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兄弟吃瓜(1 / 1)

京師連綿不斷的陰雨天氣,總算是結束了。   老天爺賞了臉,好不容易來了個大晴天。   京畿一帶的百姓無不歡欣雀躍。   有些聚集到京師的災民,惦記著家中情形,開始陸續返回。   相比因為雨停而開心的百姓,朱厚照就顯得心煩意亂。   此時連番雨天,意味著秋收勢必會受到影響。   雖然朝廷也有應對災情的措施,但舉國上下,抵禦災害的能力還是太薄弱了。   朱厚照模糊地記得,自己在後世曾經看過一個說法。   說是明末正好遇上了小冰河時期,所以自正德,或者是更早的時候,中國就災害頻發。   不斷的水災,接連的地震。   先潮,而後寒。   中間雖有回暖時期,卻也無濟於事。   所以是天要亡明。   朱厚照攏在袖子裡的手,捏了一下自己的小臂。   此時的小農經濟,很難握成一個拳頭,去抵抗接下來數百年的風雨。   發展科學思想,提升科技力量,才是真正的富國之策。   但朱厚照卻很為難。   科學需要實踐,實踐需要經濟基礎的支持,還有人才的培養。   而無論是經濟,還是人才,都不是能一蹴而就的。   需要時間慢慢積累,等待種下的這顆種子生根發芽,長成足以撼動這個世界的參天神樹。   朱厚照覺得自己已經從後世的經歷中,學到了什麼是耐心。   他願意等。   可這個時代,會允許自己等下去嗎?   在這個時間流淌仿佛很緩慢的年代,什麼都是不緊不慢,晃晃悠悠的。   科技的發展卻與時間相反,極為迅速地爆發出自身魅力。   朱厚照甚至都不確定,自己能不能親眼看到那一天的到來。   也不確定,自己的繼承者,是否能接過自己手中的擔子,堅定不移地走下去。   仿佛有沉重的大山,死死壓在他的身上,每一次呼吸,都是艱難的。   陳敬小心地替朱厚照脫下身上臟了的衣袍,見天子麵色不虞,手腳越發仔細起來。   今日天晴,陛下出宮去了趟火藥司和兵仗局,那會兒興致看起來還不錯。   也不知為何,出來之後,就心情不爽利了。   陳敬用餘光瞥了瞥大門外頭,三三兩兩相互扶持著,準備歸家的災民。   心裡有些不屑。   哪個不長眼的,叫這些臟東西往這頭走!   也不怕汙了陛下的眼睛。   陛下心慈,定是見著了,心裡頭不舒坦。   這幾日,可得同禦馬監、錦衣衛那頭說道說道,早些兒的把這起子人都給趕出京師去才好。   朱厚照看著陳敬把在火藥司裡弄臟的衣服疊好,忽地發問。   “陳敬,這幾日王弟處置災民的事,可有回報?”   陳敬微弓著腰,低頭回道:“回主子的話,這幾日興府世子都在忙活著。奴才派了人幾次上門,都沒見著,所以也不知情形如何。”   又見朱厚照憂心忡忡,忙道:“奴才這就派人,再去趟興府邸,著人問問陸炳在不在。”   朱厚照想了想,搖搖頭。   “不必了,王弟不在府內,陸炳肯定也不在。他是個忠心的,向來王弟在哪兒,他就在哪兒,寸步不離。”   朱厚照示意陳敬去安排,“你叫人去備馬,打聽打聽王弟現在何處,朕去找他。”   陳敬大驚,頓時就跪了下來。   “陛下可是要出城?若是叫閣老他們知曉,奴才的皮都要被他們給扒下來的!”   又連連磕頭。   “求陛下憐惜奴才這條老命。”   朱厚照嫌棄地輕輕踢了他一腳。   “怕什麼!朕隻是去城外找王弟說說話。又不會跑去家裡。今日宮門落鎖的時候,就回去。”   “去備馬,到時候首輔他們說起來,還有朕呢。”   陳敬苦著一張臉,領命下去。   朱厚照翻身上馬前,回頭又看了眼火藥司,嘆了口氣,策馬朝城外去。   出了城,他遠遠地就望見太陽底下站著的朱厚熜。   身上的衣服看起來有幾日沒換洗了,顯然一直在這裡待著,處置災情。   災民們進出城池,井然有序,絲毫不顯得亂。   各處施粥棚子,也沒有哄搶。   災民們雖然眼饞那些熱氣騰騰,飄散著白粥香氣的大鍋,但也乖乖排著隊,按人頭領取份額。   朱厚照心裡喜悅。   他是知道這個弟弟本事的。   現在逐漸放權給他,去處理這些政務,從細微處著手,果然有些成效。   朱厚照知道,自己不可能讓朱厚熜去切身體會百姓的不易。   但下放到基層做事,總比一直高高在上,端坐於金鑾殿中,要來得好。   若是可以,朱厚照覺得,應該定一個規矩。   以後沒有地方為政的經歷,統統不許入閣。   隻在京師觀政,能觀出多少東西來?   他們知道一畝地能種出多少糧食嗎?   知道各地糧食每年,甚至每個季度價格浮動嗎?   在沒有天眼的全麵覆蓋,沒有發達的通訊手段,底下官員想要蒙騙,輕而易舉。   朱厚照沒有上前去打擾,隻在外圍看著。   弟弟的臉曬黑了不少,不過應該有洗漱過,臉上沒有烏糟糟的灰塵,不過略有疲憊之色。   喜凈的他,能容忍不能換洗衣物,恐怕已經是最大的忍耐極限了。   陸炳握著腰間佩刀的刀柄,兩眼如炬,不停掃視周圍,一直作警戒狀。   朱厚照頓時有些心酸。   也許弟弟剛來的時候,有遇到過災民鬧事,隻是這幾日消停罷了。   朱厚照就這麼一直站著,觀察著,直到日頭漸漸西沉,暮色漸起,才被朱厚熜看到。   “皇兄何時來的?”   朱厚熜欣喜地迎上前去,在朱厚照五步遠的地方站定,拍了拍身上的衣服。   “臣弟沒能及時梳洗更衣,倒是君前失儀了。”   朱厚照沒在意,上前一把攬過弟弟肩膀。   “這算的了什麼。當年應州之戰,朕在前線打仗的時候,比你還埋汰呢。那會兒,可沒人在意什麼君前失儀。”   “這幾日累壞了吧?朕從城內給你帶了愛吃的瓜果,嘗嘗?”   朱厚熜欣然點頭。   這個時候,想吃點水果,都是很不容易的。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偏偏朱厚熜還有那麼一點口腹之欲,能吃到愛吃的東西,頓時把那點疲憊拋到腦後。   朱厚照和朱厚熜肩並肩,蹲在不起眼的路邊,一人抱著一瓣瓜啃。   陸炳也沾了光,分到了一瓣,三兩口就沒了。   然後眼巴巴地看著陳敬提著的竹籃。   朱厚熜用衣袖擦了擦滴著汁水的下巴,好笑地踹了他一腳。   “想吃就同陳公公去要,作這副小女兒態乾什麼。”   朱厚照掃了眼陳敬,“沒點眼力勁!”   陳敬陪著笑,掀開竹籃上蓋著布,猶豫了一下,拿了塊小的,給陸炳遞過去。   朱厚照沒好氣地橫了他一眼,“拿大的!”   “哎——”   陳敬趕忙又換了個大的,雙手遞給陸炳。   “陸大人吶,您先吃著,要不夠,奴才再回城去買。”   朱厚熜擦擦嘴,打了個飽嗝,“不用了,吃幾口解饞就行。瓜果也是稀罕物,貴著呢。”   他遙指在粥棚排隊領粥的災民,“這一個瓜,就能換來一家子幾天口糧。”   他掰著指頭,給朱厚照算賬。   “一個瓜,就得五錢銀子。米價有浮動,且算一石白米折銀七錢吧。”   “尋常壯丁,夠吃差不多一月。如今災時,米價還會再高些,不過怎麼也能吃上半月。”   “若是願意賣力氣,在京師尋個活計乾。一個瓜的錢,就能在他們沒找到活計、沒發工錢的時候,養活一家子。”   朱厚照頗覺詫異地看了眼弟弟。   稚嫩卻堅毅的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