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師徒(中)(1 / 1)

浮屠客棧 晏羽清荷 26799 字 8個月前

九、   我那聞風閣的時事小劄裡麵,記載著司徒瑾的青陽九劍,乃是在瀑布、烈陽下練成的,隻是我當時還不知道近幾年聲名鵲起的司徒瑾就是曾經的司箜。據說陽光折射到瀑布上會呈現出彩虹,赤橙黃綠青藍紫七種顏色,其中青色是最不易被肉眼捕捉到的顏色,司徒瑾就每每對著虛空之青練劍,練就出一套極強勁剛猛又無跡可尋的劍招,是以青陽九劍又稱劈空劍,但不是劈什麼都劈不著的空,而是被他劈到的東西最後都空了。   至於後有些傳聞說司徒瑾練劍精誠所至,將一柄烏金劍練成了青色,什麼蕩魄一出,天地變色雲雲,那都是太誇大其詞了。   而姬瀾野的落川十八式據說也是跟瀑布有關,不同的是他的劍法是在瀑布裡麵練成,其劍法既能因勢利導,蜿蜒靈動,矯若遊龍,隨水而動,又能勢如破竹,劈山斷嶽。想想瀑布下墜之力何其洶湧,其能隔空橫斬,辟出一條斷線,力道何等迅捷剛猛,因此姬瀾野的劍招中更有一記絕招,名為狂龍斬。   理論上,姬瀾野剛柔並濟的劍法應該是勝過司徒瑾一味剛猛路子的青陽九劍。   但如果這世上任何的紛爭都可以紙上談兵的話,那就不會有那麼多豪俠劍客血濺當場,橫死劍下了。   隻要戰法用得好,人其實往往能夠勝過比自己實力強的對手。   一黑一紅兩條人影,裹挾著一青一藍兩道劍光,戳挑抹刺,格壓撩掛,堪堪進了四十多招,生生演繹著當今武林劍術的最高境界,騰挪雀躍間,來去如電,影影憧憧,目力不及,時而以剛猛對剛猛,時而以輕巧卸強力,攻守各半,一時也難解難分。   司徒瑾畢竟內力不如對方,久戰必要落下風,隻見他使出一招“蓬蓽生輝”,人已倒立而起離地一尺,劍尖在地麵折返,回彈之力將他身體輕飄飄的蕩開了數尺,正在姬瀾野的頭頂之上。   姬瀾野一手捏劍訣,一手握劍直指向上,身體正要拔地而起,已然來不及,司徒瑾使出了青陽九劍最後一式——楚王問鼎,本來輕飄飄的身體如泰山壓頂般急墜而下,手中急轉的劍光如一道越織越密的倒漏鬥形的青色光網向姬瀾野的天靈壓迫而去,將那柄滌魂首先吞入了大半。   隻聞“啊——”的一聲,光網的勁道明顯弱了下去,大家還沒有弄清楚怎麼回事,就見姬瀾野如身形如穿花蝴蝶般輕盈的避了劍圈,落地同時,輕輕巧巧的將從劍圈中掉落的滌魂劍再次執於手中。   原來剛才避無可避之際,姬瀾野乾脆放脫了滌魂,將之直接拋入了對方的劍圈,順便附了一道內力在上麵,然後迅速撤回右臂,饒此還是被絞斷了一截袖袍,被拋出的滌魂被劍圈的中心吸力指引,又有一道內力推助,剛好劃在了司徒瑾的執劍手腕上。   司徒瑾剛使出絕招氣勢已衰,姬瀾野見此良機,回手便使出一記“狂龍斬”,司徒瑾雖以劍身相擋,手腕上終究是有了傷,如何能像先前一般沉穩持重,被這道劍氣懟得氣血翻湧,連連後退,連帶胸前的衣襟也被劃開了一道巨口,依稀可見堅實的胸膛和三顆紅痣。   “蠢貨,打架不帶腦子。”偷偷觀戰的朱邪瑜啐了一句。   唉,這個人,總是不坦率。   我見姬瀾野一招得勢,緊跟著逼進一劍,直取司徒瑾的咽喉,心道:“怎麼辦?要不要出手?要不要出手?”   朱邪瑜也是暗暗攥緊了手掌,想是在跟我想一樣的問題。   心念電轉之間,姬瀾野的劍尖又進了一寸,司徒瑾要害被製住,一時無法化解,隻能足尖點地,一味後退,馬上就要被迫到抵住墻壁。   我正要出手相助,身側卻有一道強勁的內力襲來,方向精準,力道純厚,堪堪擦過我的衣袖,朝著姬瀾野的滌魂劍而去。   隻聞“叮”的一聲刺耳長音,火花迸閃,紅藍交錯,姬瀾野悶哼一聲,右邊半截袖子已化作四瓣飛開,小臂上現出幾道紫色的淤痕,手掌指縫之間更是鮮血淋漓。   饒是如此,姬瀾野仍是沒有放脫隻剩下半截的滌魂劍,這性子也剛硬至極沒說的了。   “我這一簪甩出去已用了七成的內力,你不棄劍硬挺,是不要這條手臂了嗎?”   我一轉身,見阿綺推開陸續來觀戰的人群,背著一雙手,向這邊走過來,聲音還是那樣嬌嫩,笑容還是那樣甜美,隻是這一路走來,寥寥幾步,便不是那般少女的蹦蹦跳跳,歡脫輕盈,而是……一派宗師才有的風華和氣度。   我看那墜落地上的阻擋之物,正是之前司徒瑾送她的紅玉簪,玉者雖也堅硬,如何又能硬過姬瀾野手中經過千錘百煉的滌魂,何況不僅震斷了劍身,連同姬瀾野的一條手臂也差點殘廢,這是何等高深精純的內力,絕不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會有的。   阿綺經過我身側時並沒有看我,但也沒有刻意回避我質疑的眼神,徑直走到司徒瑾身前,將他擋住。   其實她身量纖纖,如何將人高馬大的司徒瑾擋住,但是她站在那裡,當真就會一種震懾八方的威儀,令人不寒而栗,退避三舍。   “姬瀾野,如果我跟你說,這人我護定了,你可還要堅持一戰?”   “拚死一試。”   “其實,你真正的仇人已死。”   “我知道……但是,這人也是兇手之一。”   “你可有想過,這個所謂的兇手之一才是你能堅守至今,奮鬥至今的唯一依托,如果你今日真將他殺了,你以後的路該何以為繼?”   “……”   這個阿綺真不簡單,兩句話就問懵了姬瀾野,也道出了我從觀戰到現在的諸多不解和困惑。   我竟然像從未認識過這個女孩子,不、這個人一樣。   “剛才你那一招‘排山倒海’,明明可以出盡全力,那麼現在我身後的豈非已是一個死人?可是你到最後關頭卻自己撤了三分力道,你自己可曾想過為什麼?”   “……”   “因為你對如今的生活早已厭倦,可你也知退無可退,但在這江湖之中,你若不進就會被後來者居上,會被明濤暗湧卷得不知所蹤。所以你一定要給自己立一個非戰勝不可的對手,以此來激勵自己,甚至可以說支撐自己在這條道上一路走到黑,是嗎?”   “……”   “話說到此處,你若堅持要戰,我也奉陪。”   姬瀾野搖搖頭,拱手道:“告辭!”   轉身,將那柄隻剩半截的滌魂劍隨手一拋,就像丟掉不要的垃圾一樣。   十、   這人來時步履沉重,去時倒是十分輕快。   仿佛如獲新生一般,經過我身旁的時候,我清楚看到他嘴角揚起了一絲弧度,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他眼睛本就好看,這麼輕輕一笑,濃密的睫毛就附在了眼瞼上,更顯星眸璀璨。   “哎喲!我心口痛得很,想是活不成了。”司徒瑾大叫一聲,一跤坐倒,成功的把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他身上。   阿綺也是強悍得緊,輕輕一掌就將他托住,毫不費力,焦急心疼之色溢於言表:“你哪裡疼?”   司徒瑾越發的恬不知恥:“這裡、還有這裡,你給我揉揉,揉揉就好些,哎喲、哎喲……”   我看朱邪瑜別過臉去,大概實在惡心得沒法看,或者是在極力撇清,自己跟現在這個嗷嗷大叫貌似在撒嬌的男人從來沒認識過。   講真,大男人撒嬌我很少見過,尤其是這麼個人高馬大的壯漢撒嬌,可是我倒覺得不怎麼惡心,反生出幾分反差得可愛,你說他裝吧!人家確實也在一口一口的往外吐血。   倒是阿綺,如果她今天沒露這麼一手,我真是會相信她是一個一番蜜語恭維就當戀愛,一支紅玉簪就能籠絡的花癡小姑娘,可是我既然已見識了那一記飛簪的威力,就絕不可能再相信這至少在七十年以上的精純內力,會在一個小姑娘身上,如果不是借屍還魂那麼就隻有一個可能……但是我幾乎不敢再往下想。   如果這人真是那個傳說中的神秘門派的神秘領袖,那麼早該世情看透,又怎會看不透看得上這麼一個輕佻後輩的浮誇浪蕩行徑?還能如此這般的安撫應承?   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阿綺(姑且還這麼叫她)自然是沒有給他揉胸口,隻是在他脈上輕輕一搭,用幾分哄的口吻跟司徒瑾說:“你傷得不重,就是心脈有些受損,回頭幫你續上,再服用些內養的丹藥也就是了。”   司徒瑾竟如個孩子般乖乖的點了點頭。   我都有點看不下去了:一個剽悍的壯漢躺在一個嬌小玲瓏的小姑娘懷中撒嬌扮癡,小姑娘則是一臉寵溺包容。   “我送你回去?!”阿綺聲音綿軟溫和,既像是跟對方商量,卻又有一種不容反駁的威懾力。   司徒瑾乖乖的點點頭。   接下來更辣眼睛的畫風來了:一個少女輕輕鬆鬆抱起了一個本比他高出兩個頭的青年,坦坦蕩蕩穿過人群。   經過朱邪瑜身邊的時候,司徒瑾還有些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摟緊了阿綺的脖頸,曖昧地笑道:“阿瑜,我先回房休息了,改日找你。”   朱邪瑜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哼,我竟不知,你胸口還長了三顆痣?”   司徒瑾略作嬌羞狀:“哎喲,死鬼,虧你還記得人家的胸口,想想還是以前同在聖聽司的日子好,大家總是吃穿一處,常常沐浴也是一起,赤誠相見無遮無掩的,身上有的沒的也都瞧得分外清楚……”   朱邪瑜眉目一擰,露出吃到一隻死蒼蠅似的惡心表情:“閉嘴!”   轉過頭來撞見我一臉玩味的神情正打量著他,更加生氣了,對司徒瑾吼道:“快滾回你的房間睡覺去好了。”   司徒瑾也沒再說話,向抱著他的阿綺點頭示意下,阿綺也點頭會意,抱著他往前廳去了。   朱邪瑜趕緊向我解釋:“清姐姐,你一定要信我,這個混蛋,嘴上總是愛胡說八道,我跟他沒那些事兒,他也是個正經爺們兒,隻是嘴上不正經……你、你、你你這是什麼表情,你別想差了。”   我笑著在他挺立的鼻梁上刮了一下:“他正不正經我不清楚,我知道你肯定是正經的,我、我……”我本來想說我的阿瑜長得招人喜歡,男女通吃之類的俏皮話,可是心口突然感到一陣絞扭緊縮的疼痛,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捏了一把,痛完之後又是一陣持續的酥癢,接著又痛又癢,你撓且撓不到,一味的如一隻長著鉤鐮的百足蟲在心臟上來回踏碾,當真是難受至極,快要喘不上氣來。   朱邪瑜看我抽搐不止,冷汗直冒,也嚇到了:“清姐姐,你怎麼樣?你沒事吧?”   隨著我眼前視線的模糊直至全黑,耳邊朱邪瑜的叫喚聲也越來越幽遠,我的身體也沉了下去。   好像墜入一個冰冷的深潭,然後我掙紮著爬上岸,渾身濕透四肢僵冷,周圍也仿佛都是冰巖,隻有一個黑黢黢的洞口好像能出去,我摸索著一路前行,正絕望走不到盡頭的時候,突然有一抹明媚的陽光打過來正照在我的臉上,我一睜眼自己怎麼置身於一個似曾相識的街道上,衣服也都乾了,周身暖洋洋的。   街上很是熱鬧,人來人往,摩肩擦踵,我正要走進去一家布莊看看新貨,卻見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兒哭喊著向我跑來,身上臟兮兮的,雖然離我越來越近,卻怎麼也看不清他的臉。   小男孩兒身後有個膘肥體壯的大漢正提著菜刀追趕他,“小叫花”,“小無賴”的謾罵著,小孩兒怕極了也慌極了,一個趔趄重重摔倒在我腳下,手上已被捏出五個黑手印的包子也滾落在一旁,我心道這孩子的一張臉這般與地麵親密接觸,該是怎樣個鼻青臉腫法。   我將那個臟兮兮的包子拾起拍了拍,又去扶那孩子,正待要看看他的傷勢,誰知一抬頭麵對我的卻是一張青麵獠牙的麵具,可麵具後的人卻還在對我甜甜地喊著:“姐姐!”   我嚇得站起身來倒退一步,發現周圍又變了:暮色降臨,明月高懸,一盞盞的華燈初上,一對對的紅男綠女,皆戴麵具。   燈火闌珊處,見一戴著半麵笑鬼麵具的青衣人,長身玉立,淡然出塵。   我心中一喜,不是百草堂那位神醫嗎?他竟終於肯放下矜持來找我了,我興沖沖的走上前去,揭下他的麵具。   笑容在我臉上凝滯了:“怎麼是他?”   是朱邪瑜的臉。   他對我淺淺一笑,一笑傾城。   “瑢瑢,我們成親吧?”   “好!”   我一口答應著,轉眼就到了一間紅燭雙立,喜字當頭的房間裡麵,我一身明艷鮮麗的嫁娘服,正對著一麵偌大的銅鏡細細描眉。   就在我對著鏡子莞爾一笑的時候,鏡子裡麵出現的竟是桑蒻歪斜扭曲的醜臉,我驚呼一聲鬆掉了手中的眉黛。   鏡中的桑蒻還是那副死前的絕望表情,冷冷地對我說道:“姐姐,你怎還不吸取教訓。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鏡中的她突然亮出一隻手掌,指甲尖利,掏向了自己的心窩,我卻感覺同時也是掏向了我的心窩。   我胸口真實感受到一陣剜心劇痛,驚呼狂叫著從夢中嚇醒。   十一、   “瑢瑢,瑢瑢,你別怕,我在。”   朱邪瑜溫柔的聲音和溫暖的鼻息就在我耳側,我徹底清醒過來。   懷抱堅實安全,清幽好聞的茉莉香。   我想永遠沉溺。   抱著我的人似乎也很沉溺。   將我又摟緊了些,恨不得將我勒進他身體裡。   “阿瑜,你鬆開些,我喘不上氣了。”   朱邪瑜依言放鬆了我,解釋道:“後半夜你一直說冷,我就隻好這麼抱著你,我想著你我都如此親近了,你不會……”   “你守了我一晚上?”   朱邪瑜微微點了點頭:“請大夫來瞧過了,一切正常,可你臉色總是不好,又總說心疼。我怕你晚上又出什麼狀況,就守在一旁,隨時照看你。”   他一番話說得我不知所措,我一向心腸剛硬,但這人明顯已經沖破了那層鋼墻潛入了我的安全距離,可我這人偏就是墻外風雨如晦我自巋然不動,墻裡和風細雨我就亂如螞蟻的那種,就是明明感動了心軟了,也還是要掩藏起來,自己把自己作死的節奏。   “其實、其實你不必對我這麼好,你又不欠我。”   “瑢瑢,”朱邪瑜將我推開他的懷抱,卻沒有放開我,而是雙手箍住我的肩膀,定定地看著我的眼睛:“你覺得我對你好,是因為覺得我欠你嗎?那是因為我喜歡你,不、是愛你,愛得不得了那種。……我知道大男人說這種愛來愛去的話有失體麵,會惹人輕視,可我顧不得了,我怕我不好好說出自己的心意,你這樣遲鈍的人就永遠感受不到,你知道我這人一向也不愛拖泥帶水,曖昧不清的。”   “嗬~”我實在忍不住笑了出來,“我哪裡就遲鈍了,你敢說我遲鈍?”   “那好。你之前總是躲躲閃閃,避重就輕的,弄得我想親近你又怕失了分寸唐突你,今日也不妨好好說清楚,你對我朱邪瑜可有一點點愛意?不是姐弟啊朋友啊那種,就是男女之愛,可有?但凡有一點點,我朱邪瑜就決不放棄;如果是全無甚至是厭惡之情,那我馬上從你眼前消失,也不令你難做。”   “我……我……”我心裡當然是喜愛他的,天下任哪個女子麵對朱邪瑜這樣可愛的男子時誰能不心生愛戀?可我就是差了那麼一分坦誠的勇氣,這跟臉皮厚薄沒有關係。   “喜……喜歡……臉……”我低下頭去,聲音細不可聞,我覺得我這輩子的慫樣兒幾乎都要被朱邪瑜瞧去了。   “其他的,還不確定。”這句話倒是敢實實在在說出來。   朱邪瑜欣喜若狂的大笑兩聲:“喜歡臉也算是喜歡,說明我還有機會。哼哼,人生第一次覺得要感謝我爹媽啊!瑢瑢,我會好好努力,好好表現,讓你喜歡上我別的地方……”   “哎呀呀,我們的朱邪公子,你在說什麼呢?什麼叫喜歡上你別的地方,聽得我臉都要紅了。”司徒瑾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身旁是阿綺攙扶著他,攜一臉邪惡的笑容望著我們。   我本來覺得沒什麼,被他這麼一說,不由地麵紅耳赤。   朱邪瑜皮膚最白,又是羞恥又是奎怒,紅得最明顯:“我說的是性情,才華這些,你以為我在說什麼?”   司徒瑾笑道:“我說的也是這些啊!隻怕是你心有邪念所以想差了吧!”   朱邪瑜怒不可遏,直接將手邊的一盞茶碗朝他丟過去。   司徒瑾眼睛也不抬一下,依然那麼故作瀟灑地倚靠著。   阿綺則是上步擋在他前麵,那盞茶碗就在離她不到三寸的地方,猶如撞擊到一堵無形的氣墻似的被彈開,然後落得摔得粉碎。   我跟朱邪瑜目光一接,都變得緊繃起來。   這個阿綺實在是個太危險太神秘的存在,身外護體真氣這種東西,非得是過人的天資,七八十年的勤修和萬中無一的運氣方才能獲得。   司徒瑾道:“阿瑜——,你也是二十來歲的人了,怎麼臉嫩成這樣,經不起玩笑,我來本是要與你修好的,可你嘛總是對我存在著……這個……偏見,動不動就生氣、吼我打我,你想想看,我何曾對你疾言厲色過?哪次見了你不是恭恭敬敬,做小伏低的?”   我瞧著氣壓越來越低的朱邪瑜,有點想笑,強行繃住。   司徒瑾仗著有人撐腰,還是不肯罷休,越說越起勁:“唉——‘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那個……他方。我奉若神明一般的對你,轉眼你卻又去做別人的舔狗,這樣低聲下氣委曲求全了,人家姑娘還是不咋待見你,哈哈!不過我若是這位蘇姑娘,絕不矯情,喜歡就大大方方說出來,定然事事都依著你,把你當寶貝似的寵著,你若開心我就陪你開心,你若不開心,我就哄你開心……”   “你、可以、閉嘴了嗎?”朱邪瑜的聲音低低的,臉上的顏色由紅轉綠,由綠轉紫,實是已忍到了極限,可人家一來就拋出了“我對你畢恭畢敬你對我又兇又壞”的話,再發作那就是承認自己很沒有風度了,尤其是在自己喜歡的人麵前,如何能承認?隻有忍。   應該不是沒想過反駁,其實朱邪瑜的口才本已是很好了,怎奈何對上這個流氓司徒瑾的時候,就成了有口難開,英雄無用武之地。   想想也是可憐:一個直男如此被擺在女性向的位置,如何能忍,偏偏又無力反駁,嗚呼哀哉。   “你、你怎麼還笑得出來?”朱邪瑜一臉氣急又生無可戀的樣子望著我,真是又可愛又好笑,雖然司徒瑾夾槍帶棒地詆毀我,我反倒不覺得如何生氣,倒是朱邪瑜,平日裡他太過老成持重,難得露出這樣一副窘然又憤怒又拿對方沒辦法的少年人神態,當真是可愛極了。   “好了,你取笑得也夠了吧!”我對著司徒瑾正色道,“你來找我們,所為何事?”   司徒瑾矯情地瞥了我一眼,別過臉去,意在不屑跟我講話。   阿綺對我笑道:“清姐姐,咱們鄰處有個多喜鎮,今晚舉辦花燈會,聽說那裡的溫泉也很好,所以特來相邀。”   我沉著目光,看她一眼道:“如今,這‘姐姐’兩個字,我隻怕已承受不起。”   阿綺笑得更甜了:“如何承受不起,叫你一聲‘姐姐’,便永遠是我的‘姐姐’。”   我停頓片刻,莞爾道:“所以,這是一場四人約會,我二人加你二人?”   朱邪瑜指著司徒瑾搶道:“有他沒我。”   司徒瑾道:“你不去的話,那我也不去了。”   我對阿綺道:“那好,沒有這兩個火藥桶,咱們姐妹也清靜些。”   阿綺搖搖頭:“瑾瑾不去,我也不去了,他還有傷,我要照看他的傷勢。”   這“瑾瑾”二字一出,激起了我一聲雞皮疙瘩。   我道:“好哇!那我就一個人去好了,說不定燈會上還能碰到什麼美貌郎君,風流才子的,正好撩上一撩。”   這麼一說,朱邪瑜像是一隻突然來了精神的犬類,湊到我跟前道:“誰說我不去,我去。”   司徒瑾跟道:“那我也去。”   阿綺道:“我也去。”   十二、   一行四人到多喜鎮的時候,隻申時二刻,太陽還未落山,五彩繽紛形態各異的燈盞已紛紛擺出,就等夜幕降臨華燈初上,定然美輪美奐,流光溢彩。   鎮子也充斥著一種精致豐艷的美,一條清澈的河道貫徹始終,兩岸的房舍櫛比而建,一概的烏瓦紅墻、青石小徑,家家種菜,戶戶養花,有的還在周圍搭個窩棚,散養些雞鴨什麼的,好一派城中田園。   沿著河道往西走大概百步路,才有些城鎮的樣子,酒樓、錢莊、賭場、妓館等等標配一樣不缺,最多的當然還是浴場,多喜鎮本就是以溫泉聞名,多年下來,溫泉浴已是這個城鎮的主要進項。   “果然有錢人都是住上遊啊!”走到主乾道上,才會發現這裡掛出來的彩燈無論從外形、格調還是材質上,實在比前麵路過的那批燈高出太多,連放置在河岸邊準備祈願轉轉就可能沉底的河燈都是用上等的絹布製成,也難怪司徒瑾會發出這樣的感慨。   “阿瑜,咱們晚間去點一盞河燈吧!”   “好!”   司徒瑾看不得我和朱邪瑜膩歪,又不知死活的湊上來學著我的語氣道:“阿瑜,咱們晚間也去點一盞河燈吧!”   “滾!”   鎮子真是很小了,一共就四條街道十分周正,東麵是豪宅聚集地,西麵是小吃一條街,北麵是各種娛樂場所,南麵是購物點。   阿綺愛吃,自然是要往西麵去的,但是要依司徒瑾行事,司徒瑾要“監視”我跟朱邪瑜,自然是依朱邪瑜行事,朱邪瑜當然是依我行事。   一時間,我站在了食物鏈最頂端。   但我想去的,卻是北街那一家頂著條招搖白幡,書寫著“夫妻體驗館”五個朱紅大字的店鋪,覺得應該有趣,就伸手指了指:“想去那邊!”   朱邪瑜道:“好!”   “哇!阿瑜,你確定要去那裡,聽名字就色色的,你怎麼找了這麼個惡趣味的女朋友,趁早換!”司徒瑾一開口就沒好話。   “那你別跟來。你最好別跟來。”   所謂夫妻體驗館,就是為準夫妻設置的各種障礙體驗,檢測感情忠貞度的,當然有進去後出來就分手的,也有因此感情越發篤定牢固的,更有一開始就對罵埋怨中途放棄的。   進去前先發個劇本子給你,準備體驗的人定要努力扮演劇中為自己設定的人物身份,一定要摒棄自己現實中的一切性格和技能,全身心投入才能與人物共情,中途商家就會不斷製造各種矛盾、挫折和磨難來考驗這對“夫妻”,不斷的逼其做出各種選擇,所以劇本子沒有給出結局,也可以說是開放式結局。   我跟朱邪瑜拿到的是《孔雀各自飛》的劇本子(這名字好像有點熟悉,但是哪裡又不對勁,不管了),開頭倒是很好:我與他是門當戶對的官宦人家子女,媒妁之言結了親,婚後的一兩個月的相處下來,發現對方與自己無論相貌、才情、品性都極為相投,越發的恩深愛重,難舍難分,立下了“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忠貞誓言。   看到一半的時候朱邪瑜就不乾了:“為啥不能從洞房花燭開始演?非要從婚後一兩月開始?”   我捏了一下他極好看的鼻子,啐道:“想得美!”   接著往下看,也還是挺好:劇中男主人公小登科之後便是大登科,直任京師府尹,一門五進士,父子三解元,何等榮盛之勢,何等光耀門楣。   就在這鼎盛之時,噩運來了:先是男主人公父親被權臣陷害貪汙,被判抄家問斬,男主所幸逃過一刀之厄卻榜上除名,由天之驕子貶為庶民,女主娘家怕受連累,斷絕跟女主的關係,從此一對“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夫妻過上了朝不保夕的飄零生活,故事由此開始。   我跟朱邪瑜皆換了破舊的麻布衣衫出來,看到對方的樣子都不禁發笑,商家給的場景也是絕對“良心”了:兩間破爛瓦屋,一套搖搖欲墜的桌椅,一輛隨時散架的紡車,還有一張草席作墊的窄床,門口一方空地栽著一棵歪脖子棗樹,幾隻來回啄食的瘦母雞,奔跑的時候塵土飛揚,真是能有多慘就有多慘。   這裡加了一個小磨難,跟隨了男主家一輩子的忠心耿耿的老奴,在這當口卷著小兩口抄家時私藏的一點銀兩逃跑了,這對夫妻二人來講無疑是雪上加霜,劇情這裡也安排了一場爭吵。   女主:“早就說過,咱們都這樣了,還養什麼奴仆。你看,還養出賊來了。”   男主:“這老嚴跟了我們家一輩子,如親人一般的存在,趕他走你讓他一把年紀了去討米要飯嗎?我原是可憐他,哪裡會想到他竟是這麼個忘恩負義的東西。”   女主:“就你好心!如今一文錢都不剩,你又沒個經營進項,以後這日子該怎麼過?”   男主:“……”   其實,若是入戲快的兩個人,這裡吵著吵著能自己發揮吵出更多出來。但我跟朱邪瑜都是慢熱型,這個吵也很是敷衍,就隻是念了一遍臺詞。   之後我根據劇本要求去做飯,廚房狹窄一方,灶臺熏得黑黢黢的沒法下手,米缸裡隻剩下薄薄的一層米渣,稀飯都熬不出來。   我朝外喊了句:“沒米了怎麼辦?”   朱邪瑜在外看書,淡淡的無關痛癢的答了句:“哦!”   我瞬時就有些來氣了,這時鄰居的幾個小破孩兒就聚過來(想是商家請的群演),在門口拍手笑道:“曾今富流油,如今米缸空,一朝解元郎,現下窮叮當。”   我聽了更加來氣了,抄起一把掃帚就向那幫死孩子揮舞過去:“亂喊什麼,快滾!”   趕走了那批孩子,我看朱邪瑜的手掌也攥得緊緊的,麵上仍是在看書,想來他也是漸漸入戲了。   根據劇本提示,可向鄰家借米。我就好笑了:“才把人家的孩子痛罵一頓又去借米,這不是找羞辱嗎?”   我偏不,在雞欄裡麵尋尋覓覓,撿了十來個雞蛋,加上之前籃筐裡存下的,湊足了三十個,生出幾分久違的歡喜來,對朱邪瑜道:“你自行將那些米渣熬了粥墊墊,我去街上賣了這些雞蛋好買米買油。”   朱邪瑜站起來道:“不如我去。”   我說:“不了、怎麼說你也是……”聲音低下去,“怎好讓你拋頭露麵。”   十三、   集市也做得像模像樣: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我將一籃雞蛋往地上一放,才弱弱的喊了聲“賣雞蛋”,已被旁邊“賣豆腐腦”,“賣燒餅”的聲音蓋過,這些群演也是賣力,真是用生命在嘶吼,我必須運起內力方能將聲音蓋過他們,但是進來前有明文規定,不能使用自身技能。   半個時辰過去了,我守著這籃雞蛋一直無人問津,好不容易來了個大嬸問價,被我十文一個的價嚇得拔腿就跑,我沒賣過雞蛋,也不知道合適的市場定價是多少,問了問一旁在買包心菜的小媳婦兒,告訴我最多不能賣超過三文錢,我才懊悔不已為何之前不就先問個清楚,等這女子走後,旁邊菜農又低聲告訴我她騙我,其實要賣五文錢才好。   一時間我又陷入迷茫,怎麼想好好賣個雞蛋也如此困難。   “這位美女,在惆悵什麼呢?你自己的雞蛋嘛!想賣幾文錢一個就賣幾文錢一個咯!”   賤嗖嗖色兮兮的一個聲音傳來,我眼睛都不用抬一下,就知道遇上市井無賴了,謹記著要融入角色身份這一條原則,我隻有做出害怕瑟縮的反應道:“不好意思,天色不早了,奴家要收攤了,還請讓讓!”   這無賴群演哪能就此罷休,擋住我去路:“小娘子哪裡去?你倒是說說看,你這籃雞蛋……嘻嘻……加上你,一共多少銀兩,大爺我有的是錢。”說著,還伸出手爪子來捏我的臉,我本能的想去捉他的手腕,這一擰之下,隻怕他一條手臂就要脫臼,突然想起要放棄自身技能的話,這才腳下一轉,避了開去。   “嗨喲!這小娘子不僅身段美得緊,腳下也利索,大爺我就好這口,捉回去脫了鞋襪,讓我看看,一雙足是不是也美得緊,哈哈哈哈……”一陣猥瑣大笑,又向我探出手來,我正不知該如何是好,他探出一半的手腕被鉗住了。   難不成英雄救美?   我猜的不錯,來者是個高高瘦瘦的華服青年,長得也算過得去,肩背很直,有幾分貴氣,群演裡麵算氣質出挑的了。   英雄救美的過程不消說,演不演的話一般都是三拳兩腳就能趕走惡霸,我正待要向其行禮道謝,孰料對方卻說:“他如今潦倒成這樣,竟讓你一個金枝玉葉的大小姐出來拋頭露麵,還跟著他作甚?反正我也不介意你嫁過人。不如你棄了他,跟我如何,保你錦衣玉食,榮華富貴?”   我也沒太明白他啥意思,轉身要回去那破草房。   這人攔著我去路,一副勝券在握趾高氣揚的口吻:“你若不依從我,我就讓我爹盡一切力量打壓他,打垮他。你知道,我爹是專管科考應試的,要打壓一個平頭百姓那是輕而易舉,就算他學富五車,才比子建,也叫他終難翻身。”   這又是演的哪一出?我之前看過那麼多章回小說,也沒見過這麼寫的啊?敢情這算是前拒狼後來虎了?   這時旁邊又有舉牌意為劇情提示,這人原是朝廷權臣之子,雖不至於品性低劣,但是紈絝子弟的習性也一樣不差,很是愛慕女主的美色,可女主瞧不上此等成日裡鬥雞走狗混吃等死的官二代,女主父母也不是攀附之輩,果斷拒絕了提親,因此上惹來對男主父親的誣告報復,落得一朝大廈傾的慘局。   “能不能翻身是我的事!無需閣下操心掛懷。”   朱邪瑜適時的出現在我身側。   不知是不是入戲太深,他聲音出奇的冷,透出一陣森然殺意,眼眶有些泛紅,那隻碧綠色的右眼嵌在他一張秀美絕倫的臉上,顯得格外妖異深邃,竟而生出一種反差強烈的仙魔之相。   也不知群演是被他威懾到了還是被迷住了,一時竟忘了說臺詞。   我看他一身雖破舊到底乾凈的粗布衣衫上布滿了黑灰,便問:“你衣服是怎麼回事?”   朱邪瑜淡淡說道:“無妨,做飯時燒穿了鍋,濺上了灰。”   我知道這一定又是導演組刻意安排的,以朱邪瑜的烹飪實力,如何會燒穿鍋,定是本來給安排的就是一口破鍋,他已經著惱了,一來又看到自己老婆被流氓調戲被花花公子利誘,豈不是火上澆油。   他一雙拳頭越攥越緊,我甚至聽到了他指關節撞擊的聲音。   身旁又有一塊牌子飄過,上麵寫著“請勿毆打工作人員。”   朱邪瑜稍稍放鬆一些,仍是對“花花公子”怒目相視。   這群演也是很難做了,被他如此千刀萬剮的眼神逼視,仍要硬著頭皮往下演:“那個、你等著,我唐公子說到做到,說不讓你翻身,就不讓你翻身。告辭!”   我跟朱邪瑜再次回到小破屋的時候,指示牌顯示已是七日後,可能是工作人員還嫌不夠慘,趁著我們在集市的場景裡時,故意對這個本就不堪一擊的小破屋再次施以“暴行”:唯一的一床棉被怎麼就拖到了地上,滾得灰不溜秋;搖搖欲墜的桌椅終於七零八落地散成一堆破木頭,廚房那邊飄出來的灶煙把個巴掌大的小地方熏得黑氣騰騰,幾隻唯一還能用來賺錢的母雞也跑得不知去向。   一片狼藉,不忍卒睹。   讓人多呆一刻都會感到萬念俱灰。   我明顯感到朱邪瑜原本清亮的目光黯淡下來,陷入深深的苦惱中,真是入戲太深,竟而在門檻上默默地坐了下來。   此時不管是不是演戲,我是真的餓了。   根據劇本提示,我這次是真的硬著頭皮去鄰家借糧,不過鍋也壞了隻能更進一步的借熟食,少不得被一陣嘲諷奚落,也生生忍耐下來。   回來後,看到朱邪瑜手中捧著一卷有龍繡圖案的金黃色絹帛,腳邊擺著筆墨紙硯,他低著頭好像在思索什麼,沒有看我。   我將絹帛拿來展開一看,原來是當今皇帝下的聖旨,大概意思就是最得寵的某某公主少時見男主第一眼便深為仰慕,隻是一直在某道觀裡修行為國祈福無緣親近,回朝後不知男主竟然娶親且遭遇一番變故,公主不介意他一介草民、已娶之身,隻要肯寫下休書,招贅駙馬,前塵一筆勾銷,男主還可官復原職。   又有提示牌飄過,主要描寫這公主如何聖前得寵,如何才貌雙全。   嗬嗬!難怪這劇本叫《孔雀各自飛》了,一個被公主看上,一個被權臣之子看上,與其麵對這糟心苦楚淒慘的生活,不如分赴西東,一別兩寬,可不是大難臨頭各自飛麼。   莊子仁兄不也說了,“涸轍之鮒,相濡以沫,相呴以濕,盍不若相忘於江湖。”與其這麼痛苦的活在一處,倒不如分開回到各自的江河湖海,忘記對方,從此開始自己新的生活。   看似灑脫,實則痛心。   我雖然知道這是在演戲,心裡還是有些一抽一抽的難受:“你——怎麼說?”   朱邪瑜顯然已經做到了與人物共情的境界,沒有像往日一樣,隻要我跟他講話,立時接話的那種勁頭。   我突然好怕,好怕他抬頭看我,好怕他做出的決定,哪怕那是假的,是演戲,但是足以撼動我剛剛對他建立起來的一點共同走下去的信心。   十四、   “哢——”   隨著劇本組的一聲令下,我跟朱邪瑜同時都鬆了一口氣。   店主滿臉堆笑的上前來,對我二人點頭哈腰:“不好意思兩位,小店今天的營業時間已到,明日還想繼續體驗的話,請您趕早!”   我跟朱邪瑜朝他揮揮手,各攜幾分疲憊地去換衣服了。   出了店門,見阿綺跟司徒瑾二人早早地等在外麵了,就問道:“你們的劇本很短?”   阿綺搖搖頭,很氣餒道:“哪裡,第一個環節就吵架了,越吵越兇,乾脆就放棄出來了。”   我正想再開他們幾句玩笑,朱邪瑜卻強硬地將我拽到他身邊,緊緊握住我的手,不肯鬆開,卻也不說話。   想來他還沒有出戲,現在的心情多少有些頹喪、壓抑和糾結。   阿綺笑道:“清姐姐,我瞧你們這是出來後感情更親密的那一種啊!恭喜恭喜!”   我沒有接他的話,回握了朱邪瑜的手,在他耳邊輕輕道:“阿瑜,我覺得有這麼一次體驗挺好的,須知人生無常,世事難料,任你權勢再大,武功再高,終有身不由己的時候。倘若真有那麼一天麵臨那樣的選擇,你會怎麼做……?”   “不會有那麼一天。”   “其實,我剛才好緊張,也好害怕,好想知道你的選擇,也好怕知道你的選擇,店家的中斷指令好像來的恰是時候。”   “不、瑢瑢,你根本不用怕,我是無論如何不會主動放棄你的。”   “可是,你遲疑了,兩難了,是不是?”   我另一隻覆在他的手掌上,輕輕掰動,順勢將自己被他握著的手抽了出來。   剛與他保持了一點距離,朱邪瑜便追上來,從後麵將我抱住。   我驚呆了,本人一向保守自持,何曾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與男子如此摟抱,成何體統?名譽何在?   試著掙脫了一下,奈何這個懷抱堅實如鐵,越掙越緊。   “瑢瑢,你信我,我、你不了解曾經的我,我過過比這還要慘痛煎熬的生活,我隻是一時混淆了,並不是遲疑。”   也是為了盡快脫離這個尷尬的境地,我柔聲道:“我並沒有不信你,我隻是想跟你說,如果萬一真到了那樣的時候,你也無須遲疑,或者有什麼負擔,聽從你的內心做出選擇就好,如果成全換得兩方安好,那也不失為一種明智之舉。還是那句話,你又不欠我。”   我嘴上雖然這麼說,心裡卻是虛的,隻是敢嘴上裝瀟灑逞英雄的慫包罷了,真要是到了那個時候,他如果選擇放棄我,隻怕我會心如刀割,悲痛欲絕罷。   一念及此,我的心好像真的痛了起來。不知道為何,最近總是一動情就會感到心肌絞痛,也常常神思倦怠,嗜睡,莫不是中了什麼不易察覺的慢性毒藥?要不要去趟百草堂,那些民間庸醫是查不出來什麼,換作他來瞧就不一樣了。   可是現在再去找他真的好嗎?可以做到隻是單純的去瞧病嗎?   人動了情真是可怕,先是丟盔棄甲,然後患得患失,曾經生死隻作笑談,如今卻怕死得很,怕還未好好相見就不得不揮手告別。   情到深處,真恨不得一朝白首,一眼萬年。   “瑢瑢,你終是不了解我對你的心意。”朱邪瑜將臉在我發間輕輕埋了一下,便鬆開我,賭氣似的走到我前麵去了。   司徒瑾見我倆終於脫了膠,歡喜地掙開阿綺的手,沖上前去搭住朱邪瑜的肩,被其憤怒的懟了一記肘拐,痛得直不起腰來。   說好的河燈因為這場沉默的吵架自然也沒有放成,四人直接去了鎮上最大的一家浴場,然後又為選哪種規格的浴池產生了分歧。   我跟阿綺倒是好說,選了一個兩人份有專人服侍的花瓣浴,那兩位就不好說了,首先他們都不差錢,那麼以朱邪瑜對司徒瑾的厭惡程度來看,是絕對不可能跟他共浴的,果斷選了豪華高級的單人浴,司徒瑾也不甘示弱,說要朱邪瑜隔壁的那間浴池,那麼大家用膝蓋也能想到以司徒瑾的臉皮之厚膽子之大絕對敢中途從隔壁爬過來。   朱邪瑜明顯也想到了這一點,放棄了掙紮同意兩人共浴,但是拒絕撒花瓣要求供應普通的溫泉水,店家說這種高等級的兩人浴花瓣都是事先放好的,可以考慮香草藥浴或者牛乳浴,如果都不接受那隻能去公共浴場了。此話一出,我看到朱邪瑜的眉毛明顯抽動了一下,以這人的潔癖程度,連司徒瑾這麼講究的人他都嫌棄了,怎麼可能忍受跟那些……亂七八糟不明來歷的摳腳大漢共浴。   “那、那、就牛乳浴吧!”朱邪瑜聲音低不可聞,直男的心思不好捕捉,大家都被他這莫名其妙的尷尬樣子惹得想笑,但是又得拚命繃住。   看著朱邪瑜跟司徒瑾二人推推搡搡地進了男浴場,阿綺很是擔憂:“我說,他們不會中途打起來吧!”   我聳了聳肩,道:“難說啊!”   打就打唄!反正兩人都是大款,真出了亂子要賠錢,他們也認得起,到時候我定然拉著阿綺趕緊消失,跟這兩個沙雕撇得乾乾凈凈才好。   多喜鎮的溫泉比之浮屠客棧的溫度更高一些,水質也更好,加上花瓣熏蒸出來的香味,感覺毛孔都能呼吸了,神仙般的享受。   阿綺背對著我,我則盯著她瞧:纖細緊致的身段,蜜色的光滑得連水珠都掛不住的皮膚,緞子似的粟色長發,怎麼看都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女。   “你再這麼看下去,我真要懷疑你是不是取向有問題了……畢竟朱邪瑜那樣的男人成日裡圍著你打轉,你都無動於衷的樣子,跟那花老板倒是諸多曖昧,我就不得不更加懷疑了。”   阿綺冷不丁地轉過身來,臉上有一種跟她的臉極為不匹配的成熟嫵媚的風情,我眼光不由自主地往下移了幾寸,停在她埋於海藻般的發絲間若隱若現的胸脯上。   ——也是少女剛剛發育的樣子,鑒定完畢。   她完全不害羞也不做遮擋:“清姐姐,你的眼睛也太不安分了吧!當心我出去了就告訴朱邪瑜,說你泡湯期間調戲我。”   我笑了一笑,把目光重新調回到她臉上:“他呀!隻要我不調戲男人就行了,別的才不會、也不敢管我。”   阿綺也笑:“不過,你說他跟我的瑾瑾不會真有事兒吧!瞧瑾瑾對他緊張的那副樣子,你就不管管?”   我道:“說起司徒瑾,你……不會真的是被他迷住了吧?據我觀察,你絕不是如此腦殘的女子,而且我看你一雙眼睛生得也挺明亮,應該不至於分不清癡情男和多情男吧?”   阿綺點點頭道:“我就知道你遲早是要問的。不妨我直接告訴你,畢竟跟你相處了這許久,覺得你人品不錯。”   我頷首道:“多謝誇獎!”   “他……是我師父。”   十五、   “你師父?我可有聽錯?”   “你沒有聽錯。”   “哼!那小子武功也算很不錯了,但是在你這位大神麵前,隻怕連提鞋的資格都沒有吧!不說武功,年齡上……嗬嗬……做你的孫兒也嫌小了吧?”   “……”   突如其來的沉默,死一般的寂靜。   阿綺又是那般極嫵媚撩人地捋了捋自己的長發:“你莫非已猜到我是誰。”   “如果我沒有猜錯,那……你現下的年齡可不是有九十多了?”   阿綺不置可否:“你繼續說。”   “其實昨晚你露了那麼強硬的一手,我一時間真的還沒辦法將你的身份推算出來,當今武林即便是將軍府的那位老爺子也都達不到這樣的內功造詣,於是我大膽的把你的身份往前推算了一個甲子,然後假設你不是個小姑娘,突然有了一點眉目,結合我腦中僅有的一點點庫存信息,就想到了。”   “哦?不妨說說看。”   “玄刀緋劍苑雲綺,抑或者說如今軒轅穀蒼梧軒的玄緋尊。”   “……”   “其實一想到蒼梧軒的時候,我就豁然開朗了,因為據說玄緋尊的師父是位劍仙,那麼他們有什麼駐顏養生甚至返老還童的秘法也就不奇怪了。”   阿綺那種諱莫如深的笑意明顯停頓了一下,但如果給她配個音的話,應該是她的強大的內心“咯噔”了一下。   難道傳言非虛,她跟他師父確實存在著一段不倫之戀?   果然,阿綺像是平復了一下心境,聲音還有一絲顫抖:“關於那位劍仙師父,你還知道些什麼?”   我無辜且懵懂地搖搖頭:“沒有了,年代太久遠,就隻這麼點料,也是我無聊的時候從一摞灰塵撲撲的舊書堆裡扒出來的。”   阿綺鼓起了掌:“洛神宮聞風閣閣主果然名不虛傳,不僅博聞強記,見多識廣,而且想象力豐富,給你一點點線索就能被你扒個底朝天。”   “哪裡、哪裡。這位劍仙師父我雖知之甚少,但對這位玄緋尊我是由衷佩服,十六歲的年紀就憑一刀一劍,單挑當時南方武林的六大派,六戰五勝一平手,這一平手還是因枯榮山莊莊主尹亭淵年邁做了讓步,從此玄刀緋劍之名響徹江湖,都認她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少女。”   “那你憑什麼斷定我就是苑雲綺,難道因為我叫阿綺?未必牽強了些。”   “其實我也不確定,隻因我那聞風閣的時事小劄上剛好報來了蒼梧軒尊主出走兩月餘的消息。所以我就發揮了想象力關聯到你身上,並且更大起膽子詐你了一下。”   阿綺沉默片刻沒有說話,她此刻兩條粉藕似的臂膀就這麼攤開來擱在水池邊上,凜凜有大家風範:“哼哼!我苑雲綺當尊主這幾十年來,你倒是第一個敢對我使詐的人。”   我渾不在意她身上陡然騰起的肅殺之氣,依然平靜地看著她,甚至還換了個更舒服的泡澡姿勢。   阿綺、不、苑雲綺道:“你很不錯,明明冒犯了我,卻能泰然自若,氣定神閑,你這個年紀就有此種定力,前途不可限量。”   我故作輕鬆的笑了笑(其實心裡何嘗不是在瑟瑟發抖):“我隻是想著咱們這一路姐姐妹妹得相處下來挺融洽,真真假假的總算有幾分情意,況且論輩分,我實在是連您的徒孫都夠不上,若是一時意氣殺了我這麼個小輩,傳到江湖中去,整個蒼梧軒可是要顏麵掃地了……我知道,苑雲綺可以不用在意旁人的看法,但是蒼梧軒尊主就一定會在乎。”   其實我說完這番話心也是懸著的,不知道這個神秘大佬會作何反應,一時間腦中也轉過了不下十種的脫身之法,甚至還有幾分後悔為啥要不知死活的跟她來泡澡,不過我這也不是經過熱水一泡僵了的腦子才突然開的竅嘛!之前給我一千種妄想也絕不可能把阿綺跟苑雲綺關聯到一起,這麼說著分析著竟然把自己給捋順了,神奇。   更沒想到的是,這個苑雲綺並沒有發作,反倒被我說服似的點點頭表認同:“你這小妮子,嗬嗬……竟然是這麼多年來,第一個了解我心意的人。你的心無須跳得這麼快,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要殺你,現在知道你這麼了解我,就更舍不得殺了。”   厲害了,連我小心臟砰砰跳的頻率都能被她捕捉到,這人的修為是到了何種境界啊!   “哈哈哈……你不用覺得我修為高到可以感知人的心率,無論你是誰,麵對蒼梧軒之主的時候,根本不可能波瀾不興,所以我也詐了你一下。”看我變了臉色,她得逞似的乾笑了兩聲,“不過,你們洛神宮的手未免也伸得過長了些,連我蒼梧軒也敢染指,看來我得捎信回去,讓他們趕緊把派中門徒好好清查一番了。   我撓了撓頭,賠笑道:“那個、我洛神宮本來就是諜報起家的,若主營業務都沒乾好,怎麼敢發展其他副業呢,哈哈哈哈。”笑得我自己都覺得尷尬。   “這次就算了。你回去告訴那個李淩鬆,他野心勃勃誌在天下我不會妨礙他,但是倘若再敢往我蒼梧軒安插眼線,那就看他是不是嫌命長了?”   “是、是、是。”   我看她麵色稍和,本想再找她說說舊事多挖點料出來,給我即將動筆的章回小說增加些素材,但是這人性情不定,雖說了不殺我,但若是不小心觸了她的逆鱗,今天小命兒搭在這小小湯池裡也不是不可能的。   氣氛再次降到冰點。   她竟然自己開口了:“你不是想知道司徒瑾怎麼就成了我師父?左右現在無事,將這些陳年往事翻出來講講也無妨。”   前麵一番話雖然虛實參半,但是說到對這位天才少女的佩服之情,我卻是發自內心的,何況我既是聞風閣閣主,本就有收集各路資料的本分之職,而且又決定寫一部小說了,有這免費的瓜可以吃怎會不欣喜,自然是虔誠地遊走到她跟前側耳傾聽,為了安全起見刻意跟她保持了半臂的距離。   阿綺也沒正眼再瞧過我一眼,喃喃道:“其實司徒瑾是我師父的轉世。”   什麼?這、這、怎麼轉世都出來了,我差點就驚呼了出來。   十六、   “世人都道我是什麼天才少女,殊不知這世上根本沒有什麼容易的事,更沒有什麼天才,所謂的天才都是一點點的天分加不懈的堅持和努力還有強大的精神意誌力才修成的。十六歲以前的生活很苦很不由自主,我不想說,總之就是你看過的或者聽過的悲慘故事往更悲慘的方向去想就差不多了,直到我十三歲的時候遇上我的第一位師父,他叫什麼名字我已經忘記了,哦,好像我也從來沒有知道過。他武功確實不差,對我的教導十分嚴厲,一方麵要我坦蕩磊落懲惡揚善,一方麵又要我事事爭強睚眥必報。”   “那你的性子豈不是弄得很畸形很矛盾?”此話一出口,我立馬後悔。   “我倒覺得沒什麼問題,正因為我這樣的爭強好勝才使得武功突飛猛進,而這個師父更是成了我心中的行為標尺,正道楷模。……直到有一天,我突然被十幾個高手圍攻,困獸之鬥下拚死給自己殺出一條血路,殺到最後一個人的時候,他為了活命才將真相告訴我,原來我師父其實是個善惡不分正邪不論,‘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的獨行殺手,而每次所謂的‘行俠仗義’不過就是完成雇主任務罷了,這次我之所以被圍攻,隻是因為之前殺了一個我們根本惹不起的組織的頭目,為了自保他就將我出賣了,當時我十分震驚不敢相信,盛怒之下還是將那最後一人也殺了。”   “那你回去找你……那位師父了?”   “當然。那時我隻道師父一向簡樸低調,所以甘願跟隨他住在深山老林裡麵,兩間草屋能遮風擋雨也就是了。我趕回草屋的時候,正聽到裡麵傳出女子的哭喊呼救聲,急急踹門而入,嗬看到的景象簡直……簡直令人發指,原來他正在強迫幾個女子與他行那禽獸之舉,我才想起來近一年來山下的村莊總傳來女孩兒夜間在家無故失蹤的消息,想不到這個我曾信誓旦旦要除之而後快的采花大盜竟然……嗬嗬嗬……竟然就是我的師父……可笑,荒謬。他一年間將一番獸行藏得極隱秘,可能是以為我死定了,這才肆無忌憚變本加厲起來,沒想到被我撞個正著。”   我默默聽著不敢再說話,心裡卻道:“隻怕你的三觀也被這位師父震個粉碎吧!可憐的孩子。”   “我氣得拔劍朝他劈過去,他也警覺得很,許是壞事做多了哪怕是風流快活也劍不離身,與我對戰時也得意忘形的說我的武功都是他教的絕對贏不了他,可我在第十招的時候就洞穿了他的咽喉。”   “那個、請容我打個小岔。你取他咽喉的這一招可是‘長虹貫日’?,而且我猜你應該是加長了你的劍身?”   “沒錯。你是如何猜到的?”   “因為這招‘長虹貫日’並不是什麼稀奇招式,在武林各家的劍法中都常會見到,隻是招式叫法不同而已。人體上中路四處要害:顱頂、咽喉、胸膛、腰眼,任何一處被刺中都會斃命,所以這一招之所以常用是因為一旦得手就可結束戰鬥,但是這招也極易破解,比如你一劍刺出,也是將你的中路空檔完全暴露給對手,他若也一劍刺回,另一隻手上有一柄短刃或者直接以手指為劍戳你腕上的穴道,立時優劣勢逆轉。你自己當然也發現了這個缺漏,所以特意去加長了佩劍,比一般人們熟悉的劍長多了兩寸,這樣即可殺對手一個措手不及。你那個師父想是熟悉極了你的劍法,也使出了破解之招,隻是始料不及的是你的劍長竟然多出了兩寸。”   “嗬嗬……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我一向隻道如今武林的劍術名家中將軍府的曲孤鴻算一號人物,你洛神宮尊主李淩鬆的劍法也過得去,沒想到你年紀不大,又身為女子,見識也如此高明。”   “怎麼說我也三十歲了,於你而言年紀不大,倒底也是持一柄劍行走江湖,風風雨雨多年了,怎能連這點見識都沒有,那不是白活了。不過你說‘我身為女子見識卻如此高明’的話我不大愛聽,女子就注定不如男嗎?古往今來出了多少名劍客,身為女子的大有人在啊!”   “哈哈哈——說得好,我收回剛才那句話,我們女子也不比男子差。”   “說到見識,我實在是比您差遠了,畢竟我也是到這樣的年紀才有了些微過人的見識,可您那時隻有十六歲啊!不是天才是什麼。”   苑雲綺沒有再理會我的“諂媚”之言,回到主題上,繼續說道:“雖說‘弒師不祥’,我真是氣急了恨極了更是惡心極了,而且他向我進招的時候也是招招致命絲毫不念師徒之情,我自然也不留任何餘地。但是殺了他之後,我也陷入徹底的迷惘與癲狂——我竟然輕而易舉地就戰勝了我的師父,那我以後該何以為繼,我的路該怎樣走?什麼是正?什麼是邪?什麼是對的,什麼又是錯的,我活著又是為了什麼?”   “通常過了癲狂迷茫期,就是武功登峰造極的境界了。”   “自那以後,我便拋棄了以往的一切行為約束,到處惹是生非,一言不合就開打,不斷的挑戰各門派的掌門、高手,倒不是為了揚名立萬這種可笑的理由,隻是為了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甚至是為證明自己還活著。漸漸的我豁然開朗了,糾結什麼正邪對錯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聽從本心行事才是王道,看不慣的事情我就管,看不順眼的人我就殺,隻要自己心裡痛快就行,別人要報仇要雪恥什麼的,盡管來好了反正姑奶奶不會逃的。我就這樣打打殺殺的過了一年,在南方已無敵手,期間自創了玄緋劍法。”   “你不是一刀一劍嗎?怎麼是劍法?”   “我雖持的是刀,走的卻是劍的路子,嗬嗬我哪裡又會使刀了。靈感來自於那時經常動不動就被一群人圍攻,左手沒有兵器一對一也倒罷了,遇上群毆這就是一處空門,我那把黑刀就是急了從一個屠夫的砧板上順走的,左手跟右手使用不用的劍法,不就等同於是有另一個我在幫我打架了嘛!同時也彌補了空門。那幫蠢材哪裡見過把菜刀當劍使的,全無招架之力,被我打得七零八落,那一次也算是有生之年打的最痛快的一場架了。”   我心道:“這人真是個不世出的天才,不說這份靈感,就是這一心二用之能,也是鮮有人能為了。”   苑雲綺臉上略有得色:“後來我漸漸又悟得了,也沒必要非得使用不同的劍法,以刀劍互為補足,隨機應變,豈不是威力更大,若是用到好時,哪怕兩手同時使用同一招,因刀劍的長短寬窄力道各不相同,威力也不可小覷,這些心得我總結梳理一番,慢慢就創出後來的玄緋劍法。那把刀用順手了我也就舍不得還,撂了一錠金子給那屠戶就當買了,屠戶還是不舍說是他家傳了三代的刀,用什麼寒鐵烏英百錘百煉製成的,我嫌他囉嗦,將他一隻耳朵割了下來他便不敢再多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