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內外勾結(1 / 1)

朱厚照沒打算今天就把所有東西都定下來。   具體的細則,還需要一段時日去完善。   方方麵麵,都需要考慮到。   他本來想把宗藩開禁的事,先放到第一步,想了想,又覺得不妥。   還是兩條腿一起走,來的更好些。   勛戚中,不乏有騎墻派。   那些不上不下,過不了奢侈的生活,又能吃得飽飯的。   總會觀望著。   他們觀望無所謂,朱厚照著急。   早點收拾行李走人,他還能少發點宗祿出去。   主打一個能省多少錢,就省多少錢。   朱厚照覺得,這時候,他能體會到民間說的,當家不易的話。   作為一宗的大家長,偏心哪個都不好。   家裡的錢,就這麼些。   花在這裡,那裡就不夠用,得勒緊褲腰,靠緊巴巴地吃鹹菜湊活過去。   朱厚照心裡想著事,言行也變得緩慢起來。   “今日就到這裡吧。你們先回去,將宗藩開禁,還有商稅改製的事,都想一想。”   “回頭交個可行的法子呈上來,朕看一看。到時候再做定奪。”   眾臣拱手稱是,起身告退。   楊慎將桌上的記錄,隨手收拾好,正準備帶走時,嚴嵩走了過來。   捅捅他。   楊慎沒明白過來。   嚴嵩又沖他使了個眼色。   楊慎更是茫然。   嚴嵩心中一嘆,指尖從袖中露出,虛指楊慎手中的那一疊紙,又朝若有所思狀的天子努努嘴。   楊慎這才恍然大悟。   他趕緊雙手捧著記錄,小步行至朱厚照麵前。   “陛下,此乃臣對今日奏對的記錄。”   朱厚照恍惚了一下,趕緊回神。   “哦,放下吧。回頭朕看過後,再派人送回文華殿去。”   楊慎心中大鬆一口氣,如摸到了燙手山芋,趕緊將記錄放下。   這時,其他人早已離開乾清宮。   太監們陸續進來,將會議所用的桌椅搬出去。   走出殿門,楊慎側身躲過身後搬椅子的太監,從袖中摸出一方絲巾,擦擦額上細密的汗。   嚴嵩走過來,輕聲問他:“嚇到了?”   楊慎長出一口氣。   “惟中你還沒走?”   嚴嵩聲音極淡。   “等你呢。”   楊慎揉了揉心砰砰跳個不停的胸口。   “是有些。若非你提醒,我今日非在陛下麵前出醜不可。”   楊慎有些鬱悶,還有些委屈。   他是打算把記錄帶回文華殿存檔,壓根兒沒想著要給他爹過目。   他爹是首輔,對這些記錄自然有閱覽之權,隻要開口,就能看到,自己何必多此一舉?   不過楊慎此時倒是察覺出,有個首輔爹,並不能稱得上是絕佳好事。   今日眾人對自己的忌憚,他敏銳地察覺到了。   嘴上雖然不說,但心中所想,總會帶出來些。   楊慎沒做幾年官,一直在翰林院修撰書籍和觀政,不曾接觸實權部門。   雖然他父親也曾將他帶在身邊,手把手教導。   但那時候有父親為自己遮風擋雨,或者說得更直白些,給自己擦屁股。   到自己處事時,不免有些慌亂。   嚴嵩望著楊慎,神情復雜。   “談不上出醜不出醜。用修乃稚子心思,不通其中門道,也是正常。”   他沉吟幾息,還是決定把話說得更明白些。   算是和首輔結個善緣。   “總領軍國事務所,是陛下一力主持的。非祖製,非常製。陛下說有就有,說無就無。”   “用修在此府辦事,自當事事以陛下為尊。”   嚴嵩存了心思,自然會不吝嗇地把話說明白。   “往後,凡事都須先請示陛下。”   楊慎有些悶悶不樂。   “莫非陛下有過,我也不能指出嗎?”   他還是對當年自己辭官的事,耿耿於懷。   嚴嵩開解道:“陛下今非昔比。以用修你的七竅玲瓏心,難道還看不清陛下如今和過去,有何分別嗎?”   楊慎沉默了片刻,點點頭。   “我知道了。今日多謝惟中,改日請你到我府中吃酒。”   嚴嵩自然應下。   他教楊慎這些,就是為了通過他,多和首輔接觸。   他也沒避著人,大剌剌地就在人來人往處,說的這些,聲音也沒壓低。   是以他二人前腳剛走,後腳朱厚照就得到了消息。   朱厚照笑著,沖前來稟告的小太監擺擺手。   “做得很好。朕知道了。往後還需如此用心辦事,知道了嗎?”   “奴才知。”   朱厚照通過硯臺中濃鬱的墨汁,看到自己臉上的表情。   他取了支筆,筆尖蘸取墨汁,打碎了一池的墨鏡。   嚴嵩想兩頭結交,這事他不會攔。   對於嚴嵩其人,朱厚照覺得自己看得很明白。   隻要能讓他往上爬,周遭一切,都是可以利用的。   而當今天下,唯一長久擁有這個權利的,隻有自己。   首輔再如何扶持他,最終也不過是引狼入室。   朱厚照在紙上寫了幾筆,抬眼喚來蘇進。   “去把張永叫來。”   蘇進心中一凜,天子冷了張哥兒這麼久,這是終於要起復了?   他不敢多問,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磕了個頭,就踩著小碎步,自去禦馬監找人。   張永到的時候,正好是朱厚照用晚膳的時候。   看到桌上的飯菜,他先是一愣,旋即跪下請安。   朱厚照沒理會,自顧自吃飯。   待飯畢,才冷冷地看著他。   主仆二人,一坐一跪。   朱厚照冷聲道:“蘇進,把人都帶下去,到殿外候著。誰都不許放進來。”   蘇進麻溜兒地辦妥當事。   張永的雙膝跪得生疼,密密的汗珠滴落下來,砸在地上。   朱厚照伏低身子,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跟朝臣聯手的滋味,如何?”   張永隻覺自己心跳都漏了一拍。   卻無法反駁。   身為禦馬監掌印太監,張永多年來,與朝臣的關係的確處得不錯。   司禮監有審批閣票之權,與內閣對柄機要,為“內相”;禦馬監與兵部及督撫共掌兵權,為內廷“樞府”。   他的位置,就注定了會和朝臣,尤其是兵部打交道。   但天子此時的話,卻讓張永脊背發涼。   這是在暗指,自己身為內宦,心在外朝,內外勾結,蒙蔽聖聽。   朱厚照復生後,就從未召見過張永,但有要用到禦馬監的時候,都是叫了監中其他人過來。   二十四衙門裡,明眼人都知道,張永是受到了冷遇。   即便如今掌著禦馬監的印,誰知道接下來會不會直接回私宅去養老呢。   人情冷暖,張永也看得懂,更看得開。   卻依然抵不過天子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