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親兵幫村民們出了一口惡氣,感受著他們崇拜的眼光,一個個昂首挺胸。 痛快啊,痛快! 他們跟著總兵大人,一路到了青石村,遇見這麼檔子事,真是太巧了。 可世間哪有那麼多巧合? 這幾個倒黴蛋,早就被田敦異盯上了,今天就是特地來抓他們的。 田敦異掐著時間點,在半個月內趕到萊州,就知道盧繼祖肯定會繼續逼租。 也必然會有佃戶交不起租子,盧繼祖肯定就會繼續抓人。 所以在海上的時候,他沒事就打開實時地圖,在萊州城周邊細細觀察。 今天沙船剛到河口,他就已經發現了這夥人,便迫不及待地帶人趕到了青石村。 這便是田敦異的敲山震虎之計。 抓了他們,把他們和盧繼祖的罪名坐實,自己便有了主動權。 我倒要看看,你盧繼祖要怎麼應對。 ······ 河口大營。 新軍兵將們正在如火如荼地搭帳篷,挖壕溝,建營壘,置拒馬。 更有輔兵正在一車車地把輜重從沙船上卸下來。 田敦異帶著騎兵從遠處馳來,直入轅門,勒住戰馬。 “去,在營門豎幾個木樁,把這幾人全都綁上。” “王漢,另撥一頂帳篷,給陳家三口居住,中壘營務必保護好他們,不得有誤!” “穆天卓,讓所有新軍停下手中活計,到營門集合,我要訓話!” “遵命!” 不多時,親兵們便按照田敦異的吩咐,在營門口豎起了數個木樁,將抓來的那幾人全都綁在上麵。 所有的兵士們也都緊急集合,按各營規製站好。 連外出伐木的兵士們也都被叫了回來。 田敦異騎在馬上,拿馬鞭指了指木樁上的幾人。 “老子剛到萊州,想著出去轉轉,看看萊州的情形。” “還沒轉悠多久,就發現了這幾個東西。” “到百姓家裡搶劫打砸,綁架打人,連老人都不放過。” “還要把人家婆姨抓走做軍妓。” “仗著是指揮使的親兵,就敢胡作非為,無法無天。” “這群王八蛋!” 田敦異驅馬上前,每人狠狠抽了幾鞭子。 打得幾人又是一陣慘叫,連昏過去的也被打醒,嘴裡不住哀求著。 田敦異撥轉馬頭,轉向新軍將士,用馬鞭指了指他們。 “你們都是我從田間地頭招來的,你們以前也是普通百姓,不少人也沒少受欺負。” “你們想想,要是今天禍害的是你們的爹娘妻子,你們答不答應?” 眾軍看著木樁上被打得沒了人樣的幾人,一時間不敢說話。 “我問你們呢,你們答不答應?!” “不答應!”眾軍齊聲喊道。 “我再問一遍,你們答不答應?!”田敦異再次大聲問道。 “不答應!”眾軍喊聲更大了。 “這就對了。”田敦異一甩馬鞭。 “孔老夫子說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知道什麼意思嗎?” “自己不願意承受的,就別施加給別人。” “不想讓自己的家人受欺負,就別去欺負別人的家人。” “孟老夫子說過,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看到別人家的老人,要像看到自己家的老人一樣。” “看到別人家的孩子,要像看到自己家的孩子一樣。” “你們都是窮苦人出身,來參加新軍,有的是為了軍餉,有的是為了抱負。” “但歸根結底,都是為了自己和家人的富貴。” “但是,這種富貴,絕不能建立在欺負普通老百姓的基礎上。” “沒人生來就該被欺負,你們不該受欺負,和你們一樣的老百姓,也不該受欺負!” 他將鞭子又指向綁在柱子上的幾人。 “以後誰要敢像他們這樣,這就是榜樣!” “都聽到了嗎?!” “聽到了!” 陳家三口站在一旁,聽著新軍震天的喊聲,一時間熱淚盈眶。 這才是他們想要看到的明軍。 陳家有救了,青石村有救了,萊州衛有救了。 ······ 萊州城。 盧繼祖派人叫來自己的心腹,屏退下人,開始密談。 他把京裡傳來的信兒告訴了眾人。 “你們都說說看,咱們應該怎麼辦。” 千戶郭占山率先說道:“既然京裡吳老爺都來信兒了,那必然是閣老的意思,咱們照辦就是。” “宰了那田敦異,萊州總兵就是大哥的,這種好事兒還遲疑什麼?” 指揮同知韓宏圖忙揮手說道:“不可。” “田敦異是朝廷任命的總兵,還是欽差,手裡更有尚方寶劍。” “如果真的下手,一旦事泄,那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咱們必須慎重!” 指揮僉事於振威說道:“怕個甚?萊州城是咱們的地盤,就算真的殺了那小子,到時候編個被叛匪所殺的由頭,混過去就是了。” “朝廷有吳老爺和閣老幫咱們掩蓋,怎麼可能事泄?” “況且,這件事本就是他們讓咱們乾的,出了事兒,也是他們在前邊頂著。” “事成了,大哥可是能升任總兵,這麼有賺不賠的買賣,必須乾!” 此話一說,密探的其他人也紛紛附和。 “乾!” “宰了田敦異,大哥當總兵!” “必須乾!” 韓宏圖連忙再次勸道:“你們就不想想,吳老爺和閣老為什麼會讓咱們除掉田敦異?” “那必然是朝堂上有了分歧,他們不得已才想出的釜底抽薪之策。” “咱們現在身處事外,無論他們爭成什麼樣,都和咱們沒有關係。” “可若一旦答應,真的動手,就必然卷入朝堂紛爭,到時候大家都沒有退路。” “我敢保證,以後一旦事泄,他們非但不會幫咱們掩蓋,還會落井下石,和咱們撇的乾乾凈凈。” “指揮使,此事務必慎重吶!” 盧繼祖聞言,皺眉點了點頭。 郭占山笑道:“你們這些讀書人,從來都膽小如鼠。” “自古富貴險中求,這麼好的機會擺在麵前,還前怕狼,後怕虎,能成什麼大事?” “即便日後真的被朝廷知曉,大哥手握兵馬,雄鎮萊州,朝廷又敢說什麼?” “占山說的有理。”於振威也贊同道。 “現在誰都能看出來,大明氣數將盡了。” “改朝換代之時,當在不遠。” “現在是亂世,亂世求富貴,靠的就是兵馬糧草。” “大哥乾脆就趁這個機會,把萊州總兵的位置搶到手,招兵買馬,等待時機。” “到時無論天下如何變化,就憑大哥手中的兵馬,也能保住富貴,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說不定,還能混上個從龍之功。” “總比在田敦異麾下做個指揮使要好得多。” 韓宏圖還想反駁,卻被盧繼祖伸手製止。 他站起身來,不斷踱著步子,思考著眾人說的話。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自己又該聽誰的呢? 片刻後,他轉過身來,說道:“擅殺欽差,畢竟不是一件小事,還要從長計議。” “等田敦異到了萊州再說吧,大不了先把他軟禁起來。” “殺與不殺,到時看情形再說。” 眾人聞言,臉上皆是不甘。 如果盧繼祖當了總兵,他們也能雞犬升天。 至少這個指揮使的位置,總得找個人來當。 韓宏圖微舒了一口氣,雖然心中仍不放心,但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盧繼祖又問道:“可探查到田敦異的行蹤了?” 於振威搖了搖頭:“派出去好幾撥人,都沒消息。” “這小子跑哪兒去了?”盧繼祖低聲疑惑道。 郭占山放聲譏笑:“聽說他是個國舅,自小吃喝玩樂的主,說不定被朝廷任為總兵,害怕打仗,嚇跑了,哈哈哈——” 眾人聞言,也一齊大笑。 “跑了正好,萊州城還是咱們說了算。” “哈哈哈——” 正在此時,急促的敲門聲傳來。 盧繼祖怒斥道:“我們在議事,不是不讓任何人打攪嗎?” 門外傳來管家焦急的聲音:“老爺,有大事,青石村有人來報,派去收租的親兵都被新任總兵田敦異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