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休養(1 / 1)

大周妖俠傳 黃山月半 7432 字 8個月前

文墨剛一醒轉,立時便坐了起來。剛一坐起,腦中又是一陣隱隱作痛,待得回過氣來,才得空四下打量。   放眼看去,才發覺自己早已不在演武場中,目光所及,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小小的竹屋之中。屋中除去自己睡著的一張小床外,隻得兩張木椅,墻角擺著一張小小的方桌,幾件家具棱角都已磨損掉漆,看來已是用了不知多少年。   方桌之上擺著一隻灰撲撲的芥子袋,正是自己的物件,一旁還擺著一套衣褲。文墨此時腦中方才清醒一些,忙從床上翻下,雙足一著地,又是覺得膝蓋一陣酸軟,險些跪倒在地上。掙紮著走到方桌旁,一把抓起芥子袋檢視一番,又在渾身上下翻找一遍,並未發現最緊要的那件物事。突地發現自己一身原本破爛的道袍已然除去,隻剩一套貼身的汗衣裡褲,文墨隻覺得怕不是被何人就此將師父偷了去,頭上登時出了一層冷汗。   正在慌急之時,小屋的門吱呀一聲被人自外推開,江隨雲自屋外端著一盆水掀開半長門簾走了進來。見到文墨呆站在屋子當間,江隨雲也是微微一怔,隨後一臉驚喜道:“師弟,你醒啦!”又轉臉朝屋外喊了一聲:“師弟醒啦!”   文墨見得江隨雲進屋,撲上去扯著他袖子,急急問道:“師兄,你可曾見到我師父?”   江隨雲將文墨扶住,送回床邊,口中道:“你師父在你師伯那裡,沒丟,你別慌。”   文墨聽聞,心下安下一半,正想問些什麼,又見到洛江蘺自屋外走了進來,滿臉關切,走到近前將江隨雲推到一邊,將手按在文墨額頭試了一試,又將文墨手腕捉住,三指搭上,細細摸了一遍脈象。隨後將文墨頭臉掰了過來,上下檢查過一遍,洛江蘺才鬆的一口氣,開口道:“確是沒什麼大礙了,但是傷勢還是很重,師弟你還是要臥床歇息才好,有什麼事情隻管叫師兄就行。”   江隨雲在一旁嘿嘿笑道:“師弟你好些了便謝天謝地,當日在天河山可真是嚇死人。”   文墨被兩人擺來擺去,一時顧不上回想,此刻方才想起當日妖王兇焰滔天之事,不禁一陣心悸。又是擔心師父師伯,又是擔心當日諸位同道,當下忙開口問道:“師兄,這裡是何處?妖王又去哪裡了?大家夥都還好麼?”   洛江蘺將兩張椅子扯來,把江隨雲按在床邊坐下,轉頭對著文墨說道:“事情多著呢,一句兩句卻也是說不完,讓你師兄慢慢講給你聽。”又對江隨雲交待道:“師兄,師弟這幾日還需靜養才是,你們兩也莫要聊得太久,我去擇菜啦。”   江隨雲點點頭道:“我省得,師妹,外麵就辛苦你了。”   文墨也是對師姐連聲道謝,洛江蘺點點頭掀開簾子走了出去。江隨雲看著文墨道:“師弟,初見你之時我便道你的符道與旁人大不相同,這時我才得知,你修的原是上古神符之道,果然厲害非常啊。”   文墨眼睛眨了幾眨,一頭霧水,回道:“啊?”   江隨雲笑道:“我也聽你師伯說啦,八成你自己也是不知。徐前輩說你師門中自有這一脈神符之道傳下,隻是她和你師父也對符道之事一竅不通,你卻是對此道極有天賦。若非如此,那日在天河山,我等怕是要命喪當場,如此說來,大家夥怕都是欠了你一條命啦。”   文墨聽江隨雲夾七夾八地隻顧自己感嘆,又聽他提及當日天河山之事,隻得開口問道:“師兄,那妖王呢?可曾捉住?”   江隨雲回想起妖王,心下也不禁一陣悚然,搖頭道:“捉住?他肯走就算我們命大了,當日你一道雷符祭出,將那妖王劈了個七葷八素,想來也是先前伏魔大陣傷到了他的根本,被你雷符一激,新傷舊傷一齊發作,當下便是連噴了好幾口血,轉頭便跳出去,跑得無影無蹤了。隻是臨走說了些莫名奇妙的話,還將‘赤盧’劍隨手奪走了,崔老爺子氣得倒是罵了足足半個時辰。”   文墨心下寬了一些,回道:“崔老爺子無事了嗎?裴……裴前輩和盧老爺子呢?大家都還好麼?”   江隨雲擺擺手道:“都還好。嘶,其實也說不上好,幾位前輩跟妖王鬥了那麼久,身上都帶了不少傷,除了裴前輩,兩位老爺子雖是吃了裴家的神丹,但畢竟年歲已大,受了這麼重的傷,怕是都要躺上個半年嘍。對了,盧老爺子雖是陣破反噬,被傷得倒在地上起不來,人倒是清醒,躺在地上將你的兩張符看得清清楚楚。被人抬走之時還在喋喋不休地追問你是哪家子弟,想將你收入門下來著,你修的是上古神符道我們也是聽他嚷嚷出來的。你師伯倒是鎮定,隻將頭仰著,一點也不搭理他,將盧老爺子氣得夠嗆,躺在擔架之上還在亂喊亂叫,哈哈,哈哈。”   文墨想到師伯,臉上也帶了微微笑意。江隨雲見他麵色緩和,心下也是鬆快大半,又接著道:“師弟,盧老爺子可是個了不得的人物,他雖說隻是盧家大長老,但當年盧家推選家主之時,他可是人望最高的。若不是他當場百般推脫,誰也壓不過他的風頭去,盧老爺子這人這輩子隻是對符道上心,對其他事項絕不想摻和,這次‘品茗’若不是崔老爺子硬拉他來,他也是不來的。這天底下,他若說是符道第二,倒是沒人敢稱第一的,連他都對你的符道如此看重,如今你怕是要在江湖上出名啦。”   文墨對揚名一事倒是半點也不在乎,想起方才江隨雲所說的一事,便隨口岔開話題道:“師兄,你說那妖王說了莫名其妙的話,是甚麼話來著?”   江隨雲撓了撓頭,回想著道:“嗯,我們都不太懂他是什麼意思,他說:‘我還道你與那處所在有何瓜葛,卻也是個中看不中用的’,想來應是當眾吐血有損威名罷,說幾句場麵話撐撐場子也是應有之意,總之他說完後,又咕噥了幾句,我們大家夥誰也沒聽清,之後他便搶了‘赤盧’劍跑了。”   文墨將這句話在心中咂摸幾遍,也是不得要領,便又問道:“那後來呢?還有我師伯去哪裡了?”   江隨雲道:“你當時仰頭便倒,將大夥嚇了個半死。妖王遁走後,大家夥全都七手八腳去扶你,你那個血嘔得著實嚇人,裴前輩掙紮著過來給你喂了丹藥,方才止住你的傷勢。原本崔老爺子他們極力要留你和你師伯去崔家休養,你師伯堅決不肯,說是她自有安排,不願叨擾旁人。大家看你師伯堅決,又礙著她……她身份特殊,所以也未在堅持,我和你師姐放心不下,便跟著一齊來了。一路上我和你師姐想要搭把手背你,你師伯都不應允,一路提著你過來的,我和你師姐還是第一次坐別人的雲頭呢。說起來,你師伯雖是身份特殊,駕起雲來倒是和傳聞中不同,一朵雪堆也似的雲頭,坐著軟綿綿的,倒是極舒服的……”   文墨見師兄絮絮叨叨起來,怕是話頭亂飄的毛病又要發作,急忙將他扯了回來:“師兄、師兄,這裡又是何處啊?”   江隨雲笑道:“嗯,此地是汝州地界啦,中原地界氣候是極好的,剛好給你養傷。”   文墨驚道:“汝州?走了這麼遠了麼?我暈了怕不是有十來天了?”   江隨雲道:“哪裡有那許久,不過是一天而已,你師伯雲頭雖沒有我們禦劍快,但勝在不必途中歇息。對了,還有個熟人也在此間,等下你師伯回來你便可見到了。”   文墨奇道:“熟人?我在汝州怎會有熟人?”   江隨雲笑道:“不用急,想來你師伯也快回來啦,到時便知。”   文墨便問道:“我師伯去哪裡了?”   江隨雲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徐前輩隻說是去尋些藥草,是給你療傷用的,昨日方到此處,安頓好我等後便出去了,說是今日此時便回,想來也是快到了。”說完又拍了拍腦袋,笑道,“險些兒忘記了,崔老爺子對你也極是稱贊,見你沒有護身的物件,教我將此物交給你。”隨手從腰間芥子袋中翻出一枚玉佩交到文墨手中。   文墨接了過來,又聽得江隨雲說道:“崔老爺子說這枚玉佩叫做‘玲瓏墜’,內裡有幾道陣法,將靈氣探入便可驅使,能略作防身。另外桌上這套衣服也是他送的,見你之前的道袍已經破損,就送了你這套衣物,據說能夠隨心而變,還摻了火浣布,火燒不侵,叫做‘火浣衣’,和這個墜子是一套的。對了,盧家老爺子也交代了,等你大好之後,若是有意,可往範陽盧氏府中一趟,說是另有謝禮。”   文墨點頭謝過,江隨雲又道:“師弟,你且歇息一陣,我去幫你師姐置辦些飯菜,等下來叫你用飯。”看著文墨躺下,便起身出屋去了。   文墨躺在床上,舉著那枚玉佩把玩兩下。隨後閉上雙目,意識沉入內景,仔細通行氣脈。被章長元所傷幾處脈絡仍是略有阻滯之感,倒是有幾股濃鬱紫氣包裹著傷處,依稀能夠感到脈絡在絲絲緩慢愈合,運起靈氣沖刷幾輪,文墨倒也知曉了想要痊愈,非是一時一日之功。隨後意識轉到升陽府泥丸宮中,紫府之內一道神符飄飄蕩蕩懸在半空,正是那道陰符。   文墨想起方才師兄轉述上古神符一事,倒也對這道神符好奇心大起。師門修行手劄中所記“九符真錄”乃是九個符文,隻可惜其中並未詳述符文繪法,現下機緣巧合,倒是得了這麼一枚。當下驅動靈力,往那陰符中澆灌而去。   此時文墨已休養三日,期間又有丹藥滋補經脈,體內靈力已是回復得七七八八,隻是運轉稍有滯澀,早已不是“品茗大會”之時那般枯竭無力。加之此時神識正在紫府之中,此處乃是修士靈力匯聚之地,靈力充盈,灌注陰符的靈力自如濤濤江河,循環不斷。靈力往復之間,那陰符被沖刷地在紫府中滴溜溜轉了幾個圈,再等得一陣,陰符中隱隱有一聲獸吼傳來,響徹紫府。   文墨心下一喜,當下再接再厲,靈力翻滾之間,陰符中獸吼一聲大過一聲,直至最後,猛然在文墨耳邊吼了出來:“喵嗚哇!”   文墨怔了半晌,連眼睛都忘記睜開。   待到文墨回過神來,猛地睜開雙眼,身旁毫無異狀,明明聽得一聲貓叫就在耳旁響起,此刻卻是半點蹤影也無。當下直覺白日裡撞了鬼一般,心下不免惴惴。   正在暗自戒備,卻見江隨雲掀了簾子進來,笑嘻嘻招呼自己去用飯。文墨開口問了師兄幾句,可否聽得一聲貓叫。江隨雲一臉的莫名其妙,回道:“剛剛在廚房內,聽你師姐把個鍋鏟敲得咣咣響,別說貓叫,就是虎吼怕也是聽不到。”隨後想了想又答道:“此處是個山穀,想是哪裡跑來的野貓罷,別說這個了,飯好啦,來吃些,你的傷勢也好得快些。”   文墨定了定神,忙起身將桌上的衣物穿戴整齊,舉步來到外屋之中。   卻見外屋也是竹子打造,屋裡擺著一張桌子,洛江蘺早已利利索索地將三四盤青菜、竹筍、豆腐擺放整齊,又添了三碗竹筍飯,這才抬頭招呼兩人過來。   抬頭一看,洛江蘺便瞇了眼睛笑嘻嘻道:“師弟這般打扮,倒似是個書香門第的公子了。”   江隨雲也一同笑著稱是,原來那套衣物本就是崔家煉就的寶物,初時的款式便是一套黑色的書生圓領襴袍,一條革帶紮在腰間,看來倒是有幾分浩然正氣的儒門子弟模樣。   文墨聽得師兄師姐稱贊,倒是先紅了臉,將手在腰間玉佩上摩搓幾下,身上衣物款式微微模糊一下,變作了一襲深青色道袍。   三人對這崔家的煉器手法不禁贊嘆一番,笑鬧兩下後,三人坐下邊吃邊說著話。正在說笑間,門外傳來人聲,卻是一口西南官話:“跑到腳打後腦殼,也沒搞到,你還啷個兇,又不是我的問題,你兇啥子兇嘛?”   又是聽到徐渺渺叫道:“還敢犟嘴!要不是你睡著了,那棵茯苓精能跑了?”   文墨隻見到一個七八尺高的胖大身影,嘴裡嘟嘟囔囔地推開屋門擠了進來,正是在博平縣遇到的白羆精英雄。   徐渺渺在他身後,小腳正在猛踹英雄小腿,頭上一對狐耳氣得亂顫。   文墨忙兩下將飯扒完,站起身來,叫道:“師伯!英雄大哥!”   英雄見到文墨,一張嘴咧得老大,嗬嗬笑道:“弟娃兒,你好些了喃?”   徐渺渺見到文墨站在桌邊,幾步趕過來,上下打量,細細看了兩眼,笑瞇瞇道:“看起來是大好了,那我就放心些了。”   轉頭又對著英雄道:“我師侄好些了,今天這棵茯苓精跑便跑了吧。”   洛江蘺忙去又添了一碗飯,然後又將飯鍋裡麵剩的竹筍飯全都扒進了一個大瓦罐中,將大瓦罐咚的一聲放在桌上。   聽得聲響,英雄眼睛亮起,歡呼一聲,跑了過來端起瓦罐往嘴裡倒去。   徐渺渺見這隻白羆沒出息的模樣,皺了皺鼻子,又對江隨雲和洛江蘺道:“也是辛苦你們照顧小文墨啦。”   文墨站在一旁,好奇問道:“英雄大哥怎麼也在這裡的?”   英雄隻顧埋頭猛嚼竹筍白飯,卻並未回話。江隨雲等人未曾來及說話,徐渺渺便接話道:“這一路我都有跟在你們幾個身後,隻是在那馮家鬼宅中時,我卻沖不進去。後來見你們出來後倒也無甚大礙,隻是這個熊怪讓我有些好奇,見他自己跑開,我就跟了上去。後來他一路亂跑,跑了五六天,一頭鉆到此處。這片山穀我記得是叫做靈泉穀的,穀中有竹林有靈泉,倒是個養傷的好去處,我便讓他在此地等待,返頭去尋了你們,現下卻也正好給你養傷用。”   徐渺渺邊講邊想起當日情景,此處其實原本便是她早年行走天下時候尋得的一處佳所。她喜愛此地風景秀美,便起了個靈泉穀的名字,後又在此地搭了這間竹樓,在山穀入口之處布下草木禁製,以待閑暇之時來此處閉關靜養。怎奈諸事煩擾,最終卻是暫避西南,再也未曾回轉此地。   當日英雄一路亂撞,卻是走在了此地,東一腳西一撞,不知怎地卻是將入口處的草木禁製皆盡繞過,一頭撞進了這靈泉穀中。   徐渺渺想及此處,忍不住便又在桌下踢了英雄小腿一腳,問道:“死熊,我問你,這入穀之處明明……明明不知被何人下了禁製,你卻又是如何繞過的?”   英雄將瓦罐往桌上一放,呲牙笑道:“我啷個曉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都是覺得該往嘞些兒地方走。裡頭竹子的香味叫一個香哦,就想著進去啃上幾口,哪個會在意腳底下路咋個走噻?可能是我的運頭好些?我小的時候,我老漢就誇我運頭黑旺。”   徐渺渺聽了氣得小臉通紅,卻又不願承認自己當年布下的禁製無用,隻是叫道:“那些竹子你不許啃!”卻又覺得叫一隻白羆不許啃竹子,不免有些無理取鬧,叫了一聲也不太好再說別的,便隻是用筷子將碗中竹筍飯來回亂戳。   文墨聽了便對英雄笑笑,道:“英雄大哥身上的傷可痊愈了麼?”   英雄將舉起兩手,握了兩下拳,笑道:“早就好了,嘞個地方泉水巴適得板,泡上兩次澡,就好得差不多嘍。”   江隨雲將碗放下,笑道:“你們先聊著,我去給師尊回個信,免得他老人家又操心我和師妹。”   洛江蘺眨眨眼也道:“是呢,這次‘暮春品茗’出了這麼大個簍子,怕不是又要傳的風風雨雨,他老人家又喜歡瞎操心,是要跟師尊說上一聲。”   徐渺渺想了想道:“也幫我跟雲鬆子問聲好,與他也是許久未見過了。”   江隨雲應了聲是,便收拾了碗筷離桌去了。   徐渺渺又對著文墨道:“你也去躺著吧,剛剛醒來,還是需要多多靜養,等下我來幫你瞧瞧傷勢。”   文墨應了聲是,便也起身離席,剛回屋裡躺下便聽得外麵徐渺渺在叫喚:“死熊!又搶我煎豆腐!”洛江蘺在旁笑著打起圓場,文墨突地覺得心頭一陣暖意,隻覺得這小小的竹屋似乎便是這世間最舒暢的所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