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來客棧的風波已經過去了兩月,如父親所言,孟渠良果真再無動作,所以這兩月他安心養好了身體,我們在城東最邊置了一處小宅院,不大卻五臟俱全,在旁邊,父親租住了一個小院做了私塾,隻收書本錢,為家境貧寒的孩子教些學識,而我,想在城中購了一個鋪子,隻是暫時還不曾有詳細的規劃。 和外祖的相處不似別的祖孫,我沒有與這樣的長輩相處過,又不會撒嬌,外祖又是刀子嘴豆腐心不善表達的性子,我們之間,看似親近,卻是隔著屏障,褚泀言說我對祖父,隻有對長輩的敬重,都不如他,我心中,是認同他的。 但終究有著祖孫這道關係,祖父不喜父親出現在他眼前,父親便叮囑我多看望他,故,每隔兩日我都會去蕓居,陪他煮酒,他知曉我對藥草有些興趣,便每日同我講一些,時間長了,我們漸漸變得熟悉,自然得問著日常,關心著彼此的身體,沒有別的祖孫親昵,但也有了一些心照不宣的默契。 定下居所的第二日我就搬離了褚泀言的宅院,但他還是每日都會帶著有趣的小玩意來找我,或是巷口的糖雪球,或是壹生堂旁邊鋪子的梅香敬福糕,頻繁到父親都想買條惡犬拴在門前,每次去蕓居也會陪著,意圖明顯得連紅綃都看出來了,祖父也暗暗提過一嘴,褚泀言喜歡我,我不是沒有察覺,我不懷疑他對我的好感,可褚泀言這個人,太隨心所欲,誰知道這份喜歡能維持多久呢,何況,我自己也不清楚對於他,我是怎樣的感情,我不敢回應,又或者說,我不知如何回應,隻能聽之任之。 青絮如今是跟在了我的身邊,不得不說,有她在身邊確實很有安全感,她比紅綃更為細膩,能注意到一些細枝末節,許是跟著褚泀言多年養成的謹慎,可在“錢”一事上,她可是比不上紅綃,柒華笑說紅綃是摳門摳出了本事,有這兩人在身邊,我倒是真能省心不少。 最近的一個月褚泀言見我的次數越來越少,有時也就打個照麵,問過柒華,他說潯陽城的鋪子出了些問題,褚泀言忙的有時第二日才回宅子,能讓褚泀言如此費心的問題,想必不簡單,不免有些擔心,決定去找他談談,是否能幫上些什麼。 我望著院中空空的枝丫出神,吹過的風已經是冬日的寒風,不自覺緊了緊身上的披風,桌上杯中的暖茶冒著白煙,它似乎是這院中最暖的東西。 在府宅等了四個時辰,侍女的茶泡了一壺又一壺,終於在日落等回了褚泀言,他身上飄著些淡淡的玫瑰香,像是女子的胭脂香,臉上意氣風發,沒有絲毫疲憊的意思,不由得讓人想到些什麼,眼前這個場景凸顯著我的可笑,心底生出一股怒氣,將茶杯狠狠放下,嚇得柒華一驚,掉了手中話本,我起身,喊出的聲音夾著戾氣,“紅綃青絮,我們走!” 褚泀言一臉茫然,問:“誒?怎麼就走了?”回頭輕聲問柒華,“你惹她了?”柒華用力搖頭否認,偏偏我又聽見了他問柒華的話,氣不打一處來。 我停下腳步,快步走近,“褚公子眼中,女子是否就如同你圈養的寵物,喜歡了逗一逗,不喜歡了就換一個?可你看錯了,我並非,你的寵物!” 他拉住我轉身甩過的臂膀,有些困惑又有些急切:“我什麼時候把你當寵物逗著玩樂?不過是去了趟鋪子,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你還裝!” 柒華適時開口,“大哥,你說謊好歹遮一遮滿身的脂粉味……”說完皺眉表示嫌棄,柒華喜歡同女子玩樂,卻不喜脂粉過重的味道。 褚泀言一愣,思考一瞬,臉上欣喜難掩,“你……吃醋啊……” 聽此,灼熱感染上臉頰,羞憤甩開,“誰吃醋!我是氣自己識人不清!居然關心一個沒心沒肺的人!” “我沒心沒肺?!程卿卿,你有點良心,沒我救你,你能在這和我吵架?!” 自知理虧,氣勢頓時變弱了許多,也逐漸恢復了理智,陌生的情緒讓自己慌亂無措,煩躁得甩開他的手。 他嗤笑,解釋道:“我是去了長樂坊……”沒說完就被柒華上前打斷,“你看你看,就知道你三心二意!” 褚泀言伸腿用力踢了那多嘴的人一腳,“滾!有你什麼事!小孩子湊什麼熱鬧!”柒華癟嘴,默默揉著屁股。 “長樂坊……是我的……”他垂首解釋,輕輕揪著我的衣角,又抬眼看看我的臉色,像個委屈的孩子,我心中鄙夷,這家夥,變臉如翻書…… 我看向青絮,她心虛低頭,角落裡羌無默默後退一步,紅綃也是震驚,指著青絮說不出一句,看來褚泀言身邊這兩人都是知道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倒是柒華的反應出乎我的意料,他拔高了聲音,“什麼?!你不知道爺爺有多厭惡這種地方嗎?你還瞞著我!!我以為你隻是偶爾去一去才一句沒和爺爺講,哥,你這讓我怎麼瞞……”後麵話語微微帶著哭腔。 “你能不能閉嘴,等會再說話!”這句話說的咬牙切齒,柒華知趣噤聲。 褚泀言解釋,長樂坊是他為了收集各地信息開設的,潯陽城本就處於淵朝和東籬的交界之地,流商交匯之處,而長樂坊是潯陽城最大的樂坊,前來的都是各地有實力的富商,甚至是一些有背景官員,閑談之間流出的消息多如繁星,甚至更為機密的信息都會得到。 褚泀言雖為老板卻是幕後,隻收分紅,管理長樂坊的是一個叫長嫣的女子,曾經是青樓頭牌,極為圓滑,擅長在各色的恩客麵前周旋。 前日是有人看上了樂坊的魁首銀盈月,那人是城西劉員外的獨子,想要強娶,推拉之間被坊中一個小仆失手推下了樓梯,傷到了腿,那員外愛子如命又怎會善罷甘休?第二日抬著來到了長樂坊,硬是說自己兒子因此癱瘓,毀了下半生,要盈月進門為妾,他那兒子,還未娶正妻,妾室都已經納了六房,別說盈月,褚泀言都是不願的。 此事若是僅僅一方所言便就罷了,偏偏作證的大夫也是如此診斷的,那大夫我見過,是那日為周叔治傷的午大夫,是個安分樸素的好大夫。 思考半晌便與褚泀言商量,想見一下這位劉公子,確認下傷情,好巧不巧,這劉公子目前賴在了長樂坊,這是不達目的不罷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