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府 早日的喜慶早已煙消雲散,隻餘滿目蕭條的紅,艷的刺眼,酒宴上的珍饈透著涼,就如現在的程府,府中總管周及看見主人回來,立即上前詢問:“老爺……” 父親沒有說多餘的話,隻是拍拍他的肩“把府裡的銀錢盤算一下,府上下人都散了,每人補償三十兩,讓他們過活好這個新歲,還有,著人先去請個大夫。” 周及聽此便知府中有變,他是父親身邊的老人,不清楚也不會多問,點頭稱是之後喊了前方灑掃的下人,想必是讓其去請大夫,回神朝父親與我點點頭便去賬房盤算了。 “讓大夫看看臂膀,雖未見血還是得瞧瞧,莫傷著筋骨,你這兩日也收拾收拾,我們後日一早便啟程去旬州,去潯陽城,去看看你母親詩中的煙雨樓臺。”父親笑的舒心,仿佛這一刻期待了很久。 “嗯”我乖巧應聲。 聽父親講過,母親生於旬州潯陽城一個醫藥世家裴家,閨名裴嬌,是家中獨女,無意中救了微服監察當地官員的他,那時候的南齊,君不理政,官不為民,貪官汙吏橫行,當時身為禦史的父親正值弱冠,擁有遠大抱負,心中是非黑白有清晰的界限,不懂圓滑,時不時來場小刺殺也是常有的事,但以他的功夫應對一下也是足夠的,但偶爾也是有失策的時候,這就促成了他們的緣分。 雖出身醫藥世家母親卻不愛醫術獨愛詩文,外祖是個將女兒寵上天的性子,也就隨她了,不想,她的天賦也高,不過及笄之年就已是潯陽城有名的才女。 小廝來報貴妃來府時,我正忙著同紅綃撤下梓元閣的紅帳,停下了動作,思考半晌才明白說的貴妃,是我的姑母,皇帝最寵愛的瑾佳貴妃,放下手中忙碌,稍作整理,才趕去前廳見駕。 走至前廳時,已經林林總總站了一堆人,但還是一眼能看出誰是我要接見的人,一身水粉的常服,青絲高高盤起,插入一支鳳頭釵點綴,沒有過多的裝飾,卻掩不住周身的高貴氣質,那雙杏眼與父親的極為相似,身後跟著一個身著青綠襦裙的少女,不過十歲,正歪著頭用那雙圓亮的眼睛望向我,煞是可愛,想來就是姑母與皇帝唯一的女兒——嘉和公主薑玉蓁。 回府這一年,許是避嫌,貴妃宣召我左右不過三次,比起姑母稱貴妃娘娘倒是令我更舒適,嘉和公主是頭一次見,聽聞一直在大興善寺陪明太妃修禪,偶爾回城也是直達宮中,明太妃本是皇帝姨母,後被老旌陽王娶為續弦,成為皇帝後母,待他極好,將王府也管理的井然有序,登位時本應是太後,她卻是拒絕了,隻要了個太妃之位,大概是念著啟帝的生母吧,後來自請去了大興善寺,嘉和兩歲時被皇帝送去了太妃身邊,我想皇帝一定很喜歡嘉和,出生就給了封號,送去大興善寺也是護她安穩長大吧,後宮裡,岑貴妃,始終是一個不受掌控的變數。 “民女,見過貴妃娘娘、嘉和公主。”淺淺行了個半蹲禮。 “卿卿不必這麼見外,之前礙於朝中碎語不宜過於親近,日後,喚我姑母便可,長兄身邊如今隻有你,我隻有一句囑咐,愛惜自己。”貴妃的聲音很清脆,像悅耳的鈴鐺,也像水一般柔和,沁過心田。 “卿卿明白。”我以為她會更多的是囑咐我照顧好父親,萬萬沒想到是讓我愛惜自己,她心裡愛他的兄長,也憐愛我這個侄女,內心泛起一絲感動。 “蓁兒,來見過你表姐。”她微笑拉過身後的小姑娘。 仔細上前盯了我一陣,裂開嘴笑了起來,“母妃說的不錯,卿卿表姐確實長得好看,與太子哥哥一樣好看。” 聽此,我尷尬一笑,提起薑子殊,想起今日他來的那樣及時,各種人證那樣全麵,到最後求罪,我不相信他沒有做任何的算計,至今,我也沒有得到一句解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說不失落確實是假,但更多是被欺騙的怨吧。 沒等我多想,就有了更頭疼的事,“母妃,我今日可以住在舅父府上嗎?我想和卿卿表姐睡。”小姑娘撅起小嘴撒嬌的拉著貴妃的袖角,見沒有應聲忙打保證“母妃放心,我一定不會誤了回寺裡的時辰。” “可你還未問過舅父和表姐是否願意?” “蓁兒想住,便住下吧,我讓人將落楓閣收拾一下吧”父親同意了,我也不便再說什麼,也知道安排在落楓閣是怕我不適。 “不要,我要和卿卿表姐住!”她那雙噙滿淚水的大眼睛受傷的望著我,不由得心軟,便應了。 在一陣告別叮囑之後,姑母便要回宮,轉身邁步的那瞬間,我聽到父親喊了她的閨名。 “縈縈,這一生,是兄長對不住你。”他的聲音逐漸低了下來,聽出滿是愧疚。 我能感覺到姑母的身體輕顫,她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便慢慢收起了日常的淺笑,垂下眼眸,復又揚起,問:“兄長,可曾後悔犧牲了阿竟?”她說的緩慢又有力,似乎害怕對方聽不清楚。 “不曾。” 她依舊沒有回頭,“那便沒什麼對不住的。” “如若有天,卿卿如我一般,還望兄長,慎重選擇。”良久她還是回頭正視了父親,“此去,怕是難再見,哥哥珍重。”垂首拜別,揚袖而去。 我看著遠去的背影,明明是女子之身,卻又顯得剛毅,清風拂過羅裙,鉆進廣袖,我看到她的手緊緊扣著身側侍女抬起的手臂。 姑母,對父親,是有怨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