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短暫的人生裡,總有年長的人會對我說,你正處最好的年紀,你當剛強,大大壯膽……雲雲。 然而以已踏過這個時代的高位者的視角來回望,是異常容易隻顧那些過程中的新奇與美好,以致於忽略個中短暫的苦悶與焦惱。大致是因為他們過來人的結局如今都已令其基本滿足,那曾經的困擾也就不足一提吧。 我指的是關於人生另一半的問題。 關於愛情這個詞匯,在我尚且懵懂的年紀,便已早早接觸到了。 一個名詞?大概是吧?但它並不像“奧特曼”“蘋果”“海盜”這樣的詞語。它不指代某個具體的事象,而且迄今為止也沒有人能給它下一個實實在在的定義。 我如今年方二十有二,卻已是經歷了十一次相親(正式或非正式的,先提一嘴,這個之後再詳解)的老油條了,但即便如此,我對愛情這個概念同樣沒有一丁點明晰的認知。 但在那最初的時候,在拉屎撒尿都尚且沒法穩定控製的幼兒園時代,也許我隔著十萬八千裡遙遙望見了它的影子。 那沒有一個確切的開始,隻記得是兒童節表演節目排練的時候,我扮演的角色是赫赫有名的邋遢大王,一左一右兩個姑娘扯著我的衣服要徹頭徹尾地改掉我邋遢的習慣,我會一直隻偏頭看右手邊那個小女孩,稚嫩的,帶著些許幽怨,假裝很使勁的表情。 在此之前,上一個鏡頭的時間,實在是個不大好提及的特殊時刻。 那天幼兒園教室的吊燈嘩啦啦地搖,懸吊的電風扇好像也要掉下來了,老師講臺上的水杯倏地要往地上來。 所有的孩子都被帶到操場上集合,三層的小樓好像在顫抖著嘯叫。好在很短的時間大地就平息下來,我們所處的位置距離真正災難的中心尚且山高水遙。 年幼的小孩哪知道這時發生的一切意味著什麼呢,隻曉得是從未發生過的事,既新奇又刺激,安靜不到一會兒就開始自由玩鬧。 打鬧中我不知為何生氣了,一腳給女孩的白裙子鐫上一個橡膠涼鞋的鞋底印。 如今我仍深刻記得初夏熱烈的太陽,雪白的蕾絲花邊長裙,水泥色灰撲撲的鞋印,以及女孩隱隱泛著淚光的雙眸,捂著嘴要求我道歉的幽泣的聲音。 我自小是跳脫的性格,天地之間唯我最大,生字詞都還沒有學到道歉這兩個字呢。於是隻故作不知,佯裝得洋洋灑灑走遠去。 我估摸兒童節表演節目排練那會兒,女孩借著演戲出足了氣,看到我滑稽可憐的樣子,就應該不再記仇了。 但記性太好大概也不是件好事,那個鞋印與白裙的反差過於大了些,實在太捉眼,於是在我心裡刻印了好多好多年。 也許是尚未傳達的歉意、故作姿態的羞愧,以及些微保護欲的激起吧?事到如今都已是回憶裡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了。 直到整整九年之後,我才終於將最真實的心意傳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