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墨見一眾白骨骷髏一擁而上,枝枝丫丫,骨爪尖利,白骨嶙峋,來勢兇惡無比,當下卻是笑了一聲道:“比人多麼?” 話音一落,他影子微微扭動兩下,一紅一綠兩道身影分離而出,正是丹元與龍煙二人。二人已不是平素常人外貌,龍煙麵上已然覆上了那半張狐貍麵具,雙手指甲已然探出半尺有餘,隻是身上尚未有各色麵具懸掛。丹元則是華服著身,紅紗蓋頭,頭頂上蒼白頭顱咧著大嘴,滿麵狂喜之色,卻是不出一聲。 眼見白骨骷髏沖至麵前,龍煙跨前一步,左手張開,淩空一爪橫掃而出,四道青光刀芒飛出,帶著隱隱雷聲,迎麵撲來的骨殖應聲倒飛而出。見一眾白骨飛散,龍煙愣了一愣,懷疑對方後招有詐,身形一動又退回文墨身前。 龍煙轉頭對文墨道:“符尊大人,這人使得乃是南部百越之地的血煉骨修之法,算得上是巫儺之術中的一個分支,隻是不知為何如此軟弱無力,以學生之見,其中必然有詐。” 文墨點了點頭,丹元在一旁道:“符尊大人,我和素影去往後院探查一下,早點去或許還能救幾個人出來。” 文墨回道:“速去,這邊有我和龍煙便夠了。” 丹元轉過身正要離去,卻見柳修遠不知何時已站在通往後院的小路之上,搖頭開口道:“你們倒也真的將事情看得太過簡單了罷。真當朝廷中無人,任得你們就這般來去自如?”他手中拎著一桿長槍,槍頭烏黑幽暗,整個人站在那裡竟如山嶽般凜然不動。 文墨微微側頭,已是看得清楚,便轉頭看向丹元。 丹元點點頭道:“符尊大人勿憂。”繼而轉向柳修遠笑道,“我久未在外界走動,如今卻是個個都真當我是個無知幼女了。這位公子小心了。” 話音剛落紅影一閃便即不見。柳修遠心下一緊,未曾想到對麵這個身形幼小,聲音稚嫩,但麵容極是可怖的人,動起來卻是如此迅疾,當下便將手中長槍在身側抖出兩道銀光四散的槍花,身形往一側猛地移開。 柳修遠剛剛挪開身形,方才所站之處便有一朵碩大的火紅花朵砸下,正是丹元一腳踩在當地,地上所鋪石磚怦然炸裂,碎石磚塊炸了開來。柳修遠手中長槍盤旋抖動,將飛來的幾塊碎石撥在一旁,槍勢一沉,正待攻上前去,卻猛地瞥見丹元頭頂上那蒼白頭顱一張烏黑口唇大大張開,正正對著自己。 柳修遠心下一沉,手中槍勢霎時回轉,在身前旋轉而起,舞得盾牌也似。守勢方成,那頭顱竟是一口烈火直直噴了過來,火光不似尋常凡火一般橙紅之色,而是通體赤紅,噴勃而來,柳修遠隻覺滿目皆是焰光火色,一時竟是被壓得無暇他顧。 火焰噴了一陣便消散而去,柳修遠將長槍一收,橫於胸前,笑道:“我還道如何了得,卻也不過如此。” 丹元嘻嘻笑了一聲,回道:“素影已去往後院啦,想來你們也沒其他幫手去攔得住她,現下你們到底在做什麼,一看便知。” 柳修遠臉色一變,手中長槍招式一變,槍影閃動之間,匯作一條烏黑長龍,裹挾著他直往後院沖去。丹元咯咯嬌笑,手下卻是絲毫不慢,身形閃動間已然一腳踩在那黑龍氣勁的頭上,猛一用力便將那黑龍氣勁當場踏散,把柳修遠攔在當地。 柳修遠甫一落地,在地上一滾,手中長槍帶起幾道烏芒,夾著道道罡風向丹元刺去。丹元見他攻來,便笑著往後飄開,避其鋒芒,但柳修遠隻要往後院沖上幾尺,丹元便湊近纏鬥阻攔。往復幾次,柳修遠氣得牙關緊咬,卻又無可奈何,隻得回過身追逐丹元。丹元如同戲耍孩童一般,左右騰挪,身形輕靈,那柳修遠招式雖然剛猛無匹,卻連丹元一片衣角也未曾摸到,直氣得眼冒金星。 文墨這邊又是另一番剛猛互毆的景象,龍煙將一眾白骨骷髏堵在一旁,文墨卻是和一個身高八尺,渾身肌肉虯結,膚色赤紅的大漢鬥在一處。 方才丹元沖出迎戰柳修遠之時,龍煙和文墨便凝神望向乃骨蠻化作的汙血泥潭之處。隻見泥潭之中異變突起,周遭血汙猛地往中間收去,在泥潭正中堆起一道八尺來高的身形。 身形逐漸凝實,依稀可見正是乃骨蠻的麵目,隻是他已不復先前瘦削身形,渾身筋肉虯結,身上皮膚不再是先前黝黑顏色,周身上下殷紅似血,下身長褲也不再是青色,而是好似被血汙浸透一般黑紅,腰間小獸頭骨也化作人頭骨,圍成一圈。 乃骨蠻也不做言語,隻是將手朝前一指,先前被龍煙掀飛的一眾骷髏再度沖來,手中卻是多了各色骨骼扭曲結成的骨刀骨劍。文墨見狀朝著龍煙點了點頭,龍煙微微頷首,輕輕吐了口氣,雙爪一張,猛地沖了上去,爪擊腳踢,拳腳之間隱隱有雷聲轟鳴,隻一人便將十幾具骷髏堵在一邊。 文墨見龍煙已與敵人纏鬥一處,深深吸了口氣,抬手將朱墨筆湊至嘴邊叼住,穩穩一個馬步紮下,左掌立在身前,右拳在腰間一收,後腳運力一蹬,一股罡風夾著道道電芒在身側猛地爆開。他腳下地磚驟然炸裂,身形隨即往前疾沖而出,一時隻見一道灰影閃至乃骨蠻身前,文墨腰身扭轉,腰間右拳順勢揮出,一股巨力直透拳背,拳麵金光迸出,電蛇環繞,劈啪作響。 乃骨蠻雙掌一前一後疊在身前,堪堪攔住這風雷激蕩的一拳,卻絕這拳中蘊含勁力不止一道,竟是一輪接一輪,似海浪一般連綿不絕,不斷轟擊而來。乃骨蠻當下便往後疾退,借著後退之勢將這一拳之力化解而去,退了幾步,乃骨蠻腳下步伐一變,合身又再撲上前,一雙巨拳霎時愈加通紅,好似精鐵燒紅一般,他仗著現下身形已高出文墨許多,雙拳居高臨下朝著文墨砸去。 文墨臂上金光閃耀,金甲符幻化成一對臂鎧,手上招數一變,盡是小巧靈活的路數。文墨先前借著神行符的前沖之力,又在臂上金甲符內疊放了數張雷符,依次引爆,方才造出先前奔雷一拳的威猛之勢,此時朱墨筆中符咒所存不多,已然無法再如之前一般。文墨知曉對方勢大力沉,絕非自己所能力抗,當下便將招式一變,拳腳之間盡是小巧混元之技,使得乃是一套借力打力之法。 二人拳來腳往對拆了數十招,文墨臂上金光之間漸漸染上了數點血汙之色。原來那乃骨蠻此時所用乃是一具血汙包裹的身軀,揮擊對拆之間,文墨金甲臂鎧難免沾染了他拳上點點血汙之力。又是幾輪過後,金甲臂鎧上點點血汙暈染開來,文墨隻覺金甲符已非平時一般和煦溫蘊之感,而是變得如同裹了一層尖刺在上,連拳勢也漸漸遲滯起來。當下文墨格開乃骨蠻襲來的一拳,雙腳騰起,在他胸口猛然蹬踏,借勢往後翻滾而出。 甫一落地,文墨雙手一甩,雙臂雙腿之上金甲驟然碎開,點點夾著血色的金光落在地上,竟是將地麵也燒出一個個小坑來。 乃骨蠻見狀嘿嘿怪笑,叫道:“你道你那金光護身的法子是萬法不侵的麼?我這血煉神功無孔不入,專汙靈光,任你何等寶貝也撐不過一時三刻去。” 文墨默然不語,將頭微微一甩,叼在嘴上的朱墨筆筆尖微顫,四道金光射出,重又附在雙臂雙腿之上。乃骨蠻見狀,頓時大怒,當下雙手成爪,直撲而來。 文墨腳下青光一亮,身形順勢劃過一個圓弧,避開乃骨蠻鋒頭,繞至他身後,朱墨筆已然握在手中,筆尖青光閃動,隨著他身形繞著乃骨蠻帶出一道光弧。 乃骨蠻腳下一錯,正要轉頭,卻見身側一圈光弧凝練聚集,變成五道青光符咒朝他匯聚而來。他心下仗著自己渾身血氣縱橫,全然不將這看來單薄的符咒放在眼裡,隨手將五張光符擊碎,當下勢頭不減,仍往文墨身前沖去。沖到半途,忽覺渾身軟軟地提不起力氣來,乃骨蠻隻覺雙手酸麻,竟然半點知覺都無,連忙停下腳步往手臂之上看去。 乃骨蠻赫然發現,方才那五張被他擊碎的光符竟然在他雙臂之上烙下五道符文狀的焦痕,渾身血煉之氣被這五道符文焦痕消解得一絲不剩。 他正在驚愕之間,忽聽得有人在他麵前輕輕說道:“清穢符,專清世間汙穢,見笑了。”乃骨蠻猛然抬頭,卻發現自己已然沖至文墨身前。此時乃骨蠻渾身上下汙血屍肉凝聚而成的虯結筋肉已被清穢符消解七七八八,他瘦削身軀已然自筋肉之間露了出來,腳下屍肉凝聚的外殼還未消散,胸口正正對著文墨當麵。倒似是他一路急奔,將自己胸腹薄弱之處巴巴地送到了文墨麵前一般。 文墨右手電光繚繞,自身側猛然揮出,重重按在乃骨蠻心口。一道碗口粗的電光自手上迸射而出,將乃骨蠻轟了個對穿。轟然巨力將乃骨蠻屍身擊飛出去五六丈遠,在地上彈了幾下,便一動不動了。至此,朱墨筆中所存十數張符咒堪堪用盡。 龍煙那邊一群白骨骷髏動作猛然一頓,繼而一陣喀拉之聲,一個個都化作碎骨,落了一地。 丹元見文墨這邊已然分出勝負,身形加速,直直沖至文墨身側站定。柳修遠也已瞥見文墨將乃骨蠻擊殺當場,當下也是將手中長槍一橫,立在當場,正想說幾句話,卻見文墨身旁憑空勾勒出一道白色身影,正是方才去往後院的素影。柳修遠心下一沉,便知事情已然敗露無疑。 素影朝著文墨搖了搖頭道:“一個都沒活下來,全是女子,死狀都很淒慘,地牢裡似是在用這些女子煉製什麼東西。人雖然都死了,殘留的驚恐之氣還是很濃,可想而知她們還沒死時,受了極大的苦楚。” 文墨臉色一沉,望向柳修遠,雙手緊緊攥成拳頭。 柳修遠見狀開口道:“區區幾名賤籍凡人,道長你也是修行之人,怎地還為這等凡人生死掛懷?我所行之事無非隻是為人分憂,卻也不是……” 文墨斷喝道:“閉上你的鳥嘴!聽你說話,沒得臟了我的耳朵!” 柳修遠將手中長槍橫起,擺一個守勢,雙眼卻是往著文墨身後一處房頂上望去。 文墨見他形狀有異,心下一動,連忙轉頭望去。隻見一個褚袍中年男子立在身後屋頂之上,眉眼細長,麵色青白,神情冷硬,居高臨下冷冷望著院中諸人。 柳修遠忽地開口叫道:“王大人!學生本欲今早就將一應物資上繳,卻為此惡道所擾,耽誤了大人事務,實是萬死莫辭。” 褚袍男子淡淡開口道:“柳公子不必多慮,此等惡徒,本官幫你打發了便是,隻是血蓮子事關重大,萬萬不可有絲毫閃失。” 柳修遠急忙回道:“學生已然將一應事項準備妥當,決計不會誤了大人緊要之事。” 褚袍男子微微頷首道:“如此甚好。”話音剛落,身形立時一閃,文墨隻覺眼前一花,卻發覺那人已然站在自己身前三尺遠處。 褚袍男子雙手背在身後,望著文墨道:“本官乃是棣王府長史王楨雨,今日將你這通緝要犯捉拿歸案,你可有何言申辯麼?” 文墨見此人身形疾如鬼魅,心下警聲大作,龍煙、丹元、素影三人見了此人行跡,也覺來者不善,俱是擺出守禦之勢。 文墨聽了柳修遠與其對答之言,其中“血蓮子”之詞想來便與此處冤殺的一眾女子大有關聯,當下便開口道:“你們合力濫殺無辜,現在反來汙蔑我是要犯,不覺得可笑麼?” 王楨雨淡然道:“無知草莽,強詞奪理,左右與我將其拿下了。” 話音一落,自他兩側土地中有兩個巨物轟然破土而出,落在地上,竟是將地麵踩踏得陣陣顫動。文墨定睛望去,卻是兩個二丈來高的金盔金甲武士,麵色靛藍,闊口獠牙,手中各握著一柄金瓜巨錘,看來便叫人膽寒。 龍煙丹元一齊往前跨了一步,擋在文墨身前。丹元開口叫了一聲:“符尊大人,快逃。”兩名金甲巨人舉起手中巨錘轟然砸下,其勢迅捷如雷,龍煙和丹元隻抬手擋了片刻,便被巨錘砸成了兩道光華,一道青光一道赤光在地上盤旋片刻,飛到文墨身後影中悄然不見。 文墨心中悲痛莫名,他知曉丹元龍煙不過是受擊重傷,重又回歸陰符之中,其實並未身隕,但見到陪自己多時的夥伴在麵前被生生砸滅,心中一時痛恨自己修為低下,無法全然發揮倀鬼實力,頓時一股狠厲之氣猛地竄了起來。素影見他似是要上前拚命,急忙在一旁叫道:“文墨快走,留得青山在!”一手攬住文墨,一手將鬥篷猛地蓋了過來,二人身形頓時不見。 王楨雨冷笑一聲,道:“小小妖媚,也敢來汙人眼目!”當下將背在身後的右手伸出,食指與拇指圈成一個環形,高喝一聲:“乾坤朗朗,日月其輝!”指間頓時光芒大作,將整間府邸照得一片通明,文墨和素影的身形在庭院一角浮現而出。 王楨雨將手往文墨處一指,兩個金甲巨人一步邁去,手中巨錘再次揚起。文墨見那巨錘揮下之時,足足籠罩了方圓幾丈地界,兩人又是在墻角之處,已然躲避不及,便將素影往一旁猛地推開。隨後他張嘴在手上一咬,一抹血光濺起,朱墨筆揮過,沾著血跡在空中急速勾勒,一張偌大的金甲符瞬間成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擋在了巨錘之前。 兩柄巨錘轟然砸在金光甲幕之上,一聲巨響,宛如平地一道驚雷。巨人手中金錘被反震而起,金甲光幕也碎成一地光點,文墨隻覺胸腹之間,五臟都似移了位置一般,當下便是一口鮮血噴出。兩個巨人卻是就勢將巨錘一撈,在身後劃了個半圓,自地麵橫掃而來,眼見便要將文墨和素影二人碾作齏粉。 文墨將雙眼閉起,攬諸的聲音在他腦中輕輕響起:“符主,莫慌。” 文墨身後影子突然漲到五六丈方圓,一道巨大黑影自其中猛然撲出,隻是頭顱便有兩丈大小,偌大的虎口張開,竟有四丈方圓,猛地一撲便將兩個金甲巨人一口吞下,隻嚼了幾嚼,便吞入肚中。異變陡生,不遠處的王楨雨一時還未曾來及反應,便是一口血噴了出來,其間竟然夾雜著不少臟器碎片。 攬諸雖然有半截身軀尚未自影子中探出,隻是伸出的前半截身子便已是極其駭人,足足六丈長短,上半身撐起五丈來高,將近處幾間房舍擠得坍塌乾凈。身軀已然不是當日隻有骨骼的模樣,虎頭鹿角,皮毛烏黑發亮,背上三道碩大的白色眼睛狀花紋。攬諸兩隻碩大的虎爪撐起身軀,將文墨和素影護在身下。 王楨雨蹲在地上,弓身不斷嘔出鮮血,湊到他身邊的柳修遠也已然呆愣在當地,雙腿隻是抖動。 攬諸深深吸了一口氣,猛地一聲虎吼,口中罡風呼嘯,朝著前麵王楨雨二人刮去。道道罡風如刀如銼,將二人血肉層層剮去,最後隻剩得兩副骸骨,在風中硬挺了片刻,隨即化作飛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