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要不來個罪己詔(1 / 1)

“胡鬧!”   毛紀氣得花白胡子一抖一抖。   “陛下這是行荒唐之事!楊用修的狀元,自童生一路考較上來的,才學並無半分虛假。”   “更是陛下當年親點。再者,要追回十年前的狀元,那正德六年辛未科的進士,還算不算數?要不要全都追回?”   “陛下乃真龍天子,一言重於九鼎!豈能出爾反爾?”   “今日陛下要追回楊用修的狀元,那明日是不是要將歷年的科考狀元全都追回?”   “這讓天下學子往後如何看待科考?讓天下百姓往後如何看待朝廷律令?”   “難道不會讓他們覺得,朝廷朝令夕改,今日遵,明日可不遵。天下亂象不遠矣!”   朱厚照非常乖巧地看著毛紀。   “朕沒有,毛卿莫要妄論。”   一句話把毛紀給堵死了。   妄論天子,為大不敬,十惡罪之六,是重罪。   輕則丟官,重則沒命。   全看天子想不想罰你了。   朱厚照生怕把上了年紀的毛紀,給氣出個好歹來,立馬轉移譴責對象。   他指著楊廷和道:“楊先生說得沒錯。朕以前一直未曾想到此事,如今提起來,倒是朕的不對。”   “朝中兄弟、叔侄同朝為官的太多了。多少沾點裙帶關係,有時候地方官處置起來也為難。”   “朕已是知錯,稍後就令翰林院擬罪己詔,昭告天下。往後家中但有人為官的,族內其餘人就不許科考了。”   本想看熱鬧的蔣冕,頓時就坐不住了。   他和兄長蔣昇乃同科進士,如今蔣昇在應天府任戶部右侍郎。   有他保駕護航,蔣昇在應天府也算是四平八穩,目前正在等缺,升任應天府戶部尚書。   交好的官員早就有人打趣,說他們是兄弟尚書。   除此之外,蔣冕還有個軟肋。   他的親生子,唯一個蔣履仁,可還有一個從兄長那裡過繼來的長子蔣履坦。   蔣履坦因他之故,蔭授詹事府主簿。   所謂的“裙帶關係”不妥妥的在點他嗎?   蔣冕汗如雨下,如坐針氈。   他絕望地想,回去還是再上疏,請求致仕吧。   這廟堂,他是真的待不下去了。   若說追回楊慎的狀元,其他三位內閣大學士,還覺得沒什麼。   畢竟他們家裡也沒出狀元,追回不追回的,和自己沒關係。   可天子後麵的話,那是真真要了他們的老命。   授官後,族內就不許再有人參加科舉?   今日這乾清宮內的奏對,要是傳出去,他們四個立刻就會受到六科言官們的一致彈劾。   連族裡都會來信詰問。   哪怕致仕歸鄉,都會被認識的、不認識的,十裡八鄉的學子打上門來罵。   能罵多難聽,就罵多難聽。   四位閣老一時之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別看他們在百官中威風,身居高位,可在耍起無賴的天子麵前,根本什麼都不是。   楊廷和用力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目中滿是疲憊之意。   “依陛下所見,朱舍人可堪任職百戶?”   朱厚照等的就是這句。   他把朱厚熜一早呈上來的案卷,叫人拿給閣老們看。   “嚴家一案,主謀之首為德清大長公主之子林鹿,同謀為慶雲侯周瑛、成國公朱輔之子朱麟。”   “這是朱舍人查探後,呈報上來的卷宗,諸位先生都看一看吧。”   幾位閣老蹙著眉,將卷宗傳閱至每一人手中。   朱厚照等他們全都看完後,才嘆了一口氣。   “林鹿乃朕表兄弟,性子素來急躁。興許是崔駙馬獻產一事,令他惶恐不安。是以情急之下,謀劃此等事。”   “周瑛乃孝肅皇後之侄。向來貪財,為獲利而殃民的事,做了也不是一兩件了。往年就有言官上疏彈劾。”   “朱麟早年因罪,革了勛衛職。成國公為他多次請封,吏部都沒答應。”   “今歲成國公回京後,還特地來找過朕一回。為了這不成器的兒子,低聲下氣地向朕乞請。”   “成國公自弘治九年襲爵後,屢立功勞。宸濠之亂時,亦有守禦之功。朕本想答應,誰知朱麟一時糊塗,竟犯下這等事。”   四位閣臣心裡百感交集,不知是何滋味。   先前他們還對天子割勛戚的肉,很是有些微詞。   都是沾親帶故的,八竿子打得著的姻親關係。   現在看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由不得他們想不想了。   畢竟不是誰,都有資格和勛戚結親的。   也得人家看得上才行。   他們甚至可以想到,這卷宗一旦公布,天子再順勢提出,要對勛戚下手,同意的人絕不占少數。   勛戚是打砸嚴家嗎?   不,他們打砸的是百官的臉麵。   讀誦聖人之言,以清正自持的官員們,絕不會答應自己繼續這樣被欺負。   楊廷和將卷宗合上,交還給身側侍立的太監。   “此案乃朱舍人查辦,其有大功,足以升百戶。”   “都察院禦史劉氏,勾結勛戚,欺辱同僚,退官還籍……陛下的處置很妥當。”   楊廷和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詞。   “此事,是臣等辦事不力。先失察於百官,後不明就裡,無端謗於上。臣等殿前失儀,求陛下降罪。”   說著,就要起身跪下。   朱厚照在達成自己目的後,就很好說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趕緊讓隨侍太監,將楊廷和等人扶起來。   “京官如牛毛,先生們隻有四人,如何能做到稽查百官言行?先生們的苦勞,朕記在心裡,不曾忘。”   話鋒一轉。   “所謂殿前失儀,不過戲言。先生們也是擔心朕行差了。朕不在意,往後也無需再提。”   “隻是朕有意提拔一人入閣,為先生們分憂,不至太過辛苦。不知先生們是何意?”   蔣冕偷偷看了一眼楊廷和,見對方臉上的皺紋都仿佛多了幾條,不過短短幾個時辰,就老了不少。   楊廷和心中惆悵。   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他知道自己年紀不小,再怎麼硬撐,也撐不過歲月的侵蝕。   有心想扶持兒子,可孩子太過書生意氣,四年前觸怒天子後,辭官歸家,如今還沒復出。   對於天子所提出的入閣人選,楊廷和心裡多少有點數。   他有心想攔,卻知道根本攔不住。   剛剛才和天子針鋒相對後,又握手言歡。   天子的高高舉起,輕輕落下,已是開恩,自己也當有所讓步。   “臣等遵陛下言,明日就將斟酌後的名單,呈交禦前,由陛下定奪。”   朱厚照好心地讓太監將四位閣老送回文淵閣,又特地叮囑給閣老們加餐。   後腳,朱厚熜升百戶的中旨,就到了興府邸。   朱厚熜伸手取過繡春刀,舞了幾下,覺得還算趁手。   看來皇兄這次扳回一城。   有閣老們作保,推行新政一事,就大有可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