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哪有娘認不出兒子的(1 / 1)

張太後歪在床上,嘴裡止不住的呻吟。   感覺自己不是這兒痛,就是那兒疼。   反正全身上下哪哪兒都不舒坦。   歸根結底,都要怪那個不孝子!   活著的時候就氣自己,死了又讓自己白發人送黑發人。   現在竟然還死而復生嚇自己!   真是生了個活祖宗,合該自己供著。   張太後捂著心口,想起朱厚照,眼淚就一串串往下掉。   宮女小心翼翼地進來,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在張太後榻前福了福身,小聲道:“太後,建昌侯來了。”   張太後立馬坐起身,眼睛都亮了。   “稟告什麼?還不快讓他進來。知道如今是什麼情形嗎?一點小事都做不好!”   張延齡進來的時候,就見自己姐姐麵色紅潤地坐在床上,慈愛地望著自己。   他半點不客氣地往繡墩上一坐,張口就道:“都怪姐姐你,非把大哥塞進去安陸的人裡頭。現在倒好,我外甥活過來了。回頭追究起來,我倆一個都落不得好!”   張太後氣不打一處來,指著張延齡大罵。   “若非你同鶴齡不爭氣,我何苦要去討好興府?我為你們籌謀,你們倒好,反過頭來怪上我了?!”   張延齡撇嘴,“先別窩裡鬥了。還是想想辦法,怎麼讓我那大外甥消氣吧。”   說罷,又埋怨上了。   “你說你叫人領軍去安陸乾什麼?非得把排場鬧這麼大。現在還得指望首輔來擦屁股。人家要是不樂意,嗬嗬。”   張太後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我這不是想著陣仗大了,顯得我重視,興府那頭見了也高興。回頭你跟鶴齡出事,也不怕彈劾。”   誰能想到自己兒子又活了呢?   這是張太後的小心機。   旨意過了內閣,就是她與閣臣的一致意見。興府不見得會承她的情。   張太後可不會乾出讓別人摘桃子的事。   可現在,好處沒讓人撈著,反倒要人幫忙。   張太後臉皮不太厚,有點張不開那嘴。   張延齡見姐姐犯愁,就拿出自己在家時就想好的主意。   “要我說,要不就乾脆立興獻王的長子算了。省的麻煩。”   他大剌剌說道:“反正外甥也不待見我和哥,不如換一個能聽你話的。那孩子年紀小,倒是還能調教。”   張太後瞪大了眼睛,“你這是要我奪了自己兒子的帝位?”   張延齡兩手一攤。   “不然呢?遺詔也發出去了,喪鐘也敲過了,護軍也派出去了。前麵我們犯不著攬事兒,有閣老們頂著。後麵那件,要是他們撂挑子不乾。姐,你能落到什麼好?”   他指指張太後,又指指自己。   “我們姐弟仨,怕是都得被秋後算賬。”   張太後蹙眉思量。   她倒是不怕,那是她兒子。難道還能反了天了?   可兩個弟弟就難說了。   張太後也不是不知道兒子對舅舅們的厭惡。   張延齡又加了一把火。   “若是興府那小子,知道姐姐你為了讓他即位付出這麼多。一定對你感恩戴德。往後伱說什麼就是什麼,他還敢反不成?”   張太後有點心動。   自己兒子顯然已經養廢了,忤逆得很。要是換一個,好好管教,未必不如親子。   要是自己一力推舉他上位,日後對自己不敬,脊梁骨都得被人戳斷了。   張太後思及此,揚聲令人進來。   “去請首輔過來,我有大事與他商量。”   斜睨了一眼傻笑的張延齡。   “我遲早得死在你們兄弟倆手上!”   張延齡滿不在乎。這種話他聽多了。   楊廷和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什麼毛病。   大概是自己真的老了。   否則怎麼會將太後的話給聽錯了呢?   楊廷和鄭重地朝張太後行了一禮,“勞煩太後再說一遍,老臣方才不曾聽清。”   張太後擦著眼淚,“如今活過來的那個,不知是什麼鬼怪。他不是天子!”   楊廷和疑惑地問:“太後何出此言?”   陛下明明認得自己,怎能說不是天子呢?   若是鬼怪,又豈會對宮中諸人這般熟悉?   楊廷和也不是沒有疑心。但宮中耳目告訴他,天子醒來後,與過去無異。熟悉的幾人,都能認得出來,也知道隱秘往事。   不放心的楊廷和還親自試探過。   天子對諸事對答如流,甚至還主動提及昔日東宮侍講時趣事的細節。   這些都是旁人不清楚的。   楊廷和剛打消了疑慮,這邊太後又懷疑上了。   不僅是懷疑,她非常篤定這個人不是自己兒子。   張太後哀哀道:“這天下,豈有認不出自己兒子的母親呢?”   說著,借著絲帕,悄悄朝屏風瞄了一眼。   一句話,讓楊廷和啞口無言。   母子連心。   陛下是不是陛下,這話旁人說了都算不得準。   唯有生母所言,必是真的。   楊廷和半點沒往其他地方想。   這天下,豈有不為自己子孫考慮的母親?   楊廷和長嘆一聲,“先前我來時,已著人通知梁儲原地待命。如今看來,倒是多此一舉了。”   張太後道:“首輔老成謀國。國是自當謹慎。豈能如此言語。”   楊廷和拱拱手,表情有些失態。   “那就請太後懿旨,將……其幽禁吧。”   楊廷和到底心軟,說不出誅殺之言。   張太後鬆了一口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先前她還以為自己要多費些言語,才能說動閣老。如今看來倒是自己想多了。   弟弟教的這番話,果然有用。   張延齡一直隱在屏風後,聽聞大事已成,按捺不住地興奮跑出來,為張太後奉上筆墨。   張太後嗔怨地乜斜他一眼,準備提筆。   楊廷和意識到不對勁。   這裡頭還有建昌侯什麼事?   他敏銳地意識到,太後與張延齡有所謀劃。   聯係到先前兵部告訴自己的事。楊廷和很快就反應過來。   他急忙阻止,“太後且慢,不可輕下斷論!”   張太後筆尖的墨滴落在紙上,暈開一片。   “首輔?”   楊廷和正色,“太後鳳體違和,本應靜養。但茲事體大,還望太後抱恙視朝。”   張延齡暗道壞事,在心中痛罵楊廷和。   這廝就是不想見他們張家好!   張太後見弟弟拉著臉,知道不好,忙道:“此事我與首輔定下即可,何須視朝?”   楊廷和怒道:“國是豈是一家之言就可定下的?我乃輔佐君主之臣,非伊霍之輩!”   “還望太後明日視朝,我們於朝上分說一二。”   說罷,瞪了一眼縮著頭的張延齡,怒氣沖沖地離開。   張延齡不久後也離宮歸家。   送他的太監目送建昌侯離開,招來一個小太監,耳語一番。   那小太監腳底抹油般朝乾清宮的方向跑去。   正德放下手中的書,“哦?”   倒有些躍躍欲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