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 再探洪陽鎮(1 / 1)

大周妖俠傳 黃山月半 6478 字 8個月前

文墨自洪陽鎮一路奔回,堪堪望見山門之時,已是傍晚。隻見門前立著一人,青色道袍,頭帶純陽巾,斜背一柄玉劍,腰間掛著一個皮囊。   聽到文墨腳步聲,那人轉過身來,正是回龍觀江隨雲。   江隨雲笑嗬嗬地看著文墨滿臉驚喜地走到自己身前,開口對文墨道:“雲崖師弟,師兄來接你啦。”   文墨心中感動,回道:“師兄!”   江隨雲笑嘻嘻地道:“師尊聽聞我們斬殺屍魔,得知老友收得一位高徒,便遣我前來接你。算來年關將近,為兄來接你一同去回龍觀過年。為兄見山門緊閉,還道你有何事,既然回來便甚好,你且拾掇拾掇,我們明日便出發。”   文墨聞言,心中又是一陣感動,點點頭:“師兄!如此我便收拾一下,打發你上路!呃,不對!”   江隨雲滿臉笑容僵在臉上,一口氣險些梗死自己。隨後想到文墨的老毛病,無可奈何地伸手揉了一下文墨的腦袋,苦笑道:“你這毛病真真是能將人噎死,以後說話可要先多想想再說出來。”   文墨那邊早已滿臉通紅,吭吭哧哧了半天,方才急忙上前將山門打開,請江隨雲入內奉茶。   江隨雲在客堂坐定,啜飲幾口文墨端來的清茶,笑道:“此茶甚佳,嘗來似是那青娥紫筍,師弟觀中居然還有此好物。”   文墨道:“師父好酒,酒醒後必飲茶養神,他老人家存了好大幾罐在庫房內,我倒也不知是何品類,隻是平日喝來倒覺解渴提神。師兄喜歡便是極好。”   江隨雲將茶杯放下,正了正神色,同文墨道:“我師尊聽聞尊師之事,很是惋惜,對師弟你也很是掛念。此次遣我前來,一是怕你一人在此孤苦伶仃,叫我接你前去回龍觀過年,人多也是熱鬧些,二來是叫我問問師弟你,而今你師門隻剩你一人,可願帶藝入我回龍觀門下?我已向師尊稟明,你大可在觀內修習你本門道法,無需顧慮,也算是為你師門留有傳承。如願修習我觀中道術,也可撿些無甚沖突的法門修習,師弟你看可好?當然,你本門道法無需交授我觀中,師弟你切莫多心。”   文墨聞言,想了一想,微微笑道:“多謝師兄美意。尚有一事要向師兄言明。”隨後將赤陽子之事與江隨雲細細言說一遍。   江隨雲聽聞後道:“如此說來,尊師卻是絕處逢生了,實是喜事一件。唉,留得青山在,固然是於修為大損,但留得命在便是大大的好事。”   文墨點點頭道:“確是萬幸。但我心中是想不通的,我師父師伯所為之事,乃是為黎民百姓計,斬殺屍魔,本是功德,那道人不問青紅皂白便將我師父師伯兩條性命打殺,更何況聽師父所言,那屍魔化生也似是那道人所為。如此、如此……”他本想說兩句臟話,但卻不知如何形容,頓了頓方又說了下去,“我師父說那道人修為可怖,要我不得報仇,可我想了又想,心中不暢,有些事情,做不到便不想著去做麼?且不提為師父師伯報仇,那道人兇焰滔天肆意妄為,這等禍害都置之不理,我等修的又是什麼道什麼仙?”   江隨雲沉默半晌,望向文墨雙眼,一字一句道:“師弟,為兄所修之劍道,隻求一個一往無前的念頭。在為兄看來,你若想報仇,那便去報,但報仇亦有報仇的路數,不顧死活地沖上去拚命,那是愚夫愚婦所為。我等而今修為,便是同歸於盡的打法,也傷不到那道人半根手指,為兄之見,你而今最緊要的便是先等你師父恢復,其次便是提升修為,為兄想來,你師父在此事上必是有所打算的,你不若潛心修煉,等來日尊師定奪。”   文墨對江隨雲之言也感贊同,回道:“師兄所言極是。”   江隨雲又道:“師弟,如此一來,便要你認真估量了。過年是一定要去我回龍觀過的,你可帶著尊師一同前往。但有道是‘尊長在,不遠遊,遊必有方’,你可於觀中留下訊息,待尊師伯尋來後也可知你去處。   “此外,你尚要仔細思量,尊師門雖是行的斬妖除魔、衛道正途,但赤陽子前輩這多年以來,得罪的邪修魔頭卻也不在少數,而今尊師門中長輩無力維護,你孤身一人難防小人在暗,依師兄看來,不若且往我觀中暫住一段時日,待到尊師恢復,再返觀中也不遲。”   文墨點頭道:“師父當日曾言,師伯本應月餘便可靈智重開,尋至觀中,但時至今日,師伯卻依舊杳無音訊,不知尚要等得幾日。師父也曾說過,如師伯未歸,便讓我去回龍觀,因此上,便要向師兄及雲鬆師伯叨擾幾日了。”   江隨雲聞言,樂嗬嗬道:“既如此,師弟你去收拾收拾,明日一早,我們便出發。”   文墨皺眉道:“師兄,卻是不急,尚有一事。”當下便將那洪陽鎮中小乞兒一事細細講述一番。末了,言道:“我當日確是見過那小乞兒,隻是當時並未察覺有妖氣鬼氣,但那乞兒麵上表情確如那老丈所說一般,實是詭異得緊。我細細想來,卻始終不得要領,師兄見多識廣,不知可否知曉這詭異根腳?”   江隨雲皺眉仰頭,苦苦思索一陣,隨後苦笑道:“我哪裡知道。方才將觀中各類奇物異事的記錄都細細想過一番,並未有此類事件,如有鬼物妖邪,多半是尋來打殺便是,卻未見過此等怪事。”   隨後又皺眉想得一陣,搖頭道:“沒有。沒見過。我早就同師尊講過,吾等劍修,太過單一,不若別派博大精深,當要開啟多門功課,別成日裡便是練劍練劍,無趣得狠。且不說你那玄妙符法,就是這見妖識怪的功夫,也是粗淺得緊,幾個好端端上山來還軟糯糯的師弟師妹,現在也練成一群言語無趣,麵若冰霜的蠢物,無趣得緊!師弟,我同你說,你若是入得觀中,萬萬不可修習劍道,莫要來日也變作木頭,悔之晚矣!”   文墨也未曾想到正在說那鬼魅之事,卻變成江隨雲大發牢騷,不禁微微愕然。待回過神來,江隨雲竟已從師尊當日踹他下山歷練開始控訴起來,滿麵冤屈,連腿都盤到了椅子上,大有指天上告的架勢。   文墨連忙道:“師兄!師兄!”   江隨雲方才意猶未盡地住口,轉向文墨道:“沒見過也無甚大事!吾等劍修,當發一往無前之勢,披荊斬棘,我們倆明日去那洪陽鎮中一見便知。那洪叔正洪大戶,尚欠著為兄好大一個情麵,我倆直去問過便知。”   文墨得江隨雲一大助力,對洪陽鎮之事也是心下大定,便喜滋滋地去廚房整治了一桌飯菜,請江隨雲入席,江隨雲吃得大加贊賞,尤喜那道紅燒茄瓜,直言文墨比自己的師弟師妹強了百倍不止。   兩人用過晚膳,文墨引江隨雲到靜室中,江隨雲朝白玉雞蛋見禮一番,兩人又坐而論道一陣,便各自安寢,隻待第二日往洪陽鎮去。   離赤霞山數十裡外,洪陽鎮旁幾裡地的一片野林中,一座破敗小廟。   廟內蛛網橫結,灰塵滿布。上首一張破破爛爛的供桌,供桌上無神無佛,隻有一方小案,上邊用黑布蓋著一件物事。就在文墨二人各自安寢後,物事在黑布下微微閃了一閃,透出陣陣青光,閃了一陣,便再無聲息。   -----------------   月落日升,文墨二人到洪陽鎮之時正值晌午。   文墨扯著江隨雲在鎮外溜達一圈,昨日貼下的清穢符毫無異常。鎮子周邊原本牛糞驢尿多少有些,樹叢之中也是不少鳥糞腐葉,雜以鎮內的煙火人氣,空中氣味自是混雜。但今日混雜氣味減淡不少,想是清穢符已多少起了作用。   原本清穢符便不隻是清除臟腐穢氣,連帶鬼氣陰穢也會一並驅開,而自己以朱墨筆所製符咒,如遇初生的鬼物陰邪,也可一並排開。再加之自己以四方鎮物法將之布在鎮子周邊,若那小乞兒乃是一般鬼物,當是無法踏入鎮子,若那小乞兒是什麼強大邪物沖撞過來,那清穢符也並非什麼密不透風之法,自會燒毀,而自己也會有所感應。   如今看來,清穢符附於樹乾之上,並無半點異狀,想來鎮中昨日理應無事。江隨雲見四周無恙,便帶著文墨往鎮中洪家大宅行去。   走至宅子前,江隨雲上前扣門,文墨立在一旁,打量這座宅子。說是宅子,其實卻是一座塢堡,院墻厚實且高,圈起好大一片土地,院墻四角建的有角樓,方才遠遠望去,院中似乎還修的有一座高高的望樓。來時路上,江隨雲也有向文墨言說這洪叔正家中情況,聽聞他是雲州府某大姓人家的遠房親戚,早年間搬來此地居住,幫大姓人家看守田產,後來在此地開枝散葉,而今家中妻兒仆從四十餘口,雖算不上什麼豪門大院,卻也足稱得上富甲一方。前幾個月,因為屍魔流毒侵擾,家中仆從下人死了十多個,本家卻也有四五人喪命,連洪叔正最小的兒子也險些喪命,江隨雲幫他家消災弭禍而分文不收,也算是落下好大一個人情。   那小乞兒第一次現出異象,應是在押解途中。擔任押解的護院居然能毫發無損地歸來,不知其中有否隱情,因此上,文墨二人定下第一站便是去洪大戶家中詢問。若是無端端上門質詢,加之二人又是道士身份,此種大戶人家遇上事不關己,難免多有隱瞞,但好在江隨雲於之有恩,二人便大喇喇直接扣門叨擾。   江隨雲將門環敲得幾下,便聽得裡麵腳步聲傳來。不一會,便有人將門打開,開門的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廝,一見到江隨雲便慌忙躬身行禮:“原來是仙長來訪,煩請仙長稍候,小的這就去稟報老爺。”隨後便一溜小跑回院中,留著門房一個老者與江隨雲聊天。文墨站在一邊並不出聲,靜靜等江隨雲和門房閑聊。   稍待得片刻,小廝重又跑了出來,恭敬將二人請入內院中。   那洪叔正看來已有六十餘歲,拄著一根祥雲桃木龍頭拐,自屋中迎了出來。身後跟著幾個中年男子,看麵貌均有七八分相似,想來自是洪大戶子侄之輩。洪叔正一行恭敬行禮後,忙將二人引入堂屋落座。賓主落座,自有下人端上茶水點心,文墨坐於一旁並不出聲,來時江隨雲已與他交代,到時一切由他來交涉,文墨在旁細細觀察,以防對方有所隱瞞。   江隨雲與那洪叔正客套兩句後,便開口道:“洪居士,這是我師弟,道號雲崖子,符籙一道甚有造詣。我師弟前日雲遊路過此地,聽聞一狀似乞兒之人,重傷自愈,白日消形,百姓眾人甚感其擾,不知此事居士可有耳聞?”   洪叔正聞言笑道:“老朽自上次被鬼物所擾,近日自感身體欠佳,府外之事已是無力費心,一切全憑我兒大保打點上下。”隨後轉向旁邊一名三四十歲的漢子道:“大保,仙長方才所言你也聽到了,近日鎮上可有此事啊?”   那被喚作大保的漢子,便是洪陽鎮裡正洪大保。依裁縫鋪掌櫃所言,此人正是當日帶人拿下那小乞兒的領頭。洪大保聽得父親詢問,向前拱了拱手道:“回父親,近日鎮上一切如常,並未聽聞此事,想是那集市間好事之徒,隨口胡編。如今這妄言驚動了兩位仙長,實感抱歉。”說話間,神色頗不以為然。   文墨聞言一愣,仔細看了洪大保兩眼,繼而看向身旁江隨雲,也看到江隨雲望向自己。江隨雲向文墨使個眼色,轉向洪叔正道:“如此,想是偏聽偏信了,鎮中平安無事便是最好,卻不知居士家中自上次事後,可還有人有何不適之處?”竟是隨口將話題岔開了去。   洪叔正聞言,眉間略有悲戚,搖搖頭道:“其餘人等現已無恙,隻是我那幺子,病勢略重,至今仍盤桓病榻,實是令人擔憂。”   江隨雲自腰後葫蘆中倒出兩粒丸藥,聞言笑道:“無妨,貧道前兩日方回山門,求師尊賜得兩味丸藥,現可讓令郎服下,當保無憂。”   洪叔正聞言大喜,連連道謝,忙吩咐下人接了丸藥,又招呼江隨雲二人用些飯菜。   一桌人用完午飯,已有下人來報,言說小公子服了藥丸後,病痛大大緩減。洪叔正又是一陣千恩萬謝,江隨雲擺擺手,開口道:“居士無需多禮,隻是鬼魅禍宅,還需細細查驗方可免除後患。前次為追查妖邪,貧道行得匆忙,未曾替居士宅邸中祓除邪氣,今日除了贈藥,便是來了卻此事,我欲同我師弟仔細查驗一番,以免有何遺漏,不知居士方便否?”   洪叔正聽聞甚覺歡喜,忙招呼下人帶領二人往宅中巡視。   下人帶領二人在宅中巡了一圈,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最後來到後院廚房,江隨雲稱安灶之處乃是宅中重地,需做法探查,令眾下人在門外等待。待下人退去後,轉頭看向文墨:“師弟,這家人似有古怪,這一圈走下來,你有沒有發現什麼?”   文墨在江隨雲開口說要探查全宅之時,便已明白用意,這一路也是細細觀瞧,手中也捏著兩張清穢符用心感知。但一路而來,並未發現不妥之處,當下搖搖頭道:“未曾發現。”   江隨雲也皺著眉頭,一手托腮,瞪著眼睛四處觀望,眼中青氣閃動:“我一路望氣而來,這間宅子比之上次來看,已是平安清靜了太多。沒看到什麼邪祟之氣,便是他那小兒子,也不過是被屍氣侵染太久,身體發虛而已。著實奇怪。”   文墨點點頭:“方才我看那洪大保回應之時,表情全然不似作偽。但人心難測,也不能全然信他所說,況且事情也並不是發生在洪家府中,隻怕是在這洪家,應是查不出什麼了。不若我們去市集中問問苦主,當有收獲。”   江隨雲點點頭,二人回到客廳,向洪家老小言說家中已無大礙,隨後便告辭離去。   兩人往市集方向行去,直奔鎮口包子鋪。   行至市集,文墨發現已與自己昨日所見大相徑庭。昨日市集中冷冷清清,今日卻是熙熙攘攘,與昨天的景象截然相反。集中攤販個個大聲叫賣,客人擠來擠去,全然不似有鬼物作祟之地。   文墨目瞪口呆,轉頭看向江隨雲,江隨雲眉頭微微一皺,對著文墨道:“師弟,我是信你的。你所言非虛的話,咱們此次遇上的事情怕是沒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