你讓張充等人劫持陛下,意欲立楚王劉紆為帝,難道這還是忠於大新?”竇友怒道。“功顯君薨後,按照製度和道德慣例,攝皇帝應該要放棄執政為母親服喪三年,但他卻在巨大的利益的誘惑下,明確表示出無心為母親發哀服喪,隻是吊喪了一下,就趕快重新返回朝堂,繼續執政。最後是由皇長孫王宗代替他為曾祖母服喪三年。試問這一切他做的是否符合禮製?”張寬續道。“狡辯!”竇友反駁道,“歪理!”“王林、王匡雖無多大罪孽,然則他的父親太師王舜卻是毒死先帝的罪魁禍首!”張寬正色道,“他指使王臨、王尋、劉歆等人布局,用雞目珠下在椒酒之中毒死先帝,此舉竟是為了給其兄掃清登基的障礙,此等弒君之兇徒,難道不該為其罪孽付出些代價嗎?”“一派胡言!”竇友搖頭道。“廣饒侯劉京乃是漢室宗親,卻不恤祖宗基業,屢次三番進諫,獻祥瑞,欲推安漢公禪位登基!”張寬不屑道,“此等賣主求榮之徒,難道不該死嗎?”“荒謬!”竇友道,“難道所有獻過祥瑞之人都該死嗎?”“那也要看他的主觀惡性了!”張寬又道,“王尋、劉京、劉歆等人為虎作倀,賣主求榮,這些人都不會有好下場的!”“獄醫張由難道也有啥子罪孽嗎?”竇友質疑道。“他無故誣陷馮太後,致使馮媛構陷冤獄受辱自盡,先帝為此悲痛欲絕,難道他不該死嗎?”張寬道。“那你謊稱‘夏君重生,山河變色!’又是何意?”竇友道。“這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張寬神秘地笑道,“我隻能說冥冥中一切皆有定數!”“那下士潘世呢?水傀儡船上的那些戲人呢?他們都是無辜的!不要再狡辯了!爾等為了一樁舊案,把人當作棋子,用得著就利用,失去了價值的,棄之弊履,牽涉進了如此多人,又使如此多無辜之人喪命,難道你還心安理得嗎?”竇友搖頭道,“你罪大惡極,罄竹難書,多想想自己會落到一個什麼下場吧?”“不用多想,在下引頸待戮,隻求速死!”張寬道。張寬、徐異被竇友、郭弘等人押著回到五威司命府,關押在官廨後麵的南監之中。司命陳崇得知詳情之後,知道此事復雜無比,牽涉又甚多,欲單獨來審問張寬。張寬被竇友押入密室之中,孔仁緊隨其後,這間密室隻有一扇石門,卻沒有一扇窗戶,孔仁、竇友垂首站立於這間密室之前。這密室位於司命府的地下,氣味有些陰冷和發黴,走廊兩側都鑲嵌著銅製掛臺,上麵點著蠟燭。過了半個時辰,通道裡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孔仁、竇友同時抬起頭來,看到陳崇、何並走了過來,麵如沉水。遠處站著幾名司命府的軍士,但他們顯然得到了不許靠近的命令。陳崇走到門口,停住了腳步,把目光從竇友的臉上掃到孔仁,又從孔仁臉上掃到竇友。兩個人垂頭拱手,叫了一聲:“司命!”陳崇此時嚴肅的臉上才微微綻出一絲笑容:“你們倆人做得很好!”“萬世升平,大新神聖!”倆人高呼道。陳崇滿意地點了點頭,他先看了一眼孔仁,隨後盯著竇友的眼睛看了一會兒後,看得他心裡有些發毛,才道:“公卿,記得老夫曾對你說過,身為領導者,老夫必須尋求某種程度的內部安定,這種安定往往是需要付出代價的。”竇友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轉移話題道:“司命說的每一句話,小人一直皆銘記於心!”對於這個曖昧的答復,陳崇並沒有露出絲毫不悅,隻是捋了捋胡須,道:“你理解就好,大新的興盛還需要你的能力。”竇友又做了一個揖,謙遜了幾句,然後又恢復了最初的站姿。陳崇沒有再多說什麼,隻是將自己的外袍脫下來交給何並,隨後他推門走進了密室,緊接著何並從外麵將門關好,站到了孔仁和竇友之間。三個人彼此對視了一眼,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誰也不說話。何並比之前老成了許多,年輕人的稚氣已逐漸被沉穩的氣質所取代。他看了一眼竇友,說了句意味深長的話:“公卿,你要知道司命所做的一切,都是用心良苦啊!”   此時那間密室裡的氣氛很沉悶壓抑。這間石室沒有窗戶,裡麵隻鋪陳著一張木質案幾和數根蠟燭,案幾之上還擱著一壺酒和兩個酒盅,坐在一側的張寬一副生無可戀,死亦無憾的感覺。陳崇坐在他的對麵,先一言不發地替他斟滿一盅酒。張寬的目光遊離著,閃避著。陳崇端起酒盅,嚴肅道:“子和,來,為先帝乾一杯!”張寬,字子和。張子和並未端起酒盅,他以為陳崇在嘲弄他。陳崇卻不以為意,將盅中的酒一飲而盡,突然將酒盅摔在地上,隻聽“嘩啦”一聲響,屋中的壓抑的氣氛被突如其來的碎裂之聲刺破。張寬一驚,身子晃了晃。隻聽陳崇怒道:“子和,你做了這些,難道不就是為了先帝復仇嗎?”“可你這條鷹犬也配為先帝敬酒!”張寬不屑道。“鷹犬?至少弒君之事與咱無關!”陳崇啞然失笑,“你以為旁人不知曉,布這麼大一個局,是你一個區區命士所能為的?你怎會天天坐著幕車點卯?許邑賄賂作士尹正的錢帛從何而來?你又怎麼找到六指張由的?期門郎何賽為啥會聽命於你?”“我知罪,我願意承擔一切責罰,隻求陳司命不要牽連他人!”剛才還不屑的張寬突然彎腰伏低,認罪攬責。“承擔一切罪責?”陳崇冷笑道,用手指著張寬的鼻子,“你以為你能承擔得了嗎?處斬你一個命士並不難,難在要讓陛下相信你的話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