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祂揭示自己身份的這一刻,我的腦子分裂成了兩個部分,一部分用來空白當機,另一部分用來高速運轉試圖消化掉這一切。 實際上因為這些天經歷的事情實在太多,又充滿著虛幻和不真實的色彩,真假虛實這樣那樣,我對於自己能見到活的蠱神這件事已經不覺得有多奇怪了。畢竟世界之大無奇不有,而且我現在整個人已經差不多處於一個麻木的狀態,你現在哪怕是跟我說我其實已經死了好幾百年,我也覺得你說的都對,爭不了一點。 但是這個蠱神的聲音,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以我人格擔保,絕對不會聽錯。我可以記不清一個人的衣服,記不清一個人的相貌,但我絕對能記得清這個人的聲音。 不會錯的,那就是楊楦玟的聲音。 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我腦子裡一下子炸開了。第一次,我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出現了懷疑。我覺得我可能不能那麼佛,哪怕是我現在真的傻了,有些東西我也不太能信。就……太荒謬了,我身邊活生生一人,你突然跟我說她其實是神仙來的,擱誰誰信啊。 不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楊楦玟那身古怪的衣服和我聽不懂的語言,以及詭異的舉動和氣場就都解釋得通了。蠱神嘛,整點人類不理解的東西也正常。 但怎麼可能?楊楦玟她確實是行為舉止奇怪了些,那也頂破天算是蠱神的瘋狂信徒那一掛,一個人信仰深到一定程度不排除行為會瘋魔的可能。可是你跟我說她是蠱神本人,扯呢?還不如我已經死了好幾百年這件事可信度高。而且我承認我對如月帶了點萬能濾鏡,但這不代表她能找個真神就為了來陪我玩吧,蠱神親自下場陪我反自己嗎這不。 靠,要真是這樣那我罪過大了去了,這不瀆神呢嗎我,我這攢了這麼多年的功德豈不是白攢了。這一下整的,我哪怕是把上千個木魚都敲爛了,祂老人家也不會原諒我了吧。誒不對,木魚好像是佛那邊的不歸蠱神管。 那……那我就地給祂磕一個行嗎。 我哆哆嗦嗦地下了床,不管三七二十一,撲通一下子就跪下了,動作比腦子還快。一半是因為虔誠,一半是因為腿軟。我直到現在才懂,為什麼諸神的信徒見了他們的神要虔誠下跪,不擱我自己身上我還真不能理解,就是說……這個壓迫感不是一般的強,神之所以是神那肯定是有點本事在身上。我身為一個沒有什麼信仰的人都能被祂身上的這種氣質給折服,那些信徒的心境可想而知。原來是這樣,悟了,蠱神大人我悟了,我大徹大悟了。 但是我這跪半天了蠱神怎麼連個動靜都沒有,你哪怕嘲笑我一聲我都不至於這麼尷尬。果然你們神都毫無人性。 我抬起頭,發現蠱神還是站在那裡,保持著原來的樣子沒動,看祂的表情好像確實在笑,那我突然就反悔了,祂還是別笑了,實在有點驚悚。不是人的東西笑起來也是分種類的,比如貓貓狗狗笑起來就很可愛,您……算了。 “您先請坐。”我緩緩起身,見祂站著我不敢靠近也不敢坐回床上,隻好先請祂坐下,自己站到一邊,“那您……屈尊降臨,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如果祂和楊楦玟有什麼關係或者祂就是楊楦玟本人,那也應該去找如月吧,找我乾什麼。來報復我的?祂自己不都答應了嗎?不不不,不夠嚴謹,聲音一樣也不能證明祂就是楊楦玟。 “觀音……百宿……鬼神……不語。”蠱神幽幽地說道。 啥?雖然祂很善解人意用了人話,但我怎麼還是聽不懂祂在說什麼呢? 我還想再進一步追問,不料這時候祂周圍忽然出現了一股黑色的“氣流”,將祂和我隔開來,然後祂在那團氣流裡消失。什麼意思啊?丟下一句話就跑?又一個謎語人?哦不這應該是謎語神了才對。 沒辦法,借著光我看了祂最後一眼,想要把祂刻在腦子裡,等第二天和如月他們匯報。誰知道不看不要緊,我看到了也許算不太該看的東西——祂被氣流掀開的頭發下,左眼眼尾靠近太陽穴的地方有顆痣。頓時一陣寒意從腳底直到頭頂。 “!” 我大口喘著氣,從桌子上猛地彈了起來,以最快的速度三百六十度掃視周圍。沒有神,沒有怪物,外麵已經是白天,我還坐在椅子上,麵前是昨晚從授神祭現場順回來的飯菜,涼是涼透了,味道還在。從我趴著的位置來看,還差幾毫米我就要一頭栽飯裡去了。 是個夢。 還好是個夢……我癱倒在床上徹底放鬆下來。這才對,應該是昨晚太困,飯吃到一半大腦就強製關機,再加上授神祭場麵實在有點震撼,才做了這麼個怪夢。 就說那些祭品不能多看吧,說了要做噩夢的。 至於為什麼夢裡楊楦玟是這個形象,果然還是因為她太古怪了吧。 “我昨晚做了個怪夢,又恐怖又有意思,你們要不要聽聽?”我摸出手機,在群裡給枕河和青山發了消息。 “啥啊,長嗎?方不方便講,不方便我們過去聽?”青山很快回道。 我正準備回他不用,我打字能講清楚,或者實在不行發個語音,就看到了枕河緊隨其後也回了消息: “放。” 這死眼鏡片子變著法兒罵我呢?這我能忍?當麵我打不過他隔著屏幕我還怕他? 這不得先發條語音懟回去再講,是可忍孰不可忍不是白說的。 然而我可能嚴格地遵循著運氣守恒定律吧。如果說遇到蠱神結果發現這隻是個夢是運氣好,那接下來我就應該見好就收,而不是聽到敲門聲就欠兒吧唧的去開門,這樣我就不會被突然出現的枕河彈腦瓜崩了。 對哦,他倆就住我斜對麵。果然人不能太得意忘形,不然就會被彈腦瓜崩。 “哎呦枕河!下手真狠啊你,也不怕把我打死。”我嘟囔著揉揉頭,回到位置上坐下,把昨晚的菜放到一邊。正好他倆都過來了,我就直接當麵把夢到蠱神的事兒給他們講了一遍,那叫一個繪聲繪色激動人心。當然祂說的那句話因為距離夢醒到現在已經有一段時間,有些字我記不太清楚,就隻是籠統地概括了一下。做夢是這樣的,醒了之後還能想起自己做了個夢就不錯了。 “你是說,你夢見那長得像楊楦玟的蠱神,給你留了句話就走了?”青山嘶了一聲,“不能吧,楊楦玟咋惹著你了在你夢裡長這麼嚇人?” ……這是重點嗎?我都快被嚇得精神錯亂了青山居然關心的是楊楦玟?他是不是看上人家了?不像話,真不像話。 “你這不沒事兒嗎。”他笑笑。 “得我不跟你計較。祂給我留的不是一句話,我覺得那應該是首詩,挺押韻的我記得。”我努力回憶著。 “能記得裡麵的幾個詞嗎?”枕河問道,“如果能的話你可以搜一下,看看這首詩什麼意思。” “有點道理。” 說搜就搜,我把我記得的幾個詞都查了個遍,但好像沒有一首詩能勾起我那模糊的記憶。 “說不定是你腦子裡潛意識自己編的呢。”青山漫不經心地說道,“夢這種東西不就是潛意識嗎,有的時候你腦子比你會想,很多東西現實中壓根就沒有。” 我的腦子比我會想…… “小離秋,你要開始學會和你的夢和解。”姑姑的這句話突然出現在我的腦子裡。 “走,我們去找如月!”我斬釘截鐵道,隨後立刻朝主屋走去,然而到了那裡卻發現如月並不在。 失策失策,果然是激動過頭了人就會犯傻,如月好好一大活人,又不是遊戲裡的NPC,肯定有自己每天該乾的事,我這麼不預先告知就去找她,能找到才怪。我正要給她發消息問她在哪兒,就被青山喊住。 “誒甭問了,人回來了。多湊巧,這不說曹操曹操到嗎。”青山指指屋外,隻見如月挑著兩捆菜,腳剛邁進院子。 “你們聚在這裡乾什麼呢?”如月把菜放一邊,擦了擦頭上的汗,“是想問你們計劃的事吧。這個你們放心,楦玟今天一早就已經通知過了,現在所有的祭品都已經被丟到祭壇裡燒掉了。以後授神祭大概率也會改革,采取其他方式來選言婆。你們可算是乾了個大事,可能寨子裡那些枉死的魂靈都要好好感謝你們呢。” 那我就放心了,說了就好,這些日子總算沒白提心吊膽,看來以後苗寨能安分很多。不過我這次找如月並不是為了這件事。 “你們既然信仰蠱神,那有沒有關於蠱神的像啊?”我問,“我還挺好奇你們所信仰的蠱神到底長什麼樣的。” “你等著我去找找。”如月思索了片刻,轉身去了自己的房間。 枕河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如月:“有進步啊陳離秋,都學會求證了。好奇是假,求證是真吧。青山哪句話點醒你的?” “他說我腦子比我會想,然後我就突然想到當時我去找我姑的時候她跟我說的話,就和我的夢有關。” 剛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上次在禁地的時候本來就想給枕河講講我在來貴州前經歷了什麼,結果就被打斷了。這會他問起來,再加上青山也在,一塊兒講了也省得再講一遍。 我扯著兩人直接進了屋,把我那條碎掉的觀音吊墜從口袋裡掏出來給他們看。 “一切的一切,都得從這條吊墜開始說起……” 然後我就從我七月半出生,我爸的擔心,一直講到我姑姑讓我學會和我的夢和解。當然,給我寫生肖那裡我留了個心眼,沒說出去。雖說交朋友要真誠,但說出去了的話,有這麼個大前提橫在這裡,不管朋友是不是這些生肖,都很難真心相待吧。 “就因為這事兒,我總覺得自己來到這裡是被安排好了的。”我有點悶悶不樂,“你們倆呢,就是單純來玩?” “也不全是。”枕河道,“我和青山最早的計劃是去西雙版納。當時什麼都計劃好了,結果青山突然看到了這個苗寨,改主意想來玩。” “我看著蠻有意思的,而且都是有民族特色的東西,去完這裡再去那也都一個樣。他還罵了我好久不願意,結果第二天不知道又著了什麼魔,同意了。”青山接話。 “有種預感。”枕河解釋說,“如月拿畫來了,先看,一會再說。” 我應了一聲,正在這時,手機突然來了條消息,是姑姑發來的。我還納悶呢,平時也不怎麼交流怎麼偏偏這時候發消息,點開之後,隻有四行字: 碎觀音驚醜 巳孤守百宿 勸鬼神問酉 子不語無休 好像突然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