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這兩天,我真的有在嘗試把枕河的話聽進去,試圖把大腦放空,不去想任何什麼蠱什麼怪事。 “該發生的早晚都會發生,你計劃都做完了,等它實行就好,想那麼多乾什麼。如果出來玩還要糾結這樣那樣的正事,那你還不如回去。”他道。 他說的確實很有道理,也讓我想起我一開始來凱裡隻是單純地想遊玩而已。於是我嘗試把眼下這些匪夷所思的東西丟掉,腦子裡不再有關於楊楦玟的信息,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在苗寨裡的日常活動。比如在寨子裡拍點自己喜歡的景,和那些苗民聊聊天,看他們做各種手工,然後看著覺得怪好看的心甘情願當個大怨種花很貴的價格買下來。 其中有一幅刺繡我很喜歡,繡的是月下的竹樓,打算回去之後把它掛在家裡。 中間也不是一點都沒和枕河他們聯係過。手機上沒說話,但我在某個攤子買東西的時候和他們不期而遇,青山便直接攬過我肩膀讓我和他們一起逛,還順手拍了張合照。當然,枕河沒有出鏡。 “我可以給你們兩個拍一張,我就算了。” 這是他的原話。 照片是用青山手機拍的,我問他要了一份。想了想還是不甘心,又偷偷抓拍了一張枕河,預備回去之後把他p在合照上。一個都不能少,一個也別想跑。 後來枕河在我朋友圈看到那張照片的時候,一向不怎麼評論的他很難得地留下了評論,他說p得很好下次不許p了。不難看出他確實有點子無語,偷拍他也確實是我的不對,因此我很誠懇地回復他,我說對不起,下次還敢。這當然很有用,下次見麵的時候他追我跑了三條街。這男人記仇得很,我在朋友圈如此評價道,並附上了一條被追殺三條街的視頻,背景音是青山猖狂的笑聲,以及讓我們倆跑慢點的喊聲。收獲了朋友圈一長串的“哈哈哈”。 不多說了,楊楦玟之前說的讓我們看她釀酒的時間到了。 其實也不能說“讓我們看”,她當時並未把話說死,隻是說如果我們感興趣,可以去看,也就是說她給了我們一個選擇權,而看不看的都對計劃沒什麼影響。開什麼玩笑,我當然感興趣,來一次苗寨看點特別的東西怎麼想都是我賺,苗寨常有,但釀毒酒不常有。 好幾天不見,所有的東西還是老樣子,陳設一個倆的都跟沾了陰氣一樣,怎麼看怎麼不舒服。楊楦玟坐在門口,像是一早就等在了那裡。 “還怪準時的,我剛準備開始。”她笑笑,看上去很是陰險,不是提前準備,被下酒的是我都有可能。 我敢不準時嗎,就她這樣的,我尋思著要是稍微違背她一點被她曉得了,不當場被她五祭品分屍就是不幸中的萬幸。 這次楊楦玟並沒有邀請我們進屋,而是在院子裡架起了一張桌子,上麵擺滿了我叫不出名字的酒。什麼顏色的都有,甚至還有些水果之類的,難怪她更願意說是“調酒”,難道他們釀酒的方法就是把別人的酒混在一起然後封起來再釀一遍?這聽著……怎麼那麼像造假啊?雖然你們人在山寨但不能做山寨貨吧。 “你們可以先在院子裡玩會,隨便玩,這裡沒什麼見不得光的,我去把人帶來。溫馨提醒一下,一會做祭品的場景可能會引起不適,你們酌情觀看哦。”楊楦玟露出了貼心的笑容,歪頭沖我們揮揮手,輕飄飄一句“拜拜”就離開了,剩下我和青山兩個人在原地惡寒。 如月這幾天都很忙,可能是在準備授神祭場景的布置,我幾乎見不到她。枕河今天也沒來,估計是鐵了心不準備再插手這件事。不過我給他發了消息,他說授神祭當天他可能會去看看,其他時候就算了。 倒也符合他的作風。 楊楦玟走了之後,我才稍稍鬆了口氣。不管到底是真是假,那天晚上她跳舞的場景實打實在我腦子裡散不去,宛如在腦子裡刻了文身。就好像小時候讀到過的一本恐怖故事書,裡麵講一戶人家地上的瓷磚有怎麼也去不掉的人臉圖案那樣。我的腦子現在就是那塊瓷磚,楊楦玟就是瓷磚上陰間的人臉圖案,越是想要擦掉,反而越清晰。 我把這個比方講給青山聽,然後青山扭曲著表情問我小時候到底經歷了些什麼奇怪熏陶。 “太陰間了吧。”他默默搬著板凳挪開了一點。 真這麼陰間嗎,我也覺得。 等楊楦玟再回來的時候,她身後跟著七個人,被布裹得隻露了臉,看著都儼然一副活死人的樣子。然後她伸出手指計數,倒數了三個數,所有人應聲倒地。我和青山沒見過這陣仗,嚇了一跳直接從椅子上彈起來,我甚至哇嗷了一聲,還想要去扶一下離我最近的那個人,結果被青山攔下來了。 “最好還是別碰,有毒的,楊楦玟肯定能救你,但不一定會救。”他煞有其事地在我耳邊說道。 “我準備把他們拆了啊,你們是要我拆還是回避一下?”楊楦玟麵無表情地看著我們,舉起了手中的刀,“我反正是不介意你們看著,就是要離遠點,不然不走運的話血會濺到你們臉上。” 我和青山很知趣地暫且進了屋,血濺不濺臉上不知道,但刀一定會砍我們腳上。 雖然屋子裡氣氛也很陰森,但總比在外麵看可能會給自己留下一輩子心理陰影的場景要好。就是血腥味著實重了點,在屋子裡也阻擋不了從外麵飄進來的味道。 等楊楦玟進來通知我們可以出去了的時候,祭品早已不知去向。我大概觀察了下周圍,沒有血跡,沒有殘肢,該清理的都被清理掉了。她真的,我哭死,原來她的貼心不是裝的。 “畢竟我們今天的主角不是它。”楊楦玟露出了一個恐怖的笑容,除了嘴角沒裂開之外,和那天我看到的一模一樣。 好的我收回剛才的話,這女人還是有點可怕的。 然後她不再理會我們,自己取了個瓶子,像在卡某種比例一樣將桌上所有的酒依次倒進瓶子裡,全程沒有用量杯之類的工具。我看得驚奇,像這種需要按照定量混合的東西難道不應該先量好嗎?而且授神祭這種對她來說應該是極為重要的場合,搞不好會出事的吧?怎麼能有人對自己的能力自信到這種程度。 後來青山跟我說,我當時就像沒見過世麵一樣看著楊楦玟調酒,上頭眼珠子下頭哈喇子恨不得一起掉。我尋思著這哪行,傳出去怪丟人,立刻給他轉了五塊錢讓他以後提起來的時候說是枕河乾的,緊接著青山給我看了眼他的手機。 “什麼?”我沒搞明白。 “枕河說他出五百,讓我給你往死裡宣傳。” “……能不能讓他把錢直接給我,我親自宣傳。” “他說不能。” 好的那話題轉移回來。最後的最後,楊楦玟往瓶子裡丟進去了一顆心臟形狀的東西,並把瓶子密封了起來,收在屋裡,她說那玩意是個引子。 “你就這麼正大光明給我們看你釀酒的過程?如月當初可是跟我們說,這些東西隻有在正式成為放蠱人之後才會被傳授的。”我狐疑地看著楊楦玟,覺得整個過程很草率,多少有點糊弄我們玩的意思。雖說她是如月推薦的人,但我沒法信任她,或者說沒法完全信任她。 “哦是麼?”楊楦玟把目光轉向我,步步逼近,充滿了侵略性,我不由得後退幾步,好避開她身上那幾乎要把我壓死的氣勢。也不知道明明她身高矮我一頭,為什麼整個人的氣場看上去反而比我還要高上十厘米,看來氣勢這種東西吧,它和身高還真沒多大關係。 “聽你這麼說你是學會了?來,你調給我看。”她挑釁地遞給了我一個新的瓶子。 瞧不起誰呢?我信心滿滿地接過杯子,不就是糊弄學嗎,你隨便加加我不也——不行,她根本就沒展示過每種酒所需要的量,完全是靠自己的記憶,說白了就是“無他但手熟爾”。不光如此,酒上麵也沒有標簽,哪怕是我記住順序,也不知道它究竟用了哪些酒。這麼看實際上還是相當於沒有透露任何方法,真正的方法永遠在心裡而不在紙上。 擱這兒等我呢。 青山走到我旁邊,目光在我手上的瓶子和桌上的酒之間來回移動。我本來想問問他能不能大概看出當初楊楦玟加了多少,畢竟我一生要強怎麼著也不能在這認輸。誰知他僅僅看了一眼就搖搖頭又走了:“整這麼復雜,看不懂,你說你逞這個能。” 和我一樣,沒用的東西。 我把頭轉向楊楦玟,她依舊保持著方才挑釁的表情,大有要看笑話的趨勢。 “要不我們先談談你把多出來的那些……人體碎片,丟到哪裡了怎麼樣?”我笑得遊刃有餘但牽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大丈夫能屈能屈,既然現在很大概率我在楊楦玟眼裡可能已經是個二傻子,那我乾脆就裝傻裝到底吧。 “哦,你好奇啊?”楊楦玟忽然背起手,繞著我上下打量起來,“真想知道?” “那麼大群人總不可能就憑空被你變沒了吧。”完犢子,感覺不對,楊楦玟這樣一看就是沒憋好屁,接下來我肯定是要倒大黴,但我還不知道要怎麼才能躲過去。當然其實我也沒有很想知道,隻是如果我不說點別的東西,我最後的尊嚴怕不是就要折在這苗寨了。 那可是我摸爬滾打了二十五年才攢起來的尊嚴。 楊楦玟笑笑,丟給了我一個布包:“打開看看。” “什麼東西神神秘秘的。”我很警惕地托著包。一般情況下這個時候我都會先擱著包摸摸看,再決定要不要打開,然而楊楦玟似乎掐準了這一點,隻要我不打開,她能聯合青山一起嘲笑我。所以我決定豁出去,管什麼三七二十一的直接把包裹拆掉。 然後正中她的激將法。 “楊楦玟你心理變態吧!正常人誰會把斷手包起來還給染個指甲啊!”我尖叫著把包丟出好幾米遠,就連青山也被我的叫聲嚇了一跳,手機險些掉地上。 “別誣陷人呀。”她佯裝無辜,把包裹和斷手撿起來,拍拍灰又給包好。 “我誣陷你什麼了,你看這手,這指甲!”我顫抖地指著她手裡的包裹,滿臉驚魂未定,青山還過來幫我順氣。 “那指甲是她自己染的。” ……我真受不了這個女人了,能不能讓如月把她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