檮杌閃至崔將平三人身後,一拳轟下,一股妖氣四散縱橫,直將演武場中擊出一個數丈方圓、兩尺來深的大坑。這演武場的地麵,本就為著眾人比鬥演武之時,不必將其擊打損毀,早就著人特意加固過的。歷時一整日的各派修士激鬥都未曾損傷,如今被檮杌肆虐一番,竟已是來來回回翻犁過了兩三輪。 崔將平三人自然不會在原地硬撼妖王,早早便已齊齊向旁閃躍而去。此時裴殊華雙錘一封,守在頭裡,崔將平和盧陽二人在後方立定身形。 種種法寶齊齊祭出,葫蘆、華蓋、明燈高懸空中,光華閃動,將檮杌周遭罩了個嚴嚴實實,如意自是激射道道彩光刷向檮杌,寶劍、寶珠自一旁盤旋飛射,寒光烈焰齊齊而至,又從盧陽手中飛出幾道紅光四射的符咒,化作一片火海,火焰高起幾丈,鋪在地上,直往檮杌飛快蔓延而去。 被葫蘆等物罩著,檮杌身形已是較先前慢了一截,但隻見他左閃右躲,身影晃動,自鋪天蓋地的光幕之間直竄了出來,隨後雙手雙腳著地,猛地發力,直直往著三人這邊急奔而來。 裴殊華大喝一聲:“來得好!”雙錘回旋,當下迎上和檮杌正麵撞在一起。撞擊之下,二人周遭忽地爆出一陣氣浪,將地上浮土吹得漫天亂飛。塵土飛揚間,一道黑影自二人撞擊之處直直飛出,正是檮杌兩丈來高的身形。 檮杌直直往後飛去,裴殊華卻是站在原地愣了一愣,隨後似是想到何事,側頭大喝一聲:“收!”崔將平正自牽引各類法寶返身攻向檮杌,聽得裴殊華提醒,心下一動,雙手一握,幾件法寶憑空一轉便即不見。卻見檮杌早已躍至半空,手中握住了華蓋長長的傘柄。崔將平手中法決連換幾輪,華蓋傘卻是早被檮杌妖力一沖,將其間烙下的禁製抹了個乾凈,此刻早已不再聽憑崔將平調遣。 崔家本身隻是煉器世家,法寶多則多矣,但若是論及操控精純,卻遠遠趕不上手中隻得一件寶物,日夜演練的修士。崔家雖是對法寶彼此配合大有心得,但若是遇上妖王這般程度的敵手,難免被其尋個破綻,將法寶各個擊破。 此刻,檮杌手中拎著華蓋傘,足踏虛空,立在天上,口中笑道:“多而不精,駁而不純。”隨後將華蓋猛地掄起,身形一矮,直往三人頭頂砸來。 裴殊華將雙錘自身前劃過半個圓圈,腰身扭動,雙錘從下往上直直掄起,和檮杌手中的華蓋傘猛地對轟一擊。兩人都是往後微微一仰,一聲浩大的金鐵交鳴之聲爆起,直將場中眾人震得頭昏腦漲。 檮杌向後幾個空翻,落在地上,笑道:“還是裴家這‘兵丹’有趣,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裴殊華柳眉倒豎,斥道:“小姑娘是你叫的?等下打到你叫姑奶奶!”口中暴喝,腳下卻是不動,雙錘一前一後,變作守勢。三家所做營生並不沖突,倒也算世代交好,彼此間也算是有一套聯手對敵的法子。若是遇上對敵之時,歷來是由丹藥不缺、傷痛不懼的裴家頂在前麵,崔家和盧家在後麵法術寶物轟擊敵人。隻是如今妖王身形鬼魅,拳力迅猛,掄著手中華蓋傘,一時當作長槍鐵棍沖前強攻,一時又退後抖開傘蓋,擋住崔將平重新祭出的兩把銅鐧,反手再用神光照得崔將平三人苦苦抵擋。檮杌放開手腳,打得淋漓盡致,好不痛快。 裴殊華在前方喝罵不止,崔將平見檮杌有一手奪寶的本事,也隻是全力催動一對銅鐧往來揮擊。隻有盧陽隻在後方閉目不語,手下卻不停歇,食指鮮血流淌不斷,一張張的赤紅符咒繪出,卻不往檮杌處祭出。隻是借著裴殊華和崔將平遮擋身形,所繪符咒張張全都悄無聲息鉆入了腳下土中,眨眼便無影無蹤。 崔將平對老友舉動心知肚明,知曉這是盧家一套伏魔符籙大陣的手段。方才盧陽祭出的“玄天降魔法咒”便是此陣的陣眼,降魔法咒三輪擊打過後,符咒並不會就此消散,會滯留在原處轉作一道“君符”,隨後需符師放出一百零八道“臣符”即可結成伏魔符陣。隻是平日裡此番手段乃是盧家數十名符師共同催動,如今事權從急,普通符法對檮杌幾乎是半點用處也無,盧陽隻得拚著老命靠一人之力將此法用了出來,所耗時間卻是大大增加。 崔將平和裴殊華兩人先前見盧陽放出“玄天降魔法咒”之後,仍是手中法決不斷,便知他要作此打算。故此兩人看似跟檮杌苦鬥不止,卻半招也不搶攻,隻是護住後方盧陽全力施為,耐心等待大陣生效。 檮杌一時打得痛快,未曾留意盧陽動作。看臺之上文墨眼中,盧陽的動作倒像是黑夜中的一團炬火一般明亮。一道道符意在滿場亂竄,此時在文墨眼裡看來早已鋪滿了大半個演武場,變成了好大一個紅彤彤的圓形陣圖。 文墨捏著拳頭,手心裡全是汗水,眼睛卻是眨也不敢眨一下,生怕漏過了盧陽的半點動作。一旁的徐渺渺有點奇怪地望了望他,卻也不甚在意,兩個眼睛滴溜溜轉著,隻是在尋找逃離的缺口。 身旁江隨雲、洛江蘺等一眾劍修兵刃出鞘,一麵緊緊盯著場中爭鬥,隻覺所學頗豐,一麵又在暗自提防,隻要看到三世家有半點危險,便打算沖出去助陣,雖是修為淺薄,倒也管不得那許多了。 眾人心中各有打算之時,場中檮杌似是察覺到了一絲不妥,眼角掃到地上自己方才一拳轟出的深坑,坑底似有點點紅光透出。檮杌眼中突地兇光大盛,一把將華蓋傘哢嘣一聲折做兩段,發足往三人陣中沖去。 盧陽在後方卻早已咬破舌尖,在口中運舌走了一個符文出來,隨後便是張口一噴,一道紅光直直射到了先前“玄天降魔法咒”停留之處。 一片紅光自整座演武場地底透射而出,隨後便是一陣罡風激蕩,地麵上一層浮土被吹得乾乾凈凈。整座演武場的地麵此時布滿了密密麻麻的陣法,透射而出的紅芒扭了幾下化作了無數熾紅鎖鏈,直奔檮杌而去。 檮杌見狀,足下猛地發力,直往高處躍起。躍至半途,卻見一道紅衣身影後發先至,躍至自己高處。裴殊華高叫一聲:“給姑奶奶下去!”兩個已是熾紅的巨錘帶著兩道烈焰便直直轟了下來。 檮杌大喝一聲:“滾開!”雙拳揮出,與巨錘猛地撞在一處。裴殊華此時才感到一股巨力轟來,直似排山倒海一般,心下頓悟,原來方才檮杌還未曾使出全力。被檮杌全力一擊,裴殊華倒飛而起,隨後又落回地麵。她翻身爬起,雙錘支在地上,一口鮮血噴出,接著又是幾口鮮血吐在地下,心裡隻是苦笑,隻是一擊便被檮杌傷到心脈。當下自懷中摸出一丸丹藥服下,隨後就地打坐壓製傷勢,嘴角仍是有鮮血不斷滲出。 檮杌被裴殊華阻得一阻,身形略微一滯,身後無數鎖鏈便捆了上來,將他捆做一個粽子,又重重拉回地麵。檮杌身影一落地,紅色大陣中又是無數符紙飛出,將鎖鏈粽子貼了個嚴嚴實實。 崔將平趕至裴殊華身旁,又是祭出幾座蓮花,將裴殊華周身護住,又有七彩光斑自蓮花中飄出滲入裴殊華身體,自心魂深處滋養療傷。 盧陽麵色蒼白地走了過來,嗬嗬笑了兩聲,連道“僥幸”。崔將平對著看臺揮了揮手,教眾人快快退場,正欲回頭與盧陽說兩句話,卻見盧陽麵色忽然大變,接著便是一口血噴出,直直澆了崔將平一頭一臉,隨後仰頭便倒。崔將平見狀無暇顧及盧陽,猛地轉頭看向場中檮杌處,隻見那偌大一個鎖鏈大繭急速地收縮膨脹,往復幾輪,猛地一收,繼而轟然爆開。腳下整座大陣先是裂開了數道巨口,接著便是哢嚓一陣亂響,碎成了漫天紅色光點,消散無蹤。 場中一個大坑,檮杌半跪在正中,渾身焦痕遍布,皮肉開了無數裂口,鮮血淋漓,皮毛兀自冒著股股青煙。他慢慢抬起頭來,一對虎目中紅光閃爍,白森森的獠牙呲出,咬得嘎嘣作響。 崔將平見狀,身形前沖幾丈,遠遠將裴、盧二人擋在身後,手中法決一捏,一對銅鐧激射飛去,往檮杌頭上揮下。檮杌雙手護頭,任憑銅鐧擊打,自坑中猛地沖出,須臾之間便沖至崔將平麵前,左手虎爪反手揮出,崔將平胸口血花飛濺,跟著右拳擊出,隻一拳,便將崔將平打飛出去幾丈遠,生死不知。 檮杌喘了兩口氣,抬腳剛想往裴殊華那邊而去,忽地幾道劍光劃過,隨後一柄古樸巨劍猛地直直劈下,一片彩雲伴著雷光從兩側飛來,其後又是跟著紫色、青色閃爍的各色劍芒,剎那便轟在檮杌身上,直直將他頂飛出去十幾丈遠。 幾道身影自看臺之上飛躍而下,一眾劍修躍至場中,擋在裴殊華和盧陽之前,江隨雲、洛江蘺、韓舞、獨孤秋四人站在頭裡,神色緊張,氣息沉重。 飛劍追擊一輪旋即飛還,復又懸立在眾人各自身後。遠處煙塵慢慢散去,檮杌雙手垂在身側,隨意站在原地,麵上冷笑連連,虎目中兇光閃爍,盯了眾人半晌,開口道:“一群不知好歹的小崽子,著急送死麼?” 江隨雲嘴巴微微張了張,心中略有些慌亂。方才眾人合力一輪飛劍,對方竟是連提起雙手抵擋一下都懶得做,此刻站在場中才知雙方相差實是天淵之別。但眾人心中皆是一個念頭,三位前輩拚了命護著自己,決計不能讓這魔頭動手取了前輩們的性命。 江隨雲看了看洛江蘺,又看了看身旁一眾好友,“青月宗”聽聞在西域正在做一件重要無比的大事,無暇分身,如今來參會的也不過是兩個年輕的師弟,早早便被淘汰下場,如今卻也義無反顧地站在自己身後。 江隨雲心裡忽地充滿了勇氣,朗聲道:“義之所至,唯死而已,前輩,請賜教。” 檮杌聞言突地哈哈大笑,似是聽到了什麼無比好笑的事情一般。笑了半晌,突地聲音一收,冷冷道:“那便死吧。” 檮杌猛地沖了過來,身形未至,帶起的罡風已是吹得眾人喘不出氣。隻是一拳揮出,便將迎麵飛來的數把飛劍蕩得遠遠彈開,又是一掌揮出,便將一眾劍修吹得東倒西歪。 江隨雲隻覺一股大力襲來,一時無法立足,倒退幾步。餘光瞥見洛江蘺摔倒在地,身前一道身影閃過,正是那檮杌已是近得前來,一隻偌大的虎爪便照著洛江蘺頭上按下。江隨雲心中大急,腰身一扭,已是擋在洛江蘺身前,背對著檮杌,將洛江蘺護在身下。 眼見檮杌這一掌便要落在江隨雲後心,卻有一道金光自一旁激飛而至,在江隨雲身後鐺的一聲將檮杌的虎爪擋住。 檮杌被伏魔大陣所傷頗重,不願在此久留。此時隻想著速戰速決,出手已不再作保留,一掌揮出,卻不想此時被一道金光擋在麵前,隻覺那道金光反震過來的力道極大,竟將他震得騰騰連退數步。檮杌心中大驚,定睛望去,卻見那青衣道袍的劍修背後一道從未見過的金色符文在半空微微顫動。 扭頭往金光射來之處望去,檮杌隻見到一個清秀少年手中握著符筆,在空中連連書寫,一道道金色符文不要錢也似地飛射而來,盤旋在場上眾人身旁。少年身前還站著一個狐族少女,排開拳勢護著少年。 檮杌先前被阻,便有怒氣自心頭而起,但此時見到是這少年出手,又覺得心下有些發虛。方才剛進演武場之時,他便已注意到這古怪的二人。那少女倒也罷了,不過是身上有些天狐家的味道,看來也不過一兩百年的修為。 可那少年卻是有種說不出的古怪,自己這雙眼睛在離開倉決之時便受得一番機緣,能看到些旁人看不到的東西,此刻望去隻見得少年胸前一小片地方漆黑幽暗,細細看去其間又是星光點點,仿佛將一片星河裝在胸口一般。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先前他倒也不甚在意,這兩人雖有古怪,但看來修為不高,料來倒也成不了甚麼氣候。之後激鬥連連,少年和狐族少女並未出手,他心下更是未將對方放在心上。 此時少年連連揮出金光,盡是些自己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符文。檮杌略一思索,當下立定身形,開口問道:“兀那小子,你可是要趟這番渾水?” 文墨搖搖頭,不敢回話,生怕一開口便散了這股好不容易聚起的靈氣。他之前已有重傷在身,幾處大脈尚未愈合,方才在看臺之上努力往紫府陰符所在之處傳渡氣血,可惜半點氣機也渡不進陰符之中。現下隻得運著這一口氣機,按著方才見到盧陽所用的淩空起符之法,揮出幾道“金甲符”護住眾人。 檮杌見文墨並不回話,便暗自蓄力,想將這修為不濟的少年少女擊殺當場。還未出拳之時,卻見少年手中符筆連連揮動,一道古意濃濃的符文慢慢被勾勒了出來,懸在半空微微發亮。 檮杌突然覺得這符文很是眼熟,思索半晌,突然想起了一件極為恐怖的事情。他雙目瞪大,正欲拔足狂奔,卻是見少年麵前的光符突然散去,檮杌隻覺得一股極為恐怖的氣息從自己頭頂彌散開來,片刻間一道粗大的電光照著他頂門百匯直劈而下,避無可避,電光瞬時將檮杌身影淹沒其中。同時文墨一口鮮血噴出,一道五雷符已將他僅剩的一點靈力消耗一空,體內沒了靈力壓製,傷勢又是重了幾分。 吐完血後,文墨隻覺腦中翻騰攪動、抽痛連連,雙耳中轟鳴陣陣,雙眼一翻便即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