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蛻皮(1 / 1)

水潭之畔,一條通體赤紅的大蛇快速遊走而至,搖曳的絳紅色火光將方圓數十丈映襯得一色暗紅。   龐大的身軀以這種速度在河岸遊走,僅僅隻是自然掀起的狂風就足以讓水潭波濤湧動。   再加上那張揚的絳紅火蛇,宛如明鏡的水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布滿漣漪。   許緣卻顧不得這些,噗通一聲鉆入水潭之中,龐大的身軀裹挾著灼熱至極的火焰遁入水中。   水火相觸,焉能並濟?   周身水花在觸及體表火焰的剎那盡數化作一縷縷飄揚而上的水汽,在周身形成一方乾燥空間。   四麵八方的水浪洶湧擠來,但在許緣體表灼熱不已的火焰下隻能重蹈覆轍。   猶如一條遇水不沾的火龍,在水潭中分浪遊行,在極短的時間內沉入潭底。   感受著身側不斷湧來又在瞬息間被蒸乾的水流,許緣頗為不自在地聳了聳脊背。   那股瘙癢束縛感並未消散,反而愈發加深。   許緣下意識借著潭底的石塊撓了撓脊背鱗片,可惜像是精鋼擦在糙鐵之上,那石塊被許緣稍一用力,便磨為齏粉。   止不住癢,許緣扭頭環顧潭底四周,想要尋找一塊能供自己稍稍磨蹭的堅硬之物。   可惜環視一圈,許緣並沒有發現什麼能挨得住自己鱗片的東西。   許緣盡量按捺住自己腦海之中的雜念,身軀上的癢意卻是愈發熾盛。   再聯係上自己莫名感到的束縛感,許緣陡然靈光一現。   他垂眼看向自己身上鱗次櫛比的赤鱗,心頭泛起一個猜測。   難道,自己這是將要蛻皮的征兆?   蛇屬終其一生都是在蛻皮,蛻一次則軀體愈大幾分。   蓋因蛇屬的軀體在不斷生長,但是鱗甲皮膜卻不能隨著軀體而憑空延展開來。   於是隨著軀體大到一定的限度,則需要歷經蛻皮這個環節,以掙脫束縛蛻出新生。   雖然許緣現在算是蛇屬成妖,但是很顯然,自己並不能免去蛻皮這個步驟憑空生長出更大的身軀。   上回激活“點燭”成就時,許緣就花費了頗大的力氣掙脫舊蛻,化出了這一具人麵蛇身的強橫軀體。   沒想到這麼快就又觸及了蛻皮的門檻。   許緣長長吐出一口夾雜著火星的熱氣,徑直將沿途的水流灼燒得嗤嗤作響。   他眼中掠過一縷沉思。   上一回蛻皮,自己還屬於尋常蛇屬的範疇,再有炁息加持,對於尋常蛇屬實九死一生的蛻皮根本不是什麼難事。   但是現在自己這副模樣,顯然跟尋常蛇屬搭不上關係了。   和傳聞中那位睜眼為晝閉目為夜的大神搭上了關係,哪怕再微不足道,也意味著許緣如今的不同尋常。   鱗甲皮膜的堅韌程度輕易便能媲美百煉精鋼,沒有什麼外物能仰仗破開舊皮。   這也就意味著許緣這回隻能靠自己完成這次蛻皮。   尋常蛇屬蛻皮前會收集食物攢足氣力,再尋上個有尖銳硬物的地界相助蛻皮,就這也是兇多吉少。   外物找不到,雙瞳內的燭火和這身皮囊同出一源,根本起不到作用。   而許緣蛻皮的底蘊則是炁潭內的道行,或許再加上腎火和心火。   念及此處,許緣心底湧現一絲不安。   底蘊太淺薄,麵對九死一生的蛻皮,許緣很難有什麼把握。   呼出一口長氣,許緣緩緩將灼熱的燭瞳投向山下。   底蘊不夠,許緣唯一能想到的法子,就是去借一點來。   至於向誰借,許緣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水潭化作山澗清泉,匯流向山下的大河主乾。   明水流域長愈千裡,沿途流經諸縣城,一路奔向明惠府。   在寧遠縣城的明水流域河岸寬廣,最寬處有二三十丈寬,最窄處也需架起二三丈的橋梁。   若逢雨季,則更是一派潮水漫卷之態,橋梁遭淹,甚至沿水最近的莊稼都會被浸壞小半。   若非虔心祈禱明水正神可以祈求快些度過雨季,否則每年都是駭人的災荒。   饒是如此,居住在明水沿岸的農人也活在一片水深火熱之中,常年麵黃肌瘦。   別提跟縣城百姓相比,就是和山腳的村民也是根本比不了。   好歹山腳的村民能夠靠著偶爾進山打獵打打牙祭,山下田地不算肥沃,但好歹沒有水患,過得比明水農人強了不知幾何。   如今將及雨季,明水兩岸的農人們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放在了明水碼頭邊的神廟之上。   隻有虔心供奉明水正神,才能免去明水泛濫之災。   這是兩岸農人十數年來的共識。   曾有一戶農人不信明水正神,堅持隻有精耕細作,搭建河堤預防水患才是正道。   有幾戶農人被其說動,鼓動大家出錢出力修建河堤。   然而還沒等施行,大洪猝不及防地鋪天蓋地而來。   吞沒莊稼,撞碎橋梁。   尤其是那幾戶不信明水正神的農人,被猝不及防的泄洪淹了房屋禾稼,最終隻得將田地賤價賣給了城中大戶,失了祖產。   其餘的兩岸農人雖然也被淹去近半莊稼,但勒起褲腰尚能緊緊巴巴地過活。   再加上明水正神發怒的流言大行其道,兩岸農人愈發畏懼正神威嚴,家家戶戶供奉明水正神,每逢年節必往神廟敬獻香火。   於是如此,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明水兩岸的農人便這樣湊合地過活下來。   是夜,一個農夫準時地從乾硬的床榻上睜開雙眼,首先便是敬畏地將目光看向高掛的巴掌大泥塑神像。   一如往常地拜了拜,農夫緊了緊粗糙的短衣,揣起幾枚銅錢推開家門。   迎著冰冷的夜風,農夫朝著明水廟的方向快步而去。   趁著天日未曉,農夫要第一個趕至明水廟門前,買下香燭供奉。   以此方能彰顯他的誠心,換得來年莊稼豐收。   不知道為何,這夜似乎沒有往日那般冰冷刺骨。   農夫在河岸邊沿趕路,腦海中突然冒出這麼個念頭。   尤其是明水河邊,暖洋洋得讓人覺得古怪出奇。   農夫下意識朝著清澈的明水望去,河麵倒映著被漣漪打碎的一輪圓月,柔和清冽,絲毫看不出吞沒莊稼的兇狂之態。   突然間,一縷絳紅色取代了河中月影,傳出嘩啦嘩啦的水浪聲。   月盤破碎,灼熱之意伴隨著驟然鉆出河麵的赤色大蛇撲麵而來。   農夫將兩眼瞪大,不可置信地揉了揉雙眼。   驚恐之色不滿瞳孔,農夫踉蹌後腿,一個趔趄雙腿軟麻地跌坐在地上。   赤蛇隻是掃了他一眼,一甩長尾,鉆上岸邊,徑直往遠處掠去。   驚慌之中,農夫沒有注意到這條赤色大蛇分明是從水裡鉆出來,渾身上下卻乾燥得沒有一絲濕潤之意。   直到赤蛇遠去,農夫才恍然驚覺。   他看向視線中僅存的一點赤影,極力辨認著方向,那是······明水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