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潭之畔,一條通體赤紅的大蛇快速遊走而至,搖曳的絳紅色火光將方圓數十丈映襯得一色暗紅。 龐大的身軀以這種速度在河岸遊走,僅僅隻是自然掀起的狂風就足以讓水潭波濤湧動。 再加上那張揚的絳紅火蛇,宛如明鏡的水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布滿漣漪。 許緣卻顧不得這些,噗通一聲鉆入水潭之中,龐大的身軀裹挾著灼熱至極的火焰遁入水中。 水火相觸,焉能並濟? 周身水花在觸及體表火焰的剎那盡數化作一縷縷飄揚而上的水汽,在周身形成一方乾燥空間。 四麵八方的水浪洶湧擠來,但在許緣體表灼熱不已的火焰下隻能重蹈覆轍。 猶如一條遇水不沾的火龍,在水潭中分浪遊行,在極短的時間內沉入潭底。 感受著身側不斷湧來又在瞬息間被蒸乾的水流,許緣頗為不自在地聳了聳脊背。 那股瘙癢束縛感並未消散,反而愈發加深。 許緣下意識借著潭底的石塊撓了撓脊背鱗片,可惜像是精鋼擦在糙鐵之上,那石塊被許緣稍一用力,便磨為齏粉。 止不住癢,許緣扭頭環顧潭底四周,想要尋找一塊能供自己稍稍磨蹭的堅硬之物。 可惜環視一圈,許緣並沒有發現什麼能挨得住自己鱗片的東西。 許緣盡量按捺住自己腦海之中的雜念,身軀上的癢意卻是愈發熾盛。 再聯係上自己莫名感到的束縛感,許緣陡然靈光一現。 他垂眼看向自己身上鱗次櫛比的赤鱗,心頭泛起一個猜測。 難道,自己這是將要蛻皮的征兆? 蛇屬終其一生都是在蛻皮,蛻一次則軀體愈大幾分。 蓋因蛇屬的軀體在不斷生長,但是鱗甲皮膜卻不能隨著軀體而憑空延展開來。 於是隨著軀體大到一定的限度,則需要歷經蛻皮這個環節,以掙脫束縛蛻出新生。 雖然許緣現在算是蛇屬成妖,但是很顯然,自己並不能免去蛻皮這個步驟憑空生長出更大的身軀。 上回激活“點燭”成就時,許緣就花費了頗大的力氣掙脫舊蛻,化出了這一具人麵蛇身的強橫軀體。 沒想到這麼快就又觸及了蛻皮的門檻。 許緣長長吐出一口夾雜著火星的熱氣,徑直將沿途的水流灼燒得嗤嗤作響。 他眼中掠過一縷沉思。 上一回蛻皮,自己還屬於尋常蛇屬的範疇,再有炁息加持,對於尋常蛇屬實九死一生的蛻皮根本不是什麼難事。 但是現在自己這副模樣,顯然跟尋常蛇屬搭不上關係了。 和傳聞中那位睜眼為晝閉目為夜的大神搭上了關係,哪怕再微不足道,也意味著許緣如今的不同尋常。 鱗甲皮膜的堅韌程度輕易便能媲美百煉精鋼,沒有什麼外物能仰仗破開舊皮。 這也就意味著許緣這回隻能靠自己完成這次蛻皮。 尋常蛇屬蛻皮前會收集食物攢足氣力,再尋上個有尖銳硬物的地界相助蛻皮,就這也是兇多吉少。 外物找不到,雙瞳內的燭火和這身皮囊同出一源,根本起不到作用。 而許緣蛻皮的底蘊則是炁潭內的道行,或許再加上腎火和心火。 念及此處,許緣心底湧現一絲不安。 底蘊太淺薄,麵對九死一生的蛻皮,許緣很難有什麼把握。 呼出一口長氣,許緣緩緩將灼熱的燭瞳投向山下。 底蘊不夠,許緣唯一能想到的法子,就是去借一點來。 至於向誰借,許緣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水潭化作山澗清泉,匯流向山下的大河主乾。 明水流域長愈千裡,沿途流經諸縣城,一路奔向明惠府。 在寧遠縣城的明水流域河岸寬廣,最寬處有二三十丈寬,最窄處也需架起二三丈的橋梁。 若逢雨季,則更是一派潮水漫卷之態,橋梁遭淹,甚至沿水最近的莊稼都會被浸壞小半。 若非虔心祈禱明水正神可以祈求快些度過雨季,否則每年都是駭人的災荒。 饒是如此,居住在明水沿岸的農人也活在一片水深火熱之中,常年麵黃肌瘦。 別提跟縣城百姓相比,就是和山腳的村民也是根本比不了。 好歹山腳的村民能夠靠著偶爾進山打獵打打牙祭,山下田地不算肥沃,但好歹沒有水患,過得比明水農人強了不知幾何。 如今將及雨季,明水兩岸的農人們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放在了明水碼頭邊的神廟之上。 隻有虔心供奉明水正神,才能免去明水泛濫之災。 這是兩岸農人十數年來的共識。 曾有一戶農人不信明水正神,堅持隻有精耕細作,搭建河堤預防水患才是正道。 有幾戶農人被其說動,鼓動大家出錢出力修建河堤。 然而還沒等施行,大洪猝不及防地鋪天蓋地而來。 吞沒莊稼,撞碎橋梁。 尤其是那幾戶不信明水正神的農人,被猝不及防的泄洪淹了房屋禾稼,最終隻得將田地賤價賣給了城中大戶,失了祖產。 其餘的兩岸農人雖然也被淹去近半莊稼,但勒起褲腰尚能緊緊巴巴地過活。 再加上明水正神發怒的流言大行其道,兩岸農人愈發畏懼正神威嚴,家家戶戶供奉明水正神,每逢年節必往神廟敬獻香火。 於是如此,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明水兩岸的農人便這樣湊合地過活下來。 是夜,一個農夫準時地從乾硬的床榻上睜開雙眼,首先便是敬畏地將目光看向高掛的巴掌大泥塑神像。 一如往常地拜了拜,農夫緊了緊粗糙的短衣,揣起幾枚銅錢推開家門。 迎著冰冷的夜風,農夫朝著明水廟的方向快步而去。 趁著天日未曉,農夫要第一個趕至明水廟門前,買下香燭供奉。 以此方能彰顯他的誠心,換得來年莊稼豐收。 不知道為何,這夜似乎沒有往日那般冰冷刺骨。 農夫在河岸邊沿趕路,腦海中突然冒出這麼個念頭。 尤其是明水河邊,暖洋洋得讓人覺得古怪出奇。 農夫下意識朝著清澈的明水望去,河麵倒映著被漣漪打碎的一輪圓月,柔和清冽,絲毫看不出吞沒莊稼的兇狂之態。 突然間,一縷絳紅色取代了河中月影,傳出嘩啦嘩啦的水浪聲。 月盤破碎,灼熱之意伴隨著驟然鉆出河麵的赤色大蛇撲麵而來。 農夫將兩眼瞪大,不可置信地揉了揉雙眼。 驚恐之色不滿瞳孔,農夫踉蹌後腿,一個趔趄雙腿軟麻地跌坐在地上。 赤蛇隻是掃了他一眼,一甩長尾,鉆上岸邊,徑直往遠處掠去。 驚慌之中,農夫沒有注意到這條赤色大蛇分明是從水裡鉆出來,渾身上下卻乾燥得沒有一絲濕潤之意。 直到赤蛇遠去,農夫才恍然驚覺。 他看向視線中僅存的一點赤影,極力辨認著方向,那是······明水廟?!
30、蛻皮(1 / 1)