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七章 下馬威(1 / 1)

乾清宮內寂靜無聲。   誰都看得出來,今上心情非常惡劣。   朱厚照不是暴君,生了氣,不會喊打喊殺。   他是天子,是大明國當今金字塔尖上唯一一人。   隻需要流露出些許不滿,底下自然有人替他將事辦妥當。   可這次,卻不怎麼管用。   穀大用在殿外已經跪了小半個時辰,冷汗浸透了內衫,從下巴滴落在地上的汗珠,已是匯聚成一個小小水窪。   朱厚照知道,這是有人想給自己一個下馬威。   明麵上爭不過,就使這種小花招。   他無意識地滑動著拇指上的扳指,平復心中滔天怒意。   有膽子就正麵上!   躲在暗處耍陰招,算什麼正人君子!   一個個整天都以道德君子自居,等六大派圍攻光明頂的時候,就拋棄禮義廉恥,自誇為民除害。   朱厚照氣得想罵人,但忍住了。   罵也好,打也罷,在事情已經發生的時候,不起任何作用。   沉著應對突發事件,才是真正的上策。   “穀大用還在外頭跪著呢?”   天子終於發了話,讓一直沉浸在靜默中的隨時太監蘇進有些沒反應過來。   “回陛下,還跪著呢。”   “叫他進來。”   穀大用在蘇進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進入殿內,又踉蹌著跪下。   “奴才有罪!奴才失職,未能將底下人安排妥當,致使日精門失火。其罪係於奴才一身。懇請陛下降罪。”   朱厚照看了他一眼,“打壞了還得養傷,到時候誰替朕去辦事。”   穀大用感激涕零,連連磕頭。   “奴才多謝陛下開恩,陛下仁慈!”   朱厚照語氣淡淡的,“失火的原因查出來了沒?死傷了幾人?”   穀大用立馬跪直了。   “都查明白了。死了一個值守太監,兩個隨侍太監,另有十餘人,是救火時被落下的梁柱砸傷的。”   “日精門起火,乃是兩個小太監辦事不力,引起值守太監不滿。那賊子私下用刑,取爐中炭燙人發膚。”   “那小太監挨不住疼,掀了爐子。炭火灑了一地,火星子燒著了帷幔,這才釀成大災。”   “火勢兇猛,一下就起來了。當時三人都沒能逃出來。”   朱厚照掀起眼皮子。   “照你這麼說,此事乃是宮內私刑所致?”   穀大用一個靈醒,小心翼翼地問:“請陛下示意。”   朱厚照不再言語,但穀大用卻明白過來了。   他磕了個頭。   “奴才這就去辦。”   朱厚照點點頭,“王弟考較之事,你安排地很妥當,朕很滿意。今日這打,暫且記下。且觀後效。”   “你著人去查查,宮內還有多少這般動私刑的。有一個算一個,悉數給朕拿了,送廠獄去。”   “往後再有人敢犯,都如此處理!”   穀大用口稱天子英明,心卻忍不住打顫。   皇帝沒發怒,就是動真格的意思。   可他穀大用屁股也不乾凈!   莫非還要自己把自己給拿下?   穀大用咽了咽口水,不敢問,麻溜兒地滾下去辦事。   宮中一時風聲鶴唳,一群戴尖帽、著褐衣、係小絳、踏白皮靴的番子在宮內行動起來。   各宮都有被拉出來的人,人多地廠獄都快塞不下。   躺在床上的張太後,這回是真的要被氣出病來。   她哆嗦著指著前來拿人的張銳,厲聲責問:“昔年私通叛賊、致使天下大亂之人,也可往我仁壽宮拿人?!”   張銳彎著腰,目光視地,垂手而立,端的是一副恭敬到了極致的樣子。   “奴才得今上之恩典,饒了奴才此前大罪。奴才深銘肺腑。今日之事,乃今上親下旨,奴才不敢不從。”   張太後直接氣笑,一連叫了三聲好。   “拿著雞毛當令箭,如今就是個太監都能爬我頭頂上了!”   一側捧著藥碗侍疾的夏皇後垂眸不語。   別說仁壽宮了,昨日她的坤寧宮也被拉出去了好些人。   對於這次的宮闈大禍,夏皇後是打心底支持的。   她是厚道人,素日不曾有打罵宮人之舉,對這些苦勞之人多有善舉。   可誰知,就在她眼皮底下,敢有人仗著身份,動用私刑。   夏皇後當時都氣得不行,晚膳都沒吃幾口。   可縱然心裡再怎麼支持,到了張太後跟前,她也不敢流露出半點自己的意思。   張太後餘光瞥見不吱聲的夏皇後,揮手打翻藥碗。   褐色的苦膩藥汁潑了夏皇後一身。   “堂堂一國之後,不思為國分憂。任由夫君聽信小人讒言。你父親教出來的好女兒!”   夏皇後咬著後槽牙,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她的父親已經亡故六年了。   誕育皇子也不是她一個人就能做到的!   陛下不聽自己的勸,可也沒見他聽母親的勸啊!   這些與自己父親何乾?   父親他何錯之有?   指女罵父,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侮辱亡人……太後才是真正的好教養!   張家才是教的好女兒!   夏皇後推開上前要服侍她更衣的宮女,提起裙裾,就勢跪下。   她的身板挺得筆筆直,一身的倔強落在張太後眼中,顯得更是刺眼。   “怎麼?我還說錯了不成!”   張銳對眼前這一幕毫不在乎,心裡一點波瀾都沒起。   他和穀大用一樣,都是戴罪之身。   要是這次的差辦不好,那就是數罪並罰。   陛下可是發了話,不僅要罰自身,以前給家裡人的賞賜一並收回,過去犯下的罪,也要重新一一審理。   張銳不敢不從,全家榮辱係於他一身。   被皇帝支使地心甘情願,巴不得再多累幾分。   拿人,對善於釣魚執法的東廠太監張銳來說,是老把戲了。   一點難度都沒有。   隻要皇帝想,別說是證據確鑿,就是沒有證據,他張銳也能讓他乖乖認罪,自己走著進廠獄大門。   張太後的一通發作,已經讓趕著拿人的張銳不耐煩了。   後麵還有一溜兒的人要抓呢,要是去晚了,還得捏造證據,挺麻煩的。   “若太後無旁的事,奴才就先拿人了。”   張銳躬身行禮,語氣不鹹不淡。   張太後尖叫:“我看你敢拿誰!”   張銳起身,輕輕一揮手。   著裝統一的番子們,瞬間沖入仁壽宮各殿。   張太後咬牙,重重拍著床板。   這是把她的臉砸地上讓人踩!   逆子,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