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梁縣(1 / 1)

大周妖俠傳 黃山月半 6372 字 8個月前

第二日上,艷陽高照,攬諸帶了思倀常在,往山腳下的長留村尋去。文墨和素影、英雄三人留在靈泉穀中,陪著那個男孩等候消息。男孩在穀中東摸摸西逛逛,似是全不在意,文墨偶爾問起男孩姓名住址,那孩童便瞪起雙眼隻是搖頭,文墨一時也是無計可施。   英雄仍是在竹林間練拳玩耍,男孩此時倒也未曾像昨日一般畏懼,站在林旁觀看。文墨和素影見那男孩悠然自得,便也不再跟著男孩亂轉,隻是坐在竹屋之前臺階上閑聊。   等了半日,終於見得攬諸領著常在,一人一貓從穀外溜溜達達回來。文墨忙上前問道:“可是探聽到了麼?”   常在搖頭道:“未曾。我和主人出去,不但在長留村裡未曾聽說哪家丟了孩子,連周邊幾處散居的小村落都找遍了,也沒聽說誰家有孩子走丟。”   攬諸在一旁道:“這小子的裝束也不像是村戶山民家的,在村裡探查,本也沒存了就此能找到正主的心思。隻是想看看這兩日是否有外麵的人家來尋,結果問了幾處,都說未曾聽得。想來怕是要到梁縣將這孩子交到縣衙去了。”   文墨撓了撓頭道:“可是你倆也走不得那麼遠啊,我的靈力也隻夠讓你們在五六裡的範圍內走動。”   常在回道:“正是,故而今日未再尋訪,我和主人便回來同符尊你商量,怕是要到明日裡,請符尊往梁縣走一趟了。”   素影在一旁接話道:“如何不今日便去?”   攬諸在旁懶懶答道:“帶著那個小子走不快,等到了梁縣,太陽都落山啦。聽村裡農戶說,近日裡各地大縣大城入夜即是宵禁,我們晚上才到梁縣的話,多有不便,不若明日裡早些出門。”   素影想了一想,道:“怎地突然宵禁起來了,規矩真是越來越多了。”   攬諸道:“問那幫莊稼獵戶也是說不清楚,等明日裡到了梁縣,一問自然便知。”   眾人正在籌措,卻又聽得竹林那邊廂,男孩嚎叫起來。轉頭望去卻見得英雄一隻手將男孩提在半空,男孩雙手雙腳亂踢亂打,直掄得出了殘影。素影嘆了口氣,燈籠內青光閃過,男孩漸漸安靜下來。   文墨問道:“英雄大哥,你倆又是怎地了?”   英雄磨著牙道:“嘞個弟娃兒想要往靈泉裡頭窩尿,勞資叫他去找個卡卡角角,他就是不肯,勞資提著他去。”   正說話間,男孩褲子眼瞅著便濕了大片,見眾人望來,男孩臉上略有些掛不住,直指著英雄道:“這個胖子打不過我!就在我褲襠裡撒尿!你們看什麼!”   文墨以手撫頭,這孩子滿口謊話,料想明日之事當是前途多艱,心下哀嘆不已。   次日,攬諸扭身遁回文墨體內陰符之中,今日當職的丹元蹦蹦跳跳牽著男孩,跟在文墨身後,小男孩見是個姐姐領著自己,倒也安靜了幾分。素影則是將手中燈籠扯開化作了鬥篷披在身上,跟隨左右。英雄依然是拿圍巾裹了臉孔,戴一頂鬥笠,眾人本來勸了他兩句,但英雄擔憂文墨安危,執意要跟著前去。   眾人此番準備妥當,倒有幾分如臨大敵的模樣,出發往梁縣行去。   行了半日,男孩中途叫鬧幾次,最後被英雄扛在肩頭,一路到了梁縣。   文墨一身火浣裝做了個少年書生的裝扮,他生於書香門第,如今作文人打扮倒也似模似樣。素影和丹元跟在一旁低聲閑話,英雄則是扛著小男孩,跟在身後不作言語,一眾人看來倒似是哪家的公子帶著家眷外出,家丁在後保護跟隨的模樣。   到得梁縣之時,已是正午,文墨先去尋了一間銀莊,將江隨雲塞給自己的銀票換作散錢。料想那男孩滿嘴謊話,此次尋人怕是要耗費幾日,文墨便找了一處客棧開了兩間客房,又叫店家作些飯菜送至自己和英雄房中,喚了素影丹元一同用餐。   等了半晌,便有幾碟葷素菜肴送了進屋,文墨叫住了上菜的小二,自兜裡掏了幾枚銅板遞到他手中,開口問道:“小哥,我等初來乍到,入鄉隨俗,敢問這梁縣晚間可是要行宵禁?”   小二接了文墨的賞錢,道了聲謝,臉上笑瞇瞇地答道:“公子所言正是,這不是近日裡出了大事,這才叫大家夥晚上閉門莫出,故而有了宵禁一事。”   文墨奇道:“不知是何大事,竟是將官府也驚動了。”   小二撓了撓頭,道:“我也所知不詳,不過是聽聞過往客人說過幾句。據說是那北邊倉決國的陶王爺跑來咱們大周搗亂來著,想來這個陶王爺怕是還帶的有兵馬,防著他來縣裡劫掠,故而晚間不許大家到處走動罷。”   文墨聽到倉決二字,心裡一驚,隨口問道:“什麼陶王爺?”   小二道:“那幾位客商隻是自己閑聊,我也未曾聽得分明,好似是叫做陶……陶,對了,陶吳!好像便是這個名字。”   文墨心中想道:“陶吳?是了!是檮杌!他不是重傷逃了麼,這麼快便好了麼?那可大大不妙。”於是便開口問道:“哦,不知具體是何事情,還請小哥細細說來。”又是摸出了幾個銅板塞了過去。   小二倒也未接,陪著笑道:“客官,小的也未曾聽得太分明,您這已經打賞過了,再多了小的可不敢亂接,若是叫掌櫃知道了,那可是要被重罰的。”   英雄在一旁道:“那就把你曉得的事情都說上一遍,我們就是喜歡聽你說勒些事情,幾個銅板的事情,不得跟你老板說。”   文墨還是將幾枚銅板塞到了小二手中,店小二得雙份了賞錢,當下打起精神,將那日聽得幾個行商所談之事細細想了一遍,開口道:“小的記得那幾位客人說,說是這個陶王爺和倉決國的皇帝起了爭執,又是殺了幾個倉決國的什麼人,被倉決的皇帝老兒給趕了出來,最後跑來了咱們大周,一路上燒殺搶掠的。前幾個月連清河崔家老爺們辦的一個什麼大法會都給他砸了去,後來聽說被一個什麼用符的大高手給趕了出來,這個陶王爺也不知怎地,卻是跑到了咱們這河豫地界四處為禍。”   文墨聽得用符的高手雲雲,臉上紅了一片,支支吾吾不知如何接話,倒是英雄在一旁隨口道:“這個貨哪裡不好去,偏偏要跑到勒裡來,好討厭。”   小二連忙附和道:“著啊,客官你這般說,大家夥誰心裡不是這般想?再過得幾日便是五月初五正陽節,本是好好的一個日子,咱們梁縣靠著汝河,每年到了正陽節便有龍舟,吃粘糕,等到晚上還有放花燈的,河邊還有大片的食攤,可是一年裡少有的熱鬧日子。現下這麼一攪合,怕是全都顧不上啦。”   宵禁一出,不但食攤出不成,來往客官的賞錢也是拿不到一枚,連帶著裁縫鋪相好的小紅也是見不到,小二心裡牢騷滿腹,但也礙於對麵乃是客人,卻不好大倒苦水,隻能順著話頭說上兩句。   文墨點了點頭,又隨口問道:“小哥最近可是聽說過,鎮上哪家哪戶有走丟過孩子的?我這在來的路上,見到這個小兒在路邊嚎哭,看他可憐便帶了他來尋,不知小哥可見過這個孩子?”   因素影丹元都坐在桌邊,小二也不敢左右打量,生怕沖撞了客人女眷,隻敢兩眼放在文墨身上。現下聽得文墨詢問,就多看了幾眼素影身旁的小男孩,隻看了幾眼,突地叫了起來:“這不是孫老爺家的小公子麼!去年孫府裡給孫老太爺過壽,我們掌櫃的帶人去幫忙,我是見過一次的。孫小公子哦,你跑去哪裡了,孫老太爺險些都將縣裡翻過來找了。這位客官,您這可是善人有善報啊,孫老太爺好大一筆懸紅,您隻要把小公子送回府上,大可以領了去,這可是發達了嘛。”   小二絮絮叨叨說了幾句,文墨又取了兩枚銅板塞到他手裡,問過孫府方向,打算吃完飯便將這小子送回家去。未曾想才到梁縣便有了頭緒,心裡舒暢大半,連飯都多吃了幾口。那孫小公子倒是一臉晦氣,滿身的不樂意,在飯桌上別扭著不願吃,一雙眼睛隻是來回亂轉,想要尋個機會溜走。   待到用完午飯,一眾人便起身出門。孫小公子出了門便打算溜走,卻被英雄一把撈過來牢牢按在肩頭坐著。   文墨本欲悄無聲息地將這孩子送到孫府門前便走,誰知這小子依然賊心不死,意圖逃竄。眾人商議一番,文墨道:“還是我帶著這孩子往孫府內走一遭吧,英雄大哥你們在街上等我便是。孫府如若問起,我便說是在街邊撿到的這孩子。”   一路走到梁縣北麵一處大門宅院前,英雄在街道拐角停了腳步,文墨領著孫小公子走到往宅院門前,孫小公子見事已至此,隻得垂頭喪氣,隨著文墨站在門口等候。文墨叫素影和丹元隱去身形,自己上前拍了拍門環,靜靜等候。   不多時,一側的小門吱呀聲響,文墨將小孩往門前一推。一個老門房探出頭來,一看清眼前來人,不禁“啊呀”一聲叫了出來,連忙將孫小公子手攥在手中,口中叫道:“小祖宗唉,你這三天跑去哪裡了?全家上下急得要死,整座縣城都翻了個底朝天,也沒尋到你,快跟我進去,老太爺就要急死了。”   叫了一通後,老門房才注意到小孩身後還有一人,先是一愣,上下打量文墨一遍,見他衣著華貴,便點頭致意道:“該是這位公子將我家少爺送回府中,實在是大恩大德,先勞煩公子在此稍候片刻,我去與老爺稟報一聲,稍後便迎公子去見我家老爺。”後又扭頭往門房中喊了一聲,便有兩個小廝前來將文墨引進門房看座奉茶。   文墨本欲說上兩句便抬腳就走,誰知道老門房話語急速,竟是一時插不進去話。見老者話音剛落,便抬腳往府內走去,連忙開口道:“老人家,稍等。”   老門房轉過身看著文墨,笑道:“公子還有甚麼吩咐?”   文墨道:“小公子已然平安送到,倒也不必見你家老爺,代問家中人好便是。在下告辭了。”隨後拱手行了一禮,轉身離去。老門房牽著孫小公子在原地愣了一會,小孩還在左右扭動,口中叫道:“福伯!我不要回去!回去又是天天念書!好沒意思!”   那叫做福伯的老門房回過神來,口中說道:“小祖宗唉,教你念書又不是害你,速速與我去見老爺。”   文墨離了孫府,心中隻覺完成了一件大事。之前跟隨師兄師姐行走江湖,自己隻是跟著便是,如今卻可自己帶著眾人救了一個走失的小孩,心中實在是得意非常。當下招呼了英雄,素影和丹元也自街角現出身形跟了上來,幾人略略一合計,便打算在這繁華的梁縣中逛上一逛,也順手采買些物件,明日再回返清泉穀。   梁縣乃是汝州地界的大城,與州府汝臨毗鄰而立,往北便是有中州天柱美名的崇山,正是正道兩大中流砥柱之一“天音禪寺”的所在地,再往北去則是大周陪都神洛府。汝州正是陪都神洛的南部屏障,亦是南來北往的要道重鎮。   梁縣南一條商鋪林立的坊市上,自南越國而來的香料果品,珍饈海貨,自北方運至此處的皮草參茸,珍稀藥材。各式各樣,琳瑯滿目,將坊市內各家店鋪門裡門外堆得滿滿當當。文墨一行人走入此間,直看得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道上行人眾多,行進速度有些慢。眾人擠著往前走去,素影走在文墨身旁,深深吸了一口氣,嘆道:“此間喜怒哀樂各種味道倒是真正循環不休,隻可惜總是夾雜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在其中,不然我倒是真想常駐此間了。”   丹元在另一側笑道:“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想來是一個‘貪’字了。商肆坊市,大家夥一心都是在利字上較勁,自然而然便起了爭執之心,貪念一起,喜怒哀樂接踵而來,素影姐你嘗到的味道自然就帶了些似是而非的意頭在裡麵啦。”   文墨在一旁笑道:“你們說的都有道理。但是在商言商,在公言公,天地萬物各司其職,不過是自然而然便是此般模樣了。總不能教商人總是虧著本作買賣吧,那恐怕鋪子開不到兩天便要關門大吉了,萬物之理莫過如此,強逆大道而行,並非是長久之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英雄在身後聽了文墨所言,也開口道:“你說的確實是那麼回子事情,可是我倒是經常看到商人為了貪上一滴滴錢,搞到雞飛狗跳,烏煙瘴氣,看到勞資就來氣。”   文墨點點頭,道:“此種事情決計不在少,所以說凡事要看個各司其職,也要看個‘度’字,若是過了,便是禍端。貪字一過,絕難善終,隨之而來便是嗔癡慢疑,實在是苦不堪言。”   丹元在一旁奇道:“符尊大人你修的不是道麼,怎麼說著說著跑去佛學上了?”   文墨自小家學熏陶,也是讀過不少書籍,在靈泉穀中休養兩月,整日裡打坐用功,思慮道學,各種小時讀過卻不甚了了的文字倒是自腦海深處翻起來不少。道藏本是他本業功課,自不必說,小時家中放著幾本佛經品律,也是慢慢想起。   當下笑了一下,正想跟丹元解釋幾句,卻聽得路旁傳來一道溫潤有禮的聲音,帶著些許笑意道:“道也好,佛也罷,都隻是腳下之路,走著走著便會走到一處,又有什麼分別。”   眾人轉頭望去,卻見到是個老年僧人坐在路邊一處茶攤旁,兩道白眉極長,彎彎自臉側垂下,微微笑著看向眾人。見眾人望來,當下開口誦了一聲佛號,雙手合十,點頭微笑道:“老衲聽得各位居士聊得有趣,不禁見獵心喜,還請見諒。”   文墨回了一禮,笑道:“大師所言甚是,卻是不妨事的。”   老僧人笑了一笑,開口道:“諸位所聊,老衲倒也有些興趣,現下如有閑暇,可願來陪老衲飲口茶,隨意聊聊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