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澄領命而退,其餘朝臣也紛紛告退。 今日的朝議漫長而又激烈,大家都身心俱疲。 唯一聊以慰藉的,就是好歹吃了一頓勉強算是豐盛的工作餐。 政事算是耽誤了。 不過明天再處置也一樣。 反正我大明國自有國情在此。 朱厚照並未在眾人離開後回乾清宮。 “朕去後頭的寢殿一趟。今日叨擾列祖列宗,實屬不孝。朕去告個罪。” 朱厚熜點點頭,轉身去找陸鬆。 今日陸鬆不當值,並不在都督府。 朱厚照自當值太監手中取過三柱清香,揮退宮人,獨留於寢殿。 他恭恭敬敬地上完香,在蒲團上跪下。 “不肖子孫厚照,有幸去往後世。明時移世易之變化,知朝代更迭之規律。” “我大明國,無三百年國祚。自厚照起,大明國亡於第十六任君王。” “厚照承天之寵,得悉我大明國百姓後世之難。若厚照為黔首,隻憤慨。今厚照蒙蒼天恩典,祖宗眷愛,僥幸稱帝。驚覺此事,實愧疚難當。” “厚照才疏智短,無力往狂瀾之能。唯略盡綿薄之力,為後人之基石。願中原之地,不受鐵騎踐踏;萬邦之民,不被肆意欺辱屠殺。” “望祖宗們庇佑!” 伏地長拜不起。 朱厚照自寢殿出來,有些詫異朱厚熜竟然在殿門口站著。 “王弟不是去找陸鬆了?怎的又回來了?可是有事尋朕?” 朱厚熜掃了眼朱厚照微紅的眼眶,應了一聲,“心內著實好奇,心癢難耐……皇兄是如何做到珓杯為陽的。” 朱厚照哈哈大笑道:“這有何難?在珓杯陰麵貼一鐵片即可。” 一點點科學小知識啦,不足為奇。 這是五百年後的朱厚照,為了表演扔硬幣特地去研究的。 朱厚熜了然點頭,“原來如此。皇兄使小計,令百官稱服,臣弟敬佩。” “臣弟已無疑慮,這就去辦正事了。” “去吧,記得勞逸結合,莫要因政事而苦了身子。” 朱厚照猶如老媽子一般,諄諄叮囑。 朱厚熜認真記下。 但他離開的腳步,總讓朱厚照覺得和以往不同。 似乎,變得更加堅定有力,不復昔日的猶疑。 朱厚熜騎在馬上,心裡亂的很。 縱使皇兄七日復生,為古今天下之奇事,他也對皇兄曾經後世有所懷疑。 可他方才聽見了皇兄獨自在寢殿內的言語。 皇兄並不知道自己回轉至殿外。 無人能在獨處時,還想著欺瞞他人的。 所以皇兄說的都是真的? 皇兄說的都是真的! 自古天家無情,多少天家子為己身利益而刀兵相向。 可皇兄將繡有日月二章的蟒袍贈予自己。 他知道,這是皇兄在暗示他日後得繼大統。 絲毫沒考慮過,若他日皇長子降生,如何處置。 天子對皇位的占有欲是與生俱來的。 可皇兄卻絲毫沒將皇位放在心上,大方地獨斷,要傳位給自己。 他朱厚熜,何德何能…… “世子,到了。” 陸鬆出言提醒,讓陷入思緒的朱厚熜回神。 朱厚熜向陸鬆示意,翻身下馬,領著一隊人馬進入壽寧侯府。 陸鬆則依約領著另一隊人馬,直沖建昌伯府。 壽寧侯府的看門人見以朱厚熜為首的錦衣衛,氣勢洶洶而來,當即厲聲嗬斥朱厚熜一行。 “此壽寧侯府,閑雜人等速速離去!” 朱厚熜冷著臉,微微側首。 跟班陸炳立刻將中旨雙手奉上。 “奉陛下旨意,清查壽寧侯上下一乾人等違法作亂之事。如有抵抗,即刻誅殺!” 看門的慌了神,趕忙著人進去稟告,見被陸炳攔下,討好地揚起笑臉。 “這位小郎君如何稱呼?我家主人乃天子親舅,其中必有誤會。” 陸炳之貌,於《明史》有記:“炳武健沉鷙,長身火色,行步類鶴”。 雖年幼,可開始瘋長個子的陸炳已經非常能唬人了。 他往前一踏,拎起看門人的衣襟。 “錦衣衛辦案,由得你這奴仆置喙?再不讓開,休怪某不客氣!” 一把將看門人推開,領著錦衣衛諸人魚貫而入。 壽寧侯府內未曾通報,見身著一隊錦衣衛破門而入,一時嚇得傻愣住。 等張鶴齡衣冠不整地出現時,想要出門去各處求援的府中人,都已經被捆綁著跪在地上。 朱厚熜背著手,在這些人麵前不緩不急地踱步,似是在等他。 張鶴齡和張延齡今早沒去參加朝議,這是朱厚照的意思。 兄弟二人自恃身份,輕慢天子,說不讓去,真就不去了。 結果到現在還沒人傳消息過來。 麵對氣焰囂張的錦衣衛,張鶴齡一時也懵了。 他最近也沒乾什麼啊……應該是沒乾什麼。 壽寧侯府家世清貴,樂善好施,為京師人人所稱道的國戚。 錦衣衛平白無故找上門來,必定是朝中哪個為博名攀咬。 張鶴齡下巴朝天,理直氣壯地俯視身形不高的朱厚熜。 朱厚熜也不廢話,從陸炳手中接過聖旨,遞過去。 “壽寧侯自己看看吧,看完,下官就要開始拿人了。” 張鶴齡睥睨著聖旨,“何人大膽!竟假傳聖旨。朱大人可知我身份?” 朱厚熜點頭,“知道。” 他對陸炳下令:“壽寧侯抗旨不遵,身份確認無誤,抓人。” 張鶴齡慌了起來,掙紮著想擺脫撲過來抓住自己的錦衣衛。 “我乃壽寧侯!太後之弟,天子之舅!小小八品舍人,也敢對我不敬!” 陸炳二話不說,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直接一巴掌打落張鶴齡兩顆門牙。 “興獻大王殿下乃孝廟陛下之弟,天子之叔。世子殿下乃興獻大王殿下長子,天子之弟。” “不過靠攀附裙帶,僥幸成了國戚。你這等小人,也配在宗室子跟前耀武揚威?!” 張鶴齡疼得想打滾,隻是被架住了,動彈不得,想張口說話斥責,卻滿嘴都是血。 最讓張鶴齡憤怒的,是朱厚熜從頭到尾,看他都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正等朱厚熜要下令時,一個小豆丁仗著身高,從諸多錦衣衛的腿間穿過,成功抱住朱厚熜的大腿。 朱厚熜低頭,見豆丁身著臟汙華服,一邊臉腫的高高的,還掛著淚珠,破了的嘴角還在淌血。 他不由心下一軟,示意陸炳不必上前阻攔。 “你是何……” 豆丁不等朱厚熜把話說完,帶著哭音大聲道:“我母為皇後之妹,天子乃我姨丈!爾等錦衣衛,聽命於姨丈否?” 朱厚熜聽他言語,便知他是張夏氏之子。 其言囂張,不得朱厚熜喜愛。 他聲音淡淡的,“不錯。聽命於天子,乃我等職責。” 豆丁拽著朱厚熜的大腿,拉著他就要往壽寧侯府後院跑。 “阿爹打殺我母,你快去救我母!皇後乃我姨母,爾等不救我母,我便讓姨丈、姨母治你們的罪!” 朱厚熜愣了一瞬,即刻反應過來,抄起豆丁夾在腋下,往後院狂奔。 人命關天! 張鶴齡在他身後大叫:“無道無德!私闖侯府後院,我要向天子上疏,彈劾你!”
第二十九章 許以重諾(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