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掀桌子(1 / 1)

提起這個,蘇進頓時就來勁了。   他都準備好幾天了,腹稿都打了一堆。   偏生天子不曾過問,他也不便主動提及。   這心裡吶,就像貓崽子用指甲尖尖在撓一樣,又痛又癢,難受得要命。   今日總算天子提了,他趕忙把當天的情形繪聲繪色地說了一遍。   “哎喲,要奴才說呀,那劉禦史就是自找的!”   “他要秉公辦案,即便是得罪了德清大長公主,陛下想保他,不也保得下來?”   “偏生想走那歪門邪道!可不就是自找的一頓打嗎?”   朱厚照嗑著瓜子,很是享受地瞇著眼睛。   “說重點。”   “哎!奴才生怕底下人看得不仔細,親自跟在後頭的。”   “朱舍人好生氣派!一路跟著,過都察院門口的時候,張哥兒一早就把裡頭的人都給叫出來了。”   “他們吶,眼珠子都不敢往那瞅上一瞅!”   “待到了街上,不明就裡的百姓,還以為陛下又折騰人!得虧奴才機靈,著人混在裡頭,將那劉禦史所犯下的罪,與他們好生說明白。”   “要說百姓也是受人蒙蔽,不知內情。知道劉禦史為勛貴張目後,那個氣不打一處來喲。”   蘇進看著朱厚照吃了一口茶,忍不住舔舔略乾的嘴唇,繼續賣力解說。   “那扔爛菜葉子的,扔臭雞蛋的,還有扔小石子兒的!”   “全往劉禦史的屁股上招呼。”   “哎喲,他喊得那叫一個疼咯。奴才聽了都覺得不忍心。又覺得解氣。”   朱厚照用眼神示意,讓小太監給蘇進端去一杯茶。   “潤潤喉嚨吧,看你說得口乾舌燥的。”   蘇進眉開眼笑地接過茶,側過頭,喝了一口,頓覺身體舒暢。   “到了他家門口,一大家子沒一個人出來迎的,都覺得丟臉吶!”   “劉家那門口,周圍鄰居都出來了,說是劉禦史為官不仁,禍害鄉裡鄉親。還有性子急躁的,朝他家大門上潑雞血呢!”   蘇進的表情隨著他的話語而變化,一會兒豎著眉毛,一會兒瞪大了眼睛,模仿著京師百姓。   朱厚照看得有趣,瓜子嗑了一把接一把。   “行了,朕知道了。說的不錯,下去領賞吧。”   蘇進頓時眉開眼笑,低眉順眼地出了正殿,挺起胸膛,鼻孔朝天。   那副模樣,恨不得叫所有人都知道,他蘇進是個有能耐的。   奉茶的陳敬卻是愁苦模樣。   “奴才的好陛下喲,下回再有這等便宜事兒,也叫奴才去給陛下跑跑腿呀。”   朱厚照斜睨了他一眼。   “知道了,下回朕叫你去,也給你賞錢。”   陳敬這才又樂起來。   朱厚照提筆,想了想,在奏疏上進行批閱,又親自起草了兩道詔書。   不等都察院的同僚,為劉禦史上疏喊冤,革職詔書就下來了。   退官還籍,比李夢陽的削籍處理,永不錄用還好點。   起碼以後走狗屎運,興許還能再入朝為官。   就是可能性極低,低過六月飛雪。   可好歹也有點可能,讓人抱有一線希望。   都察院內還在商量,要不要將為劉禦史喊冤的奏疏遞上去的時候,第二道詔書真正讓他們跳腳。   在當了幾個月的八品舍人後,興府世子朱厚熜,從朱舍人,一躍成了朱百戶。   八品到六品,這升官速度就是拍馬都趕不上。   雖然文官們對錦衣衛嗤之以鼻,壓根兒就看不上。   若是天子蔭職,還要嫌棄,乞請改文官。   但朱厚熜這次升職,他們是一萬個不樂意。   憑什麼侮辱他們同僚的人不降反升?!   天子不講道理!   天子徇私!   上書!統統上書!   都察院的禦史和六科言官聯合起來,每封上書都簽上了長長的名字。   朱厚照沒和他們計較,直接把閣老們從文淵閣叫到了乾清宮。   他指了指桌上堆成小山的奏疏,問閣老們。   “禦史辦案不力,徇私枉法,包庇主謀。朕處置,可有不公?”   “錦衣衛帶刀散騎舍人朱厚熜,辦庶人二張有功,舉薦楊應寧為廣東戰事總領。素日裡辦公,也是循規蹈矩,不曾因宗室身份慢待同僚。”   “朕唯恐朝野紛爭,對其功勞一壓再壓,如今按例升其為百戶,可有錯處?”   楊廷和默了片刻,拱手道:“陛下所言不錯。隻是事涉親疏,難免令人感到不公。”   朱厚照扭了扭手腕。   “那依楊先生的意思?”   楊廷和用一種寬和的,仿佛哄小孩的語氣勸道:“興府世子授職,本就不妥當。如今引起眾怒,理當革職。”   “劉禦史雖有錯處,但罪不至死。興府世子對其折辱,亦是過分了。”   “陛下不若收回旨意,令其官復原職,再加賞賜,寬慰其心。否則天下百官,皆以為陛下不尊官員,豈不令學子寒心?”   朱厚照想了想,“楊先生所言甚是。”   閣老們的臉上露出老懷大慰的笑容。   太難得了,天子總算是聽了回勸,不容易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沒想到朱厚照揚聲叫來陳敬。   “令人擬旨,送去新都。將楊慎的狀元拿了。就說是首輔的意思,事涉親疏,難免令人不公。”   朱厚照很老實地朝麵色鐵青的楊廷和笑了笑。   “當年楊慎蟾宮折桂時,就有人說不公。朕覺得楊慎確有高才,是以點為狀元。”   “今日聽楊先生所言,感覺當年之事,是朕不對。索性如今改過,還來得及。”   楊廷和屁股都離開底下的繡墩,站起來就要說話。   楊慎是他的兒子,苦讀多年,才考中狀元。   雖然未必沒有自己的因素,可兒子的確是有這個能耐的!   朱厚照不等他說話,又看向毛紀。   “朕記得,毛先生亦有二子,在朝中為官。此舉亦不甚妥當,容易被人詬病,不若……”   毛紀登時就跳了起來。   “陛下!”   朱厚照閉上嘴,乖巧地看著他。   仿佛多年前,剛剛出閣聽講經筵的皇太子。   四位閣老中,唯有蔣冕最心安理得。   他兒子今年才六歲,剛開蒙。   此次爭論,與他無關。   梁儲之子梁次攄為錦衣衛百戶,在廣州府與人因土地爭執而殺人,滅門三十餘戶,如今不過戍邊抵罪,罰金都沒交過。   毛紀……就不用說了。   楊廷和不僅有個中狀元的兒子,還有個今年剛升兵部左侍郎的弟弟。   楊廷儀的風評還很不好,隻不過都被楊廷和壓下去罷了。   蔣冕籠著袖子,作壁上觀,看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