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章 殘片(1 / 1)

大周妖俠傳 黃山月半 7575 字 8個月前

文墨自腰間解下葫蘆,將之遞給江隨雲道:“師兄,喝口水。”   江隨雲接下葫蘆,拔開蓋子飲了一口笑道:“我還道你這葫蘆是何收妖降魔,或是醫治傷勢的法器,卻是裝水用的?”   文墨平復了一下氣息,也是笑著回道:“是師父留下之物,我也不知有何妙用,隻是看著雖小,但比普通器物裝東西還要多些。師父本是用來裝酒,我把酒倒了用來裝水,卻也方便。”   江隨雲將葫蘆遞還,文墨接過也喝了一口,又把葫蘆掛回腰間。兩人抬頭望向略顯暗沉的廟內,到處蛛網灰塵,地上胡亂丟著幾個破爛蒲團,上首一張陳舊供桌。未見得有神像供奉,隻是在供桌之上有著一方小案,小案之上有塊黑布,蓋著一件物事。   江隨雲看了一會,開口道:“今日之事從頭到尾便透著古怪,洪陽鎮內眾人對這鬼物之事忘得一乾二凈,方才門外又聚著這許多鬼物,想來緣由八成都在這破廟之中。”   文墨皺眉道:“方才師兄你一踏上臺階,那些鬼物便開始攻擊我倆,現在進得廟裡,外麵鬼物卻又全部消失不見,問題多半出在這廟堂裡,前麵那供桌上的東西怕是有問題。”   江隨雲點頭道:“多半是了,先不看它,在這廟裡檢查一番可有旁的機關後,再看不遲。”   文墨點頭稱是,兩人分頭左右,每一寸地板細細查起。   文墨低著頭觀看地麵破損的青磚,又走至墻邊觀瞧已長了些青苔的墻麵,一會兒便將墻上繪的圖文看了個遍,他又看了一會兒木柱上的裂紋,看不明白,隻得開口道:“師兄,似乎沒有什麼古怪。”邊說邊轉身望向江隨雲,不大的廟堂中,空蕩蕩的,除了自己卻哪裡還有其他人。   文墨在原地愣了半晌,腦中一片混亂,背靠著墻壁,手中不知何時已捏著幾張符咒。文墨強自鎮定一下,回想自己方才探查廟內,並未用時多久,仿佛便是一轉身,再回頭便不見了江隨雲的影子,心下愈發肯定這破廟中有大問題。   思忖片刻,文墨望向那處供桌,咬一咬牙,兩步沖至桌旁,一把抓住那方黑布,往起一掀,一塊普普通通的石頭映入眼中。   仔細檢查一番,那自是一塊普普通通的石頭,並無半分奇怪之處。文墨心中大叫:“這不對!”轉身又在廟中四處搜尋,查遍每一寸墻壁地麵,將地上蒲團也撕開看過,最後還跳上房梁探查,半晌之後仍然一無所獲。   文墨隻得又湊到門邊,透過門縫向外望去,門外空地上仍舊空空蕩蕩。   文墨心想:“這廟中並無機關,地麵也無翻板暗道之類,師兄活生生一個人,不可能憑空消失。這廟堂之內,古怪非常,左右思量,也隻能是那供桌上的石塊問題最大。”   心念至此,文墨幾步走至供桌前,伸手便要將那石塊自桌上拿起查看。正在此時,廟門忽地從外被人推開。文墨急忙轉身,拉開架勢防備,待看到來人之後,心中頓時大驚,口中失聲道:“師父?”   來人正是赤陽子,非是那赤冠白羽的高大雄雞模樣,而是平日裡,杏黃道袍,正氣凜然的中年道人。   文墨看到此人,心中不禁一時迷糊,師父明明還在觀中,也不可能已恢復修為,如何會以此種模樣在這荒野小廟中現身。   卻見赤陽子邊微笑邊過來牽文墨的手:“徒兒,隨為師回去吧,此地之事非是我等能管的。”   文墨眼中狐疑之色更甚,片刻之後似是想通了何事,眼神逐漸淩厲,一手將手中石塊擲出,一手自符袋中將五雷符抽了出來。   ……   江隨雲用足尖在地磚上逐塊踩踏,未曾發現有暗道機關。又在斑駁墻壁上屈指敲打,翻找片刻,亦無甚發現。略略有點心安,回頭招呼文墨道:“師弟,若你那邊無甚發現,古怪當是那黑布所蓋之物了。”   一邊招呼一邊回頭向著文墨方向望去,隻見廟堂之中,空空蕩蕩,隻得自己一人,哪裡還有旁的身影?   江隨雲心下一驚,背後玉劍嗡嗡而鳴,登時飛出飄於自己身側,四處張望之下,隻覺得廟堂之中似是處處殺機。   將心定了一定,江隨雲引著玉劍將供桌之上那塊黑布挑了起來。見到黑布之下是一塊毫不起眼的石頭,江隨雲心中一愣,又是將整間廟堂打量一番。細細思來,這一路便是處處透著古怪,他與文墨兩人直似被一路牽著鼻子來到這小小破廟之中。   江隨雲略一思索,更加覺得不能一直呆在這破廟之中,雖是擔心出門之後,門外鬼怪孩童再度出現,卻也好過被關在這廟堂內。   將心一橫,江隨雲直沖大門而去,卻見到大門被緩緩推開。   門扇大開,一位道人自門外跨步而入。他外麵披著天青色大氅,內裡一襲純白道袍,藍色絲絳袍帶係腰,一頭雪白發絲被魚尾冠高高束起,又自腦後垂下。麵如冠玉,劍眉星目,看起來似是隻得二十歲出頭的樣子。   江隨雲眉毛一皺,對著道人躬身一禮,大聲道:“師尊?你怎地來到此地?怎地還把觀禮的禮服穿出來了?”   來者竟是江隨雲的師尊,回龍觀雲鬆子。   雲鬆子緩緩踱到跟前,一個爆栗敲在江隨雲頭上:“你小子還敢多話,管為師穿什麼,今次又惹了什麼大禍?”   江隨雲捂著腦袋大叫:“師尊冤枉啊!弟子這是為降妖除魔而來的啊!”   雲鬆子皺眉道:“你倒是熱心的,隻是此地之事牽涉甚廣,非是我等可插手的,還不速速與我回觀!”   江隨雲滿臉狐疑道:“師尊,不是你教我們平日裡當為眾生計,修劍之人眼中心中不可有不平的嘛?”   雲鬆子哼一聲道:“我還說凡事量力而行,也不見你……”   話至一半,異變陡生。雲鬆子話語突地中斷,身形閃得一閃,隱隱發出刺啦之聲,自雙目之中徑直射出兩道雷光,直沖江隨雲麵門。江隨雲臉上神色都未來及變化,便被兩道雷光轟了個正著,麵前卻是一道金光閃過,將雷光擋在了外邊,正是進廟之時文墨刷出的金甲符。   江隨雲念頭電轉,往後猛地一退,拉開了與“雲鬆子”的距離,厲聲問道:“你不是師尊!你是何人?”說話間,劍丸玉劍均已盤旋而起,鋒芒閃爍間,牢牢鎖著對麵之人。   “雲鬆子”並不搭話,身影一動,往廟外閃去,手中卻是不停,似是掐訣念咒,幾道雷光朝著江隨雲激射而出。江隨雲腳步晃動,堪堪閃過,追著“雲鬆子”沖了出去。   沖出廟門之時,江隨雲又晃過幾道雷光,心下愈加肯定對方絕非自己師尊,師尊出招向來是劍氣縱橫,何曾用過雷法。對這膽敢冒充師尊之人,江隨雲心下愈加憤怒,原本笑嘻嘻的臉孔都板了起來。   “雲鬆子”見雷法幾發不中,招式一變,兩步搶到近前,腳踏中門,右肘頂出,竟是換了貼身短打的路數。江隨雲後撤半步,掌分陰陽,架住對方攻勢,兩道流光自身後劃出兩道弧線,直擊對方身後毫無防備之處。卻見平地裡又是兩道雷光,與劍丸玉劍在空中激撞幾下,化解來勢。   劍光流轉,雷光轟然,法術對擊之時,兩人手下也絲毫不停,拳腳相交之時轟鳴陣陣,周遭泥土都被道道罡風刮出條條痕跡來。江隨雲隻覺對方拳腳之中竟也蘊著絲絲雷意,拳腳相交之際,竟是慢慢順著自己雙手雙腳往上蔓延而來,飛劍劍丸循環刺擊,也被對方或雷法或拳腳,盡數化解。一時之間竟是拿對方有點無可奈何,當下便是雙掌一引,帶起一股罡風,與對方猛對一招,借力向後躍開幾丈。   雙足一落地,江隨雲便掐訣一引,玉劍劍鋒一晃,當日與屍蜈蚣大戰之時的滔滔劍浪,登時繞身而出,向著“雲鬆子”席卷而去。而“雲鬆子”不閃不避,雙臂一陣金芒爆出,竟是迎著滾滾劍浪而上,雙手或磕或砸,連消帶打,激出道道雷光,生生地在劍浪之中開出一條道來。待得劍浪湧過,居然又是貼近了丈許,江隨雲一劍遞出,借力又向後躍了一步。   劍浪一退,“雲鬆子”便雙手一合,又猛地拉開,一顆雷球在他雙掌之間盤旋飛舞,隻見他一帶一推,雷球飛出,直奔江隨雲而去。   江隨雲見狀,右手一收,玉劍便收回手中,左手一招,劍丸也滴溜溜飛旋而回,在玉劍周遭盤旋不定。隨即,江隨雲便將手中玉劍一抖一帶,整個劍身顫動虛化,直直化作一柄數尺闊,十丈長短的巨刃虛影,劍丸飛舞之間化作了虛影周遭吞吐不定的青白劍芒。   江隨雲手腕一翻,巨刃接連抖出三朵環環相套的碩大劍花,劍尖虛虛實實,若隱若現地籠向那顆越飛越大的白熾雷球,直欲將其在半空點爆。   而“雲鬆子”見勢雙手猛地揚起,雷球在空中硬生生轉了個大彎,堪堪避開三朵劍花,直沖上天。再見得“雲鬆子”將雙手急轉下壓,雷球竟是在空中又急急轉向,直落在了江隨雲四周,雷球一沾地麵,竟從土裡鉆出了不知何時藏匿的另外兩顆雷球,三顆雷球彼此滾動疾走,繞著江隨雲直滾成了一圈光輪。   江隨雲看著這架勢,頓覺十分眼熟,看著對麵“雲鬆子”雙手似乎已然立起劍指,朝著自己點了三點。江隨雲麵色頓時大變,朝著“雲鬆子”伸出手,開口喊道:“慢……”,話未說完,一陣雷光在他周遭猛地爆了出來。   喊話之時,江隨雲手腕早已一翻,巨刃片片碎開,又化為無數柄飛劍,繞著自己飛舞,便似一群青色小魚一般,團成一個碩大的劍球將江隨雲團團包裹。雷光在周遭不斷狂轟亂炸,飛劍不斷炸開,又不斷聚合,一股凜冽劍意在劍球之間越蓄越強。   “雲鬆子”見狀,在雙臂上各抹一把,雙臂頓時又爆起一陣金光,而後便拉開架勢,繞著劍球緩步行走,打算在其上找出一道破綻。此時他身上衣服已然被飛劍割出道道破口,其中更是滲出淡淡紅色,渾身上下一絲雷光也無,似是在剛才的苦戰中耗盡。雙臂雖是架起拳勢,但仍是止不住地微微顫抖,臂上金光之下竟是片片焦黑。   猛然間,被雷光圍繞的劍球轟隆爆開,周遭雷光盡被一擊轟滅,一道森然劍氣從中激射而出。“雲鬆子”忙拉開馬步,雙臂架在身前,但卻未感到劍氣轟來的力道。微微一怔,抬眼望去,那道劍氣竟未向著自己飛來,而是直對著敞開的廟門直轟進去。   就在一愣神間,周遭景色竟是片片碎裂開來,光線頓時暗了下來。待得光線重新亮起,前方依舊破廟一座,隻是周邊空地亂糟糟的都是小坑土溝,泥土碎草濺得四處都是。   文墨晃了晃腦袋,頭腦發沉,渾身上下被“師父”發出的金錢鏢割出道道血口。但此時他全然顧不上檢查傷勢,睜大眼睛朝方才符陣轟擊之處望去。   文墨方才在那廟中便知來者絕非自己師父,狹小廟堂不利符陣施展,便將手中石塊劈麵扔出,又甩出幾道雷符,隨後遁出門來。   後來文墨用金甲符纏於雙臂與那金錢劍對招之餘,借著雷符飛蕩之勢,暗暗在“師父”身後幾丈處埋下了兩枚未曾激發的雷符。而後欺身短打,進而舍命與飛射而來的金錢火雨對轟,終於逼得“師父”踏在了符陣之內。   隻是未曾料到,金錢火雨竟如疾風暴雨一般,自己若隻是仗著金甲符,斷無半點生理。隻得將袋中五雷符祭出,借著雷法之威,硬撼而上。待得布下符陣,身上已是半張雷符也無,金甲符也隻剩得一半。接下來卻待如何,也是無法可想,隻得見招拆招。   而今塵埃落定,文墨袋中火力已空,心中惴惴不安地望去,卻隻見得江隨雲灰頭土臉地站在符陣之間,一臉哭笑不得。文墨心中念頭微轉,卻也是明白了事情緣由,也不由得苦笑一聲:“師兄……咱倆被擺了一道。”   江隨雲點點頭,他雖看來灰頭土臉,卻是無甚大礙。方才看到“雲鬆子”祭出符陣,他便明白自己應是不知不覺間中了幻術,沒頭沒腦地與師弟打了一場。也大致了然,必是那供桌上的物事暗中動的手腳。蓄力轟開雷陣之後,便是一劍射去,果然幻境頓解。   江隨雲走過來將文墨扶起,上下查看傷勢,又心虛地從懷中摸出傷藥遞出,隨後苦笑道:“你看到的是誰來著?”   文墨接過傷藥服下後,回道:“我看到的是我師父。”   江隨雲點頭道:“我也是看到我師尊,你看到飛劍招式,就沒認出是我來麼?”   文墨搖搖頭道:“我看到的不是飛劍,是我師父的金錢劍和金錢火雨。”   江隨雲愣了一下,又點頭道:“看來此物可以篡改你我眼中所視之物。”   文墨道:“那師兄是如何看破的?”   江隨雲道:“你的招式與我師尊相去甚遠,想來這幻境篡改之法不能與原物偏差太大的緣故。後來看到你用出符陣,我便知咱倆都著了道了。師弟,你這符陣果然了得,為兄感覺似是過了一場雷劫似的。”   文墨不禁心下發虛,囁嚅道:“師兄的兵器未曾傷到吧……上次屍蜈蚣之事後,方才修好……”   江隨雲笑道:“上次是為兄第一次下山遊歷,師尊擔心我失手惹禍,未讓我攜帶玉劍器珠,故而無法抵禦屍氣汙染。這次為兄把器珠偷來了,玉劍可不會那般脆弱了,大可放心。走,一起去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戲弄咱倆。”   二人攙扶著再度跨進廟中,供桌已被江隨雲一劍斬做兩段,玉劍將黑布和布下物事一並釘在後方墻上。   江隨雲將手一招,玉劍飄然飛回,繞江隨雲旋轉兩圈,嗡嗡作響,似是開心非常。文墨看在眼裡,心中暗道果然比上次更為神異靈動。   再看那黑布和布下物事一並掉在地上,江隨雲讓文墨靠柱子站好,便自己上前一把將東西撿起,拿了過來。   二人見得此物是一塊銅鏡的碎片,正中已被玉劍開了一個小洞,鏡麵上麵亂糟糟糊著些灰白的泥汙。   江隨雲將碎片托在掌中,嘴中嘟囔道:“怎地如此之臟?”便用另一隻手抹了兩下。   文墨見狀心中一動:“師兄,當心。”   江隨雲抬頭看向文墨,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回道:“何事?”   文墨見銅鏡碎片並無異狀,鬆口氣道:“我之前曾聽聞師父提過,凡鏡狀法器,其用法盡是詭譎邪異的路數,鏡麵便是詭譎來處。世間大修行者,遇之若是不喜,多會用法封閉,其鏡麵必汙。我看這塊碎片不知是何類法器的殘片,怕那麵上泥汙便是封印之法,貿然抹去,恐生異變。”   江隨雲聽言,忙低頭查看。按常理來論,鏡上泥汙被用力抹蹭,必有變化,但這塊殘片上的汙跡被自己剛剛搓了兩下,卻是一絲模樣都未改變,兀自牢牢附在鏡麵之上。   江隨雲點頭道:“果然有鬼。”轉頭又向文墨道:“師弟,這塊殘片不知是從哪塊銅鏡上碎裂而來,區區一塊碎片便將我二人耍得團團亂轉,看來應不是什麼平和之物。我欲帶回交由師尊處置,你看如何。”   文墨點點頭:“當是如此。”   江隨雲張開腰間劍囊,將碎片攝入囊中,以劍丸淩厲之氣將碎片略作鎮壓。隨後便在廟內四下探查,卻再未發現有何暗招隱患。待他返回廟門口,文墨身上傷口也已止血,靈力也略略恢復。   二人商議之後,便出得廟來。為防日後有凡人誤入此處,便一把火將破廟燒作白地,再三確認無甚遺漏後,江隨雲便禦劍,搭著文墨飛遁而去。   二人離開此處後三日,一道綠煙落在空地之中。   綠煙中走出一道黑影,看著眼前的殘垣斷壁,口中連番咒罵。在廢墟中翻找半晌後,卻是連罵也罵不出來,隻是滿頭冷汗,喃喃兩句後,又化為一道綠煙飛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