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肆意充斥著小廟,菩薩的佛首滾落腳邊沾了塵土,老道在這斷首佛像後貓著,雖然他已盡力卷縮身體,可這入秋的寒風如何指望這麼一尊殘像替他個玄門老道擋去。 哆哆嗦嗦下醒來,扯開了小酒葫蘆,小酌一口,嘶哈,為他倒算微微去了寒意。喝了一口小酒老道索性做起了晨課,在這一方小廟竟默默念起了《道德經》。 雨愈急,聲漸耳。 一道瘦小的身影從重重雨幕裡走來,臨近廟門一道閃電正巧打起,卻見殘破的廟門兩側書有,“殿裡忘俗塵,鬆濤林中悟天機。” 對聯上好幾處字跡都因常年風吹日曬亦無人打理早已模糊掉了,甚至橫批就更不知何處去尋。也恰因這一道雷看清來人竟是位女子,隻是這深山老林又是破廟來客還是位姑娘,在此等雨夜倒是叫人怕的緊。 也許是配合愈急的雨水,雷聲也漸漸頻繁,在道道驚雷下那姑娘打探著廟內情形,似乎確定四下無人方才邁入廟內,看著殘破佛像,雙手合十心底道了聲多有叨擾。小姑娘躡手躡腳在廟內查看,小廟雖然破敗,屋頂也有幾處漏雨但也是比在野外好的多。 忽地一嚓,小姑娘看到了佛像後的老道,一聲尖叫從小廟傳出,可在這天地的轟隆聲裡也無人聽得清了。 “啊,你是人是鬼?!” 小姑娘說著還連連向後靠去,腳下一晃摔了個屁墩。 “姑娘,莫怕,姑娘,莫怕。隻是一老道爾。” 嘭,一點火光亮起,原是老道打出了個火折子,映出老道紅撲撲的臉頰倒顯得和藹可親,小姑娘看到眼前道人須發皆白穿著一身補丁道袍,臉頰清瘦卻有紅光,且也算的上慈眉善目,心中警惕倒也少了三分。 “你是誰,一個道士怎麼跑到這佛廟裡來了?” 老道看著眼前穿著蓑衣的小姑娘,二人離的稍遠看不清她的臉龐,聽其聲音倒似乎是個少女,便笑嗬嗬回到:“老道四海雲遊,今夜途經此山,見有一廟便暫且落腳,想來廣度眾生的菩薩也容得我這麼一個小小的老道士。倒是姑娘,這般雨夜怎麼跑到這荒山野嶺中來?嘶,莫不是個女妖精吧!?” 老道故作驚恐狀,“還請放過老道士,身無二兩肉,且又老態龍鐘想來吃起來肉也太柴,且已有月餘未曾沐浴更衣想來肉還臭,還請就此放過貧道。”老道一副故作的戚戚然模樣,倒是顯得詼諧有趣。 小姑娘忍俊不禁:“道長,言語多有冒犯還望海涵,我也是來避雨的。” 老道士自是哈哈笑起來:“不打緊不打緊,如此瀟瀟雨夜,小姑娘夜行至此,卻無親朋相依?” 小姑娘張口欲言,卻又打住。老道見此已知其人心有難處。老道站起身從佛像後走出,“小姑娘,到這後頭避避寒吧。” “多謝道長,可是我…”小姑娘站起身,不時張望廟門外欲言又止。 “嘿嘿,老道雲遊四海,倒有數技傍身,雖平生素不愛行遊俠道隻修自在身,可今日也借了菩薩寶殿一避,也當聽菩薩一言,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小姑娘有難處,貧道也可助一臂之力。” 到此時火折子也熄了,兩人倒在黑暗裡沉默了起來,片刻,女聲響起:“多謝道長好意,萍水相逢之客,怎好意思求個什麼善果。”說罷,那少女竟就踏門而出,走向雨夜之中。 老道走近門前,望著少女消失的方向,又抬眼看了看天。“好大雨。” 哢嚓,哢嚓,雷聲自在響起。古道邊鬆林旁一破馬車門簾下似坐有一人,吧嗒吧嗒,原來是一老者正有一搭沒一搭抽著旱煙,煙霧緩緩升起,隨意飄散空中卻也是透不過重重雨幕,老者左肩的袖子隨風飄蕩。 啪啪,敲了敲煙槍,重新捏出幾縷煙絲加入再取出火折子,嘭,沒點著,這空氣太過潮濕了,煙絲上皆是潮氣。再是此般大雨老頭子都怕自己是不是活在水底了,自從上次夜逢大雨,一旬以來一路上便延綿不斷,好一些不下雨也是見不得太陽的灰蒙蒙陰天。 老頭子回頭看了看車廂真是苦了少夫人,拖此孕身還要受這陰雨之苦以致近來寒氣加身已經盡顯虛弱,須得生火取暖以閥寒氣。 哎,老頭子嘆了口氣,看了看雨中的兩匹瘦馬,它們也需要找個地方躲雨休息了。哢嚓,在雷光的照耀下,他似乎看見了有一人影走來。 “張叔!” “蘭姑!你回來啦,怎麼樣山坡上那個小廟可能避雨?” “能是能,隻是,”蘭姑扭捏道。 “隻是什麼?” “上麵有人,是個老道士,不過他看起來慈眉善目的不像惡人。” 張老漢聞言眉頭微皺。心念道,如此荒野遇人如何不防,可是此間人馬俱疲實在需要好好休息,一味趕路如何得行。念此,張老漢便有些猶豫不決。小將軍這時也在外尋覓棲身之所,不知何時才能相會。這時間須得張老漢拿定主意。 “暫且再等一下小主吧。” 蘭姑頷首,便鉆進馬車照料少夫人。 雨漸稀。 老道撐著一把老舊油紙傘,傘雖舊好在不破也可遮蔽風雨幾分,一步兩晃老道顯然右腳有殘疾,山路泥濘不好行走,好在這通往小廟的石臺階雖雜草叢生但還未被歲月抹去,老道心念著,在如此雨夜奔波那位少女也是個苦命人,他此前借著電光看到山腳似有一馬車,便想著來查看一二。 可道士本是山上客,又何故染紅塵呢? 穿過了一片鬆林,老道來到了山腳的驛道,可這天太黑看不清前路,離那馬車還有多遠老道也不知道了。環顧四周,竟看到了一點火星,老道便拖著瘸腿晃悠而去。 冷夜比雨更冷的刀架在了老道的脖頸。 “何故來此?”張老漢提著刀,出言不善。淅瀝的雨水打在他那滄桑的老臉上,歲月磨平了他的鋒芒可有一點寒光被他藏在了眼中,此刻這冷冽的眼光便刺在老道身上。 “老善人,貧道此來絕無惡意,本著出家人慈悲為懷,特來邀請幾位小廟一避,嘿嘿,刀劍無眼,刀劍無眼,還請老善人收了寶刀吧。”老道嘿嘿笑著一副模樣如同田間老農般質樸,可惜夜黑雨急,沒人看得清他這張老臉。 張老漢如何信得過這荒山野嶺冒出來的野道人,他冷言道:“速速離去。” “道長,也講慈悲為懷?”蘭姑帶著笑意的聲音從馬車裡傳出。 “今夜菩薩為我避雨,且也講一回慈悲。”老道淡笑回應。“老善人,這黑燈瞎火的你這白刃可別失手,老道走便是了。” “張叔,你就別難為這老人家了,咱們不去就讓他走吧。”蘭姑再次出言道。 張老漢微微嘆氣倒也就此準備收刀。 呼!忽然,大風過境!掀起一片雨打鬆林。斜斜的雨珠打在了馬車上如同珠落玉盤,嘶嘶,馬兒也被雨水擊打的發出了不滿的嘶鳴。張老漢已經收了刀,雖然起了這麼一陣旋風,但他收刀的手依舊穩健就如同他,出刀利落。 “小心!”,老道突然出口道。 “嗯?”,張老漢這一聲疑問剛出,就聽見這間歇的雨聲中似混有別的聲響,很快他也將明白馬兒的嘶鳴並不是因為雨水。 嗖!砰!黑暗中有什麼東西穿過雨幕急速而來,說時遲那時快,老道迅速將他那柄破傘擋在了麵前,也是奇怪,這破傘竟真將來物擋下。隨後,老道拉著張老漢就躲在了馬車後。 “怎麼了,張叔。”蘭姑聽見外麵突然的動靜問道。 “似有人來襲。你在車內護著夫人”張老漢平靜回復,隨後說到:“老道長倒是身手不凡啊。” “嘿嘿,走江湖的沒個本領不早便成了荒山枯骨。”聞言張老漢倒也不多說什麼。 “老哥哥,我看咱們還是速速上山去吧。” “道長也是老江湖,敵在暗我也在暗,怎能輕舉妄動失了先機。” “哎,若來者是人倒也是如此。”老道看著左手不知何時拿出正緩緩燃燒的黃符默不作聲。 “老道長何意?” “來者妖邪也。” 妖邪,凡人多有聽聞,可大多也還是當個茶餘飯後的談資。張老漢一生殺伐,若真有鬼怪,死在他手上的百千亡魂早該將他挫骨揚灰,所以他素來不信鬼神,如今這個老道士在他麵前裝神弄鬼神神叨叨,倒是惹他發笑。 “道長,此間不正是你除魔衛道之時,何故遠遁?” “來敵不明,老道也不敢打草驚蛇啊,咱們速速退到小廟,或許還可借他地殘存佛光見一見這妖孽是何物,再出手亦不遲。” “哈哈,你個老道士,且不說別事,適才到底是不是敵襲都要兩說,莫不是飛沙走了石,被你一番拙演賺我等上山?” “貧道何故賺各位上山?” “這就要問你自己了。”,張老漢語意漸冷。 “嘿,老哥哥倒是警惕的緊,我等倒是不必多有爭論,該來的已經來了。” 老道瞬間出手,一道黃符飄上半空,說來也怪,在這細雨朧朧之中,黃符竟自燃而起,霎那便燃盡隨後爆發出一陣黃光。也正在老道出手撒出符咒之時,張老漢對老道出手了,那把狹長的刀刃快似雨夜中一道白電剎那斬向老道腰間。 張老漢如何都是信不過這個突如其來的野道士的,他必須為他身後的幾人負責,自出府便向老將軍承諾必定平安到達宣州為此他會消除所有隱患。 砰!這一刀沒空可也沒實現出刀人的目的,老道用那把破傘擋住了這致命的一刀。也在那一道黃光之下,張老漢總算看清了周遭的境況,真可謂是個十麵埋伏。 雨水自腐朽的盔甲下緩緩滴落,布滿鐵銹的兵刃似乎依舊渴求鮮血,在那破損不堪的頭盔之下俱是一張張消融了大半的人臉,隻有長期浸泡在水裡的屍體才是這般模樣。 張老漢驚愕的呼聲來不及發出,四周的鬼兵在被黃光照到的瞬間全都發狂撲殺而來。此時間,老道推開傘上刀刃,右手持傘,左手開傘,口中念念有詞若有旁人側耳去聽卻如眼隔帳觀物不甚清楚,念罷,老道大喝一聲,“諸將聽令!” 嘭!隻見傘下華光綻放,一捧黃色煙雲飄出隨後四將殺到,一將手持雙鐧,一將抱環首大刀,一將肩扛長槍,一將倒拖長戟,四人俱是穿紅掛綠披金甲,好一個天兵下凡蕩妖魔。 張老漢看著眼見這一副光景,也是半響無言好似還在夢中,直覺人生好不真實。 “老哥哥呀,快快隨我上山吧。”老道此時急忙開口道。 “道長,是老漢有眼不識泰山了,隻是道長如此神力何須捉急上山?” “老哥哥,有所不知啊,此不過一小術,隻可退敵片刻,我等還需速速上山。”老道壓低聲音與張老漢急速說到。 “道長我家少夫人有孕在身,恐不便行動,還請道長施以援手,適才是老漢不敬,還望海涵。” 說罷,張老漢已是單膝跪地,微微側頭一副甘心受罰的模樣。 “哎呀,張老哥速速請起!些許小事罷了,我等還需即刻離去。”,老道扶著張老漢的單臂將其拉起。 此時蘭姑已將馬車車簾打開,適才外麵的動靜早就讓她機警了起來,她偷偷掀開車簾一角,霎時便看見了外麵四個如天兵般的人物與一群鬼兵鬥作一團,驚訝的她說不出半句話。正要四處張望尋找張老漢和老道時,此二人已來到她身前。 “蘭姑,快些將夫人帶出!”張老漢急忙道。 “張叔,這是怎麼了?” “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快去吧!” 蘭姑聽罷立即轉身去攙扶夫人,不多時蘭姑便扶著夫人將車門出來。 老道終是看到了張老漢嘴裡的夫人,隻見這女子臉色蒼白挺著一個大肚子似已有七月身孕,蘭姑在她身右側小心攙扶,她左手扶著車門框緩緩從車上下來。老道撐傘上前,將這夫人遮住。 “姑娘,有孕在身此間陰雨連綿似已寒氣加身了呀。” “多謝道長關心,近日妾身確實是冷的緊。”夫人身體抱恙,回話時眉頭輕皺卻還是嘴角帶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份柔弱之感更讓人憐惜。 “老道行走江湖多年,倒也是略通些許小術或可為夫人去去這‘濕寒陰氣’。隻是此間事急不便施展,待我等穩妥以後必為夫人解憂。” 說罷,老道輕轉油傘一捧黃色煙雲便從傘中落下將少夫人輕輕托起,隨即擴散四周將眾人都乘上,這一番動作驚得二女說不出話急忙看向張老漢。 “莫要擔心,道長神人也,此番俱是仰仗道長之力助我等脫困。”,張老漢笑道。 “嘿嘿,不敢當不敢當啊,張老哥。” 適才老道和張老漢擋在門前,夫人還沒見得外麵景象,此間老道使出法術讓開了道來,如是才見了這讓她心驚的一幕。 隻見在那一片朦朧細雨之中,馬車外四位神將與一大片如潮水般湧上的鬼怪殺作一片,神將身上散出的神光照出了他們可怖模樣,那一個個有人有獸但都一樣身體或多或少都似被水泡得漲爛,有刀槍的揮舞刀槍,手無寸鐵的便用嘴用爪去咬去抓,可四位神將就如同潮水中的中流砥柱巍然不動將這些怪物全都抵擋在外,打的他們是殘肢斷臂到處飛舞。 “走!” 隨著老道一聲走字,黃雲開始緩緩向山上移動,且越飄越快。四將在周身不斷開路,這些死屍根本就不知畏懼為何物不斷沖上前來碰成了一地殘渣。 此時似乎毫無危機,但敏銳的張老漢已經發現這些天兵神將周身的光芒早已不可與一開始相提並論了。也終於明白老道為何要他們立即向山上趕去,可那座小廟真的安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