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母子情深(1 / 1)

一個素不相識的外男,突然闖入滿是女眷的後院。   這放在明朝是很炸裂的事。   禮教大防。   縱使朱厚熜舞勺之年,尚未及冠,也夠被人詬病的。   朱厚熜可管不了那麼多,救人要緊。   耳邊掠過女子們的驚呼聲、吶喊聲、喊打聲,還有膀大腰粗的粗使婆子的阻攔。   在陸炳的協助下,朱厚熜成功躲過那些身形遠比自己大幾倍的女性。   被夾在腋下的豆丁不停拍打著朱厚熜的胳膊。   “不對!往左邊走!”   “錯了錯了!往右邊走!”   朱厚熜覺得自己的胳膊都快被豆丁給拍腫了。   年紀不大,力氣不小。   待沖入院門,就看見大敞著的房門露出一雙腳來。   兩隻繡花鞋還掉了一隻,被踢飛到了院中。   豆丁掙紮著要下來,嘴裡不停叫著“母親、母親”!   朱厚熜拗不過他,順勢將他放下。   小豆丁跌跌撞撞地、連滾帶爬地朝屋裡跑。   “兒帶人來救母親了!母親!”   朱厚熜一個箭步上前。   隻見張夏氏頭靠在桌腿上,麵如白紙,雙目緊閉,身上傷痕累累。   岔開的雙腿間,是染著血色的馬麵裙,和尚未乾涸的鮮血。   朱厚熜未經人事,隻知張夏氏情況不好。   身後另有年長者上前,低語:“夫人恐怕是小產了。”   朱厚熜立刻下令,“速尋大夫前來診治,將夫人與公子送往慶陽伯府。”   得了消息趕來的張宗說,遠遠見著闖進府中的錦衣衛聚集在自己夫人院中,當下知道不好。   他轉身想逃往府外暫且一避,被守在院外的陸炳拿下。   “世子!拿下一位壽寧侯府公子!”   朱厚熜沉聲:“乾得好!文孚當記一大功!”   男女有別,錦衣衛可以拿人,卻不可觸碰張夏氏。   氣若遊絲的張夏氏,被錦衣衛叫來的粗使婆子合力抱上床。   小豆丁含著淚,亦步亦趨地跟在母親身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   朱厚熜蹲下來,輕聲道:“你做得很好。”   豆丁挺起胸膛,用袖子抹淚。   “母親說,我乃國戚,不可為姨丈、姨母添麻煩,要做個知禮守禮的男子漢!”   “可阿爹從來不聽母親規勸……”   小豆丁捏緊了拳頭,咬牙切齒。   朱厚熜從未在一個孩子臉上,見過這樣猙獰的表情。   “阿爹的賤妾整日在阿爹跟前數落母親,她所生的兄姐跋扈,竟要我向他們行禮。家生子,他們也配!”   豆丁的絮叨,讓朱厚熜大致了解了張夏氏和豆丁平時在壽寧侯府的遭遇。   朱厚熜想了想,又問:“今日你母親為何會受傷?你臉上的傷,是何人所為?”   豆丁的眼淚都湧了出來。   他強忍著悲憤,說出今日發生之事。   “賤妾之子,欲奪姨母贈我的寶刀。我不給,他就將我打翻在地。母親去尋那賤妾理論,被阿爹知曉,來了母親院中,與母親起爭執。”   越說,豆丁越覺得委屈。   “阿爹說我不悌,要打我。母親攔在我前頭,叫阿爹推倒在地。”   豆丁瞪著大大的眼睛,望著朱厚熜,問出折磨自己內心的問題。   “是不是我……害了母親?若我將姨母給我的寶刀,給了庶兄,阿爹就不會打母親了,對不對?母親也不會受傷了,是不是?”   “母親傷的很重,對不對?她……她會不會死?”   不再壓抑情緒的豆丁,終於找到了宣泄的機會,嚎啕大哭,哭盡心中一直以來的委屈。   朱厚熜將他摟進懷裡。   “不,你沒有錯。皇後所贈,非庶子可以拿取的。你阿爹斥責你,是他不分嫡庶,不敬天家。你阿爹因妾和庶子打你母,更是以妾為妻,不分主奴。”   “你沒有錯。錯的是你阿爹,還有你的庶兄。”   “你沒有錯。”   豆丁得到了無比的安慰。   這是第一次,有人告訴他,反抗庶兄是對的。   即便是去外祖家,二舅舅他們也會告訴自己,要在壽寧侯府乖乖的,要聽話,不可忤逆祖父和父親,對待受寵的庶生兄姐,要禮遇。   如果自己受罰,那錯的一定是自己。   可豆丁卻覺得,這和先生教導自己的東西,完全不一樣。   他不知道自己應該聽誰的。   舅舅他們是自己親人,一定不會害自己。   可他們又讓自己聽先生的話。   現在豆丁知道了,自己沒錯,自己一直以來的反抗沒有錯。   豆丁小心翼翼地抬頭,盯著朱厚熜,希望他給自己一個保證。   “我一直都是對的,也一直很聽話……所以母親不會因為我不孝、不悌,而離開我的,對嗎?”   朱厚熜也摸不準張夏氏這次能不能死裡逃生。   但他做不到對一個孩子說出殘忍的真相。   “伱母親一定以你為榮,怎會舍得離開你。”   朱厚熜想起自己離開安陸時,淚眼朦朧的母親。   他知道,彼時母親一定諸多不舍,隻是天命難違。   而朱厚熜再如何思念母親,也做不到向皇兄開口,讓他下旨,將母親與弟妹接來京師。   自己比眼前的豆丁年長許多,尚思念母親,若這孩子這般年紀就喪母,往後又該如何獨活?   壽寧侯府這次是注定沒有好下場的。   慶陽伯府也會因張夏氏之死,而遷怒於他。   “你母親不會有事的。”   朱厚熜安慰著豆丁,也是在安慰自己。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大夫很快就來了,替張夏氏匆匆診治後,就開了方子。   張夏氏緊咬牙關,煎好的藥灌不進去,最後還是在粗使婆子的幾番努力下,才強灌下幾口。   長出一口氣的朱厚熜向大夫確認張夏氏並無大礙後,就著人把豆丁和昏迷的張夏氏送往慶陽伯府。   豆丁被抱上馬車前,向朱厚熜彎腰拱手,行以大禮。   “多謝您今日相救,他日我定會報答您今日的大恩大德。”   豆丁認真又堅毅。   “您救了我的母親,還有我,姨丈、姨母一定會賞賜您。可這不是我給予您的,不能算是我的報答。”   “慶陽伯是我二舅舅,慶陽伯府上下也會送東西給您。但那也不是我給予您的。”   “我會用自己的本事,來報答您的。我雖年幼,卻也知禮。隻是如今身無長物,不能相報,請您諒解。”   朱厚熜想笑,又不願讓豆丁覺得自己被輕視。   他還以一禮。   “多謝公子,願公子日後不忘今日之恩。”   豆丁擺出一副年少老成的模樣。   “您放心,我絕不會忘的。您也不是挾恩求報之人,我知道的。”   等馬車駛離一段路,朱厚熜才望著天,抿著嘴,強忍住狂笑。   身後的陸炳已經抱著肚子,笑得滿臉通紅。   錦衣衛們低著頭,發出忍笑的聲音。   朱厚熜背在身後的手,慢慢握成拳頭。   母妃,今日熜兒救了一個人,還避免了一個孩子未來可能遭遇的不幸。   母妃可會為熜兒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