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送別(1 / 1)

影十三 亓許桉 3454 字 8個月前

啟程的一大早,就聽見陣陣嘈雜,同大婚那日一樣,果然,前來的不速之客也是當日熟人,才想起來如今總管戶部的是右相孟渠良,隻不過,他卻是著急了些,回收官邸本是戶部尚書的活,他倒是親自來了,心思都擺在了明麵。   吩咐紅綃收拾最後的小物件便去了前院,穿著鎧甲的禦林軍烏泱泱列了一隊,站在最前的便是孟渠良,身後跟著戶部尚書林籠,這林尚書是個貪生怕死的人,對孟渠良那是馬首是瞻,唯唯諾諾的樣子倒覺得有些可憐。   父親立在他的對麵,氣勢絲毫沒有被這陣仗壓倒。   “程兄可是準備啟程了,沒曾想你竟如此糊塗,犯下欺君大罪,隻是遺憾還沒來得及送你一杯送別酒。”孟渠良這話裡夾雜著諷刺,臉上掛著譏笑,看的人心生不快。   “民女以為孟相今日若大的陣仗是來送別的,原來不是啊?看來您的送別酒並非真心想喝,那便算了,父親也沒有那麼嗜酒。”我也說的高傲,揚了揚頭提升自己的氣勢。   “世侄女這話可不妥,別的酒可以不喝,我這杯可是一定要的。”轉身朝身後侍從招手,侍從便送上一杯清酒,我心中一顫。   我看到父親無奈一笑便伸手去接,我快步上前接下,同時微微鬆手,酒杯便直直墜下,一陣清脆的聲響,看到流出的酒無任何異樣,懸起的心放下了,回過神忙向孟渠良認錯。   “是民女魯莽了,本想著借這杯酒向您致歉,卻不想失手打碎了您對父親的情義,是晚輩之過,還望孟世叔寬恕。”既然他喊了世侄女我便應下,借著交情來羞辱,那我便用交情回擊,這一摔,怎麼說都能噎他一下。   父親也是助力了一把,“小女年幼,冒失了些,孟相大度,想必自不會與她一般見識。”   孟渠良無言,臉色漲成了豬肝色,心中有氣卻不好發作,隻能冷哼一聲,招呼身後禦林軍檢查官邸,林尚書上前,遞出一份書文,草草掃過內容父親便提筆在回收文書上簽字。   “陛下允我三日為期,今日乃是第三日,孟相稍等,午時之前,必會啟程,站了許久,可要用杯茶水?”三日未到,這座府邸裡,程衍依舊是主人。   “不必了,這茶水,程兄還是留著路上喝吧!”語氣不悅,說完摔袖而去,留林籠善後。   噠噠的馬蹄聲像離別的信號,馬車裡,父親輕輕拍了拍我交疊的手,道:“那杯酒裡沒有毒,孟渠良沒那麼大膽。”   “就算沒毒,那杯酒也喝不得!”想起孟渠良當時的嘴臉還是有些氣憤。   “不過是討些口舌之爭,孟渠良這個人,你讓他舒坦了,他就想著你服他便不會多生事端,你讓他吃虧,他便變著法的使絆子。”見我懊惱皺眉,又寬慰道:“倒也無妨,我如今對他而言,不過是個被發配的庶民,他根本就沒放在眼裡,何況,他的手還伸不到潯陽城。”   我沒有再出聲,心裡明白是自己沖動了,乘了口舌之快,卻沒有考慮後果,此次隻是一個小爭論,日後若是再沖動直上,怕是會釀成大禍。   之後的一個時辰父親都在與我講潯陽城的好風光,還有母親和外祖父的舊事,直到路經城外的紫竹林,馬車被攔停,隻聽趕車的周及來報,“老爺,貴客邀見。”   掀開布簾,便看到一個約莫雙十的少年,一身鎧甲,手中一把玄黑的劍,周身散發著疏離,我認出他是薑子殊身邊的護衛之一。   伏光拱手,算是敬重,“殿下請先生與姑娘一敘。”   剛想拒絕,見父親已經邁步,便咽下了話,想必父親也是有話與他相談。   還未走近懷夕香榭,一陣悠揚的笛聲傳來,是《破陣曲》,薑子殊最喜歡的,這首曲子前段悠揚如泉水涓涓流淌,引你入局,在你以為要停止時轉而高昂,如疾走的駿馬,也如淩厲的劍氣,直到陣中無人生還,才會回到開始的平靜,名叫破陣,實則,是在設陣。   等到我們走近,他便停了下來,今日倒是與以往不同,雪白的雲錦長衫,玉冠束發,清冷的俊顏,若不是因為袖口是金線繡出的夔龍紋,倒真像一位得道的仙人。小榭中的石桌上已經布了一盤棋,從棋笥的擺放位置不難看出,這是一盤自我博弈的棋局,他在左右手對弈,棋盤上,黑棋每一步都絕殺,將白棋逼入了絕境,無路可退。   他將玉笛交於身後的遲息,躬身向父親“老師。”看向我時同樣淡然,不由得讓我心中堵了一口氣。   “別來無恙。”   “太子殿下安好。”我將所有禮數做好,疏離得像不曾認識一樣。   他無奈一笑,大概自知從我這討不到好話,便不再多言,轉身邀父親入座,我默默坐在了父親身側。   “父皇允我去往沂川,不過,是密旨,與我同往的將士不過千人。”將左手邊的棋笥雙手推到父親手邊,隻是,對方卻沒有伸手執棋。   “陛下這是在考你,看來,他對殿下,並不是沒有期待,沂川這局,輸了,殿下才真的是棄子。”   他自嘲笑說;“多年來我收斂鋒芒,讓自己變得平庸,他對我感到失望,想棄之,在所難免,若不是因為母後和皇兄,我怕是早就被廢黜,在他心裡,眾多子女中,沒有一人能比肩皇兄。”   “殿下也不必妄自菲薄,至少,陛下在十年前保我做了太傅,他必定是知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會成為你的助力,你和卿卿的賜婚不就是證明。”   聽到名字一震,打起了精神,聽父親緩緩道:“如今我就是一步廢棋,沒有‘相’相護,你這個‘將’就得自己出手,‘將’死則敵勝。”說罷便從懷中拿出一塊玉玨,很獨特,一般的玉玨以工藝簡單的回紋、魚紋為紋樣,最復雜也不過是龍紋,隻是龍紋除了皇親不會有人使用,這塊卻是更加復雜的饕餮紋,足以證明它的主人身份不簡單。   “殿下將這塊玉玨獻給玄甲軍的曲逢一將軍,他會見你的。”   “這是?”   父親沉默良久,就在我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他開了口“故人遺物。”話語中有些悲傷,起身將玉玨置於棋盤上,放置的位置,若將玉玨視為白子,便是置之死地而後生,這棋局,破了……   見父親起身離開,我便也知趣不做停留,邁出兩步便聽我的乳名從薑子殊口中流出。   “卿卿……”   聽到他的處境,其實心中已然沒有那麼多怨恨了,隻是我討厭算計,如何也是回不到之前單純的感情了,父親是對的,我們,確實不適合。   “殿下不必多言,穿上嫁衣的那刻,我是開心的,所以殿下也不必愧疚,今日一別,過往恩怨便一筆勾銷,民女願,太子殿下,得償所願,此生,無恙!”   轉身離開的那一刻,突然釋懷了,我們並非兩情相悅,嫁與他,我們最好的結果不過是相敬如賓,而我未必會滿足那樣的生活,他會有良娣、會有美人,我會空虛、會嫉妒、會爭鬥……慢慢變得不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